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璧山山腳處立著一塊木牌,牌上有四字警言,“有熊出沒”。


    天璧鎮的鎮民都知道繞著道走,可遠道來的客商不曉得,行鏢的隊伍更不曉得,於是某一日某個時辰,天璧山腳下鳥雀飛竄,猴群攀樹,一陣廝殺,山腳下又多了一群被扒光衣服的漢子。


    一個瞎了一隻眼的小個兒擦擦鼻子,丟了半錠銀子,“大哥有令,這是路費,給你們撤的。”


    山道上號角聲響起,一群土匪強盜滿載而歸。


    此山名天璧,山上有群匪,其老巢,叫做熊窩。


    ***


    “報告大哥,這次一共繳獲了七十兩現銀,三箱綢緞,二十七件成衣褲…”


    “好,記下來。”


    “報告大哥,上個月我們一共用了…老二,這個是幾?”


    炕上絡腮胡子擋了大半張臉的男人沉了臉,左手邊的瘦高個兒伸手擋在嘴邊,壓低了聲音,湊到那個舉著破爛簿子的胖個兒耳邊,“你本子拿倒了。”


    那胖個兒連忙將簿子反過來,抬頭挺胸,“報告大哥…”


    “屁。”炕上那男人一腳踹飛了胖個兒身前的爐子,炭火飛了他滿臉,“你就是再吞缸墨水也打不出半個屁來,指望你管賬,早晚整個熊窩都給老子敗沒了。”


    那胖個兒委屈地擦著臉看了瘦高個兒一眼,“大哥,我本來就不會。”


    “你們這群光吃飯不…”


    “大哥。”那瘦高個兒很溫和地打斷了他,“要不我們去請個賬房先生來?”


    男人抓了抓頭發,狐疑道,“要付工錢?”


    “咱不付。”瘦高個兒一揚眉,胖個兒不解道,“那有人肯來?”


    “屁,誰不肯,就給老子搶來。”


    “是,大哥。”


    “好,就這麽定了,下一件事。”男人一揮手,那胖個兒拿著簿子裝模作樣地翻了幾番,“哦,大哥,小弟們都抱怨說衣服破了沒人補,褂子髒了沒人洗,咱窩裏缺點女人。”


    “是這樣嗎?”男人『摸』了『摸』下巴,“準了。”


    “可是小弟們說大哥還沒媳『婦』,他們不敢搶。”


    “老子想要媳『婦』需要用搶的嗎?”男人一瞪眼,那胖個兒連連搖頭,“大哥長得就拈花惹草,不用搶不用搶。”


    男人又『摸』了『摸』下巴,“要個壓寨夫人,嗯,還要個賬房,行了,給老子去找個能當賬房的壓寨夫人迴來。”


    那胖個兒一愣,男人一腳又踹過來,胖個兒立正撤退,被一腳踹在大腿根部歪過去一點點,夾著胖腿跑了出去,嘴裏呀呀『亂』叫,“賬房夫人賬房夫人啊…”


    男人看了瘦高個兒一眼,“拈花惹草是什麽意思?”


    “就是形容人長得好看,和閉月羞花是一個意思。”


    “唔,都有花。”男人點點頭,“你也下山去找,找到了告訴老子。”


    “是,大哥。”


    ***


    太陽漸漸下山,天璧山的山頭掛滿了晚霞,那瞎了一隻眼的小個兒摘了眼罩站在山頭透氣,沒多久三五個人從熊窩的大山門嚷嚷吵吵地衝上來,“大哥,大哥,事成了。”


    男人其實不算高,更不算壯,精瘦的上身沒有一絲贅肉,六塊腹肌上一滴滴淌著汗水,一手甩過衣服搭在肩頭,身邊是一堆劈好的柴火,那胖個兒跑得最快,衝到他跟前,“大哥,找著了。”


    “說。”


    “天璧鎮上有個滿香居,裏頭有個女掌櫃,算的一手好帳,人稱招財掌櫃。”


    “行,就她了。”


    “可是大哥,這女人當賬房行,當壓寨夫人可能有點問題。”


    “屁,老子說了找個能當賬房的壓寨夫人,沒找著你喊個『毛』?”


    “不是不是,大哥息怒,這女人長得也不難看,年紀也行,就是打扮得不男不女,據說不喜歡男人,是個磨鏡。”


    男人沉『吟』了一下,扭頭看向站在胖個兒身邊的瘦高個兒,“磨鏡是什麽意思?”


    “就是女人和女人做那檔子事。”


    “怎麽做?”


    “對不起,大哥,我不是女人,不知道。”


    “屁,跟女人做能有跟男人做爽嗎,她是磨鏡老子也給她磨沒了,走,跟老子去請夫人上山。”


    ***


    “小寧啊,我對不起你。”


    天『色』已晚,滿香居的生意正是剛好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撲到了櫃台前,拉著櫃台後那女人的袖子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起來,“我也沒辦法啊,咱們是秀才遇上強盜,有理沒理都說不清了。”


    那女人不著痕跡地抽出了袖子,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男不男女不女地披散著,一身青衣長衫,說是男裝又不像,說是女裝那更不像,整個人都像是一抹淺淡的青煙,溫和,卻疏離。


    “那夥強盜,咱惹不起躲不過啊。”


    “老板,你不妨直說。”


    那中年男人擦了擦眼睛,“熊窩的強盜要你去給他們做賬房,還,還做壓寨夫人。”


    那女人勾了勾唇,手下撥過幾顆算珠,“我對這裏的男人沒興趣。”


    “那你對什麽樣的男人有興趣?”一道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那女人抬起眼,滿香居的大門外擠進來一群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橫眉的橫眉,瞎眼的瞎眼,唯一的共同點是看著都像是土匪。


    那中年男人鑽到了櫃台後縮在她身後,大堂裏逃的逃,閃的閃,一片杯盤狼藉,那女人按了按眉心,都還沒付賬呢。


    “怎麽不說了?”男人一挑眉,那女人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滿臉胡子也看不見長相,目中無人地掃過四周,幹脆帶著那群人拉開椅子,在滿香居的大堂裏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她身後的中年男人一手揪著她的衣服直打哆嗦,她還是勾著唇,眉心都是溫和的笑容,手裏的算珠聲在堂內格外清晰。


    “溫柔聽話懂事善解人意的美人。”


    “噗。”男人噴了剛喝進去的一嘴酒。


    ***


    “我叫熊彌。”男人站到了她跟前,“我不溫柔不聽話不懂事也不善解人意。”他『露』出了一個笑容,隻是埋在那滿臉胡子下怎麽看怎麽詭異,“不過我是個美人,你要不要試試?”


    胖個兒抽搐了一下,一手捂著下身,瘦高個兒瞄了他一眼,“你幹嘛?”


    “抽筋。”


    “抽筋會抽那兒?”


    “舊傷。”


    那女人手下一勾,最後一顆算珠歸位,提筆在賬簿上刷刷落下,隨手一甩,筆掛迴了架子,整個一行雲流水,渾然天成,胖個兒睜圓了眼,“這就是所謂賬房夫人的氣場。”


    一眾小弟跟著點頭,熊彌抬了抬下巴,“怎麽樣?”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把胡子刮了,等我看過再說。”


    胖個兒手一揮,“小的們,剃刀伺候。”


    靠近門口幾個人已經衝了出去,沒多久一個手拿剃刀,一個手捧水盆,一手高舉皂石,一個夾著鏡子,衝了迴來,高吼道,“大哥,剃刀有。”


    熊彌轉身過去,在滿香居的大堂裏,開始對著銅鏡一刀刀刮胡子。


    ***


    小弟們一個個托著下巴流起了口水,“好美。”


    “太美了。”


    “原來大哥沒了胡子這麽美。”


    “我覺得我已經斷袖了。”


    胡子拉雜的土匪頭子變成了一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難怪他要一直蓄胡子,這麽一張臉跑去打劫,真不知道是他搶人還是人搶他。斜眉入鬢,清亮的鳳眼,黝黑的雙眸如晶石般閃過光華,俊挺的鼻梁,『色』澤完美的薄唇張開,“屁,一個個少丟熊窩的臉,都給老子去外麵跑圈。”


    熊彌洗了把臉,大堂裏已經空了大半,隻剩了那瘦高個兒和胖個兒,他走迴櫃台前,“現在呢?”


    那女人細細打量了他半晌,點了點頭,“挺合胃口。”


    她衝那已經腿軟到站不起身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走出櫃台,緩緩朝著門外走去,經過熊彌身邊的時候,低聲道,“對了,我叫寧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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