滄洹的議事會一直開到了午後未時,午膳是送到點蒼樓來用的,飯後她們繼續議事,陶萄在一邊昏昏欲睡。


    那些女人的聲音像是從天邊飄來的,陶萄『迷』『迷』糊糊陷入了睡夢,等他一個激靈突然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諾大的議事廳裏隻剩下了他和滄洹兩個人,“人怎麽都不見了?”


    滄洹翻看著手裏的冊子,頭也不抬道,“已經結束了。”


    陶萄拍著嘴打了個睡醒的哈欠,身上搭著的一條軟『毛』毯啪嗒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滄洹什麽時候叫人送來給他蓋上的。他撿起來抱著身上,把臉埋進了柔軟的『毛』毯裏,舒服地蹭了蹭,道,“你怎麽不叫醒我?”


    滄洹的視線從手裏的冊子裏挪了出來,落在他身上,“等你睡醒。”


    兩人一起出了點蒼樓,昨夜大雨過後,今日午後已經出了太陽,日光明媚,陶萄仰著臉感慨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你接下去想做什麽?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你不忙了嗎?”陶萄扭頭問她,滄洹『摸』『摸』他的頭,道,“這幾日本都該陪你的,隻是有些重要的事需要談,所以這個議事會我沒有改期。接下去幾天不會了。”


    陶萄開心道,“那我想去遊湖。”


    滄洹停頓了片刻,道,“湖水深處有些危險,換個別的吧。”


    陶萄撓頭,“遊湖也危險?那你可以去教我騎馬嗎?我想學騎馬。”


    滄洹再次沉『吟』,“太危險,再換一個。”


    “那,那我們去燕支山踏青摘早杏?”


    “燕支山一帶有些過於荒涼了,太……”


    “危險。”陶萄接上了滄洹的話,他一臉不可思議,“你還是我知道的那個滄洹嗎?”


    “換個別的。”滄洹道。


    片刻後,陶萄放棄了提建議,他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做什麽?”


    “其實在家呆著不錯,或是去安全些的地方,像是……”滄洹停了下來,上齊的警告之語她仍能清楚地記起每一個字,她口口聲聲不信不可能不在乎,但眼下,她思前想後竟是不覺得有什麽對陶萄來說是絕對安全的地方。


    滄洹有心事,陶萄想,她沒發現眉宇間隱現出的和她往常冷厲神情很不相配的憂『色』已經出賣了她。雖然不是很明白滄洹在憂慮些什麽,不過…陶萄扯了扯她的衣袖,“其實去什麽地方一點也不重要,隻要是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在哪裏都不重要。”


    滄洹就著他拽衣袖的動作將他的手握進了掌心,心裏的暴虐卻在這一刻有如猛虎出欄,她捧在掌心裏的人,本該隨心所欲肆無忌憚,如今卻連出個門都要束手束腳。


    “滄洹。”陶萄搖了搖她的手,“別生氣。”


    滄洹歎了口氣,猛虎被關迴了欄內趴伏而下,無奈地用另一隻手『揉』『亂』了他的頭發。


    雖然陶萄說他可以在家裏呆著無所謂,但滄洹知道他的『性』子,不讓出門一定會悶得慌,滄洹考慮了許久,決定帶他去滄氏主宅附近幾條街道走走。她怎麽想都覺得她一直盯著,走在路上逛街應該是最不危險的活動了。


    滄洹想著她之前急著成親,聘禮中的金銀珠玉準備得並沒有特別多,於是帶著陶萄上了幾家金樓,這裏的金樓基本不是屬於滄氏,也都是與滄氏合夥。陶萄的審美受到他的暴發戶家庭影響,若是以滄都許多貴公子的眼光看來,總有些不那麽高貴典雅,他在那裏看著金鑲玉,滄洹的注意力卻是停留在了被鎖在琉璃櫃中的一串黑晶葡萄,黑亮剔透,就像某人的眼睛,可惜沒有那麽靈動。


    由整塊黑晶雕刻而成的葡萄串價值連城,因為易碎,被鎖在琉璃櫃中。等陶萄全都看好,挑中的首飾會由金樓直接送去府上,也包括滄洹親自點的那串黑晶葡萄,迴去的路上,陶萄挽著滄洹的胳膊,小聲道,“我發現有人在偷偷瞪我,看,唐四公子在瞪我。”


    迎麵遇上的美貌公子無法掩飾自己嫉恨的目光,滄洹順著他的角度看過去,冰冷的目光隻看得對方一怔之下避開了視線,陶萄沒注意到,還在自顧自道,“我以前還聽人說,你會娶君家公子,會娶唐四公子,這個那個,就是從沒有人提到過我,他們說我給你當侍君都不配。”


    “你若不喜歡,就讓他們開不了口,睜不了眼。”


    陶萄語重心長道,“滄洹,你不能老是這樣。他們嫉妒我,我還得意呢。”


    “那就留著,讓他們嫉妒你。”


    陶萄歎氣,心道你這脾氣,這輩子大概是改不了了。他一副老氣橫秋地樣子搖了搖頭,看得滄洹伸手要來捏他的臉,陶萄轉過身跑開幾步衝她吐舌頭,滄洹沒忍住勾了勾嘴角,她正要伸手去拉陶萄讓他慢一點,突然樓上一道尖叫聲大喊,“小心。”


    一隻種著花的陶盆就在陶萄的頭頂,直線落了下來,滄洹用了她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撲向陶萄,帶著他避開了那隻陶盆,砰得一聲,陶盆砸在地上,碎陶泥土撒了滿地,陶萄被滄洹撲倒在地上。


    “唔…”陶萄叫了一聲,他痛得眉眼五官都皺到了一起,這樣撲在地上倒是沒多大撞擊力,但是後背被尖銳物刺入的痛感讓他幾乎要疼得顫栗。鮮血從他的後背逐漸漫開,浸濕了衣衫,滄洹隻覺得肝膽俱裂。


    “不!”


    陶萄的後背被一支食指長度的鋼釘紮入,□□的時候噴了很多血,傷口本身沒有傷到內髒,原本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但壞就壞在那根鋼釘上,鏽跡斑斑。


    這些鏽斑帶來的傷口感染,足以讓毒素侵入五髒六腑最終人心力衰竭要了人的命。


    大夫割開傷口,切除了鋼釘碰觸到的肉,並用鹽水和草『藥』熬製的洗『液』一遍遍衝洗他的傷口,陶萄痛得渾身痙攣,房間裏不斷傳來他壓抑而痛苦的喊叫聲,“啊!”


    在許多遍的清洗過後,大夫包紮好了傷口,不敢去看滄洹被陶萄咬得滿是牙痕血印的胳膊和她的臉『色』,“有沒有被感染,隻能聽天由命了。”


    入夜,陶萄滿頭大汗陷入了半昏『迷』半沉睡之中,滄洹提著燈,出現在了別莊緊閉的門洞前。她的聲音,甚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我要怎麽做,才能,還清你說的孽報。”


    “你自己作下的孽,問我有何用?”上齊歎息道,“你從現在開始為他行善積福,或許,還能保下他一命。”


    昏暗的別莊內,年邁的女人睜開了眼,發白的雙眉之下,眼中滿是悲憫,她歎了口氣,點起了一盞燭燈,她想起曾在安寧寺時不止一次見過的少年。


    少年挎著大大的竹籃,籃內滿是香燭,跨進寺內跪在地上,他說,“若蒼天有報,我願為滄洹擔下所有孽報。”


    滄洹啊滄洹,有些事,你根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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