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番之地,一年有半數日子都在夏日,不過氣候雖熱卻不發悶,常有徐風刮過,所以也不至於酷熱難耐。


    寒竟風騎在馬背上,遙遙望著不遠處越行越近的隊伍,人還沒看得見,倒是先見到一隻體型巨大的黑『毛』大狗,吐著舌頭跟在一騎馬身邊。


    她隱約對這大狗還有著印象,順著看向那騎馬,馬上的身影漸漸靠近,越漸清晰,她挑了挑眉,這小鬼,還真的不是一般的俊俏。


    小鬼似乎也看到了她,在馬背上蹦躂著,看得寒竟風好笑地彎著唇,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畢竟兩人隻見過一麵,而當時她還小。


    寒竟風拍了拍馬屁股正要上前,坐騎離那隊伍之間,也有幾十步的距離,官道兩側的樹林裏突然發出一陣不正常的嗖嗖聲,她眉頭一鎖,暗道失策,想要過去卻已經來不及,眼見著幾支破空而出的暗箭朝著小鬼飛『射』過去。


    “小心。”


    ***


    有沒有搞錯?他才見到他寒姐姐,都還沒說上一句話,哪個混蛋就出來暗箭傷人了。


    饒是跟著他的侍從武功高強,銀光劍唰唰瞬間砍斷了幾支箭,又打飛了幾支,還是有一支箭直直『射』進了他坐騎的身上。


    那匹馬人立而起,發出一身嘶鳴,四蹄彎曲倒下地去,蕭珠跌下地去,在地上翻了一個滾,坐在地上,呸呸吐著嘴裏的灰塵。


    他還沒站起身,寒竟風那邊已經派人進了樹林,開始了一場廝殺,片刻過後,一個蒙著麵的女人被帶了出來。


    蕭珠拉著大黑的尾巴站了起來,幾個侍從下了馬圍在他身側,將他護在當中,“公子,你怎麽樣?”


    “我沒事。”那匹馬已經斷了唿吸,箭傷處流出黑血,看來是抹了□□。他『摸』著下巴,居然是想要他的命呐,他在南番與人無冤無仇的,與蕭氏的生意來往也一向都是寒竟風負責的,看來這些人的目的很明顯,殺了他,挑撥起寒竟風與蕭氏的爭端,反目成仇,誰讓他老娘雖然不是皇親國戚,卻左右著興業王朝的經濟命脈呢。


    看吧,爹爹,這些窩裏鬥他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小鬼。”


    他還在得意著,一道不算陌生又其實很陌生的聲音在頭頂上方突然響起,蕭珠抬起眼,這才發現寒竟風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策馬到了他身邊,“沒事吧?”


    除了身上衣服被沾得髒兮兮的,頭發『亂』了,臉也被灰塵抹花了,其他應該都還好,蕭珠伸手擦著臉,“我要洗澡。”


    “到了我府裏就給你洗。”


    “我們要住你那裏?”


    寒竟風點了點頭,“本來安排你們住驛館,現在看來,那裏不會安全。”


    蕭珠對此毫無異議,朝後一揮手,“上馬,啟程。”


    他的滿頭長發被一根編製得很精致的雙『色』麻繩束在腦後,已經有些『亂』的發隨著他的動作前後微晃。


    寒竟風坐在馬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本來一直覺得這小鬼男氣的厲害,身形又嬌小,真不知道蕭翊怎麽會養出這麽一個男兒氣的女兒,不過現在看她這氣勢,倒是還有那麽點英氣。


    蕭珠的侍從整整齊齊地飛速上馬,隊伍已經恢複如常,他卻還是站在地上,抬眼看著寒竟風,“我沒馬了。”


    “我也沒多帶。”


    “你的馬最壯,你帶我。”


    寒竟風失笑,“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的馬最壯?”


    “兩隻。”他站在她馬背一側,張開了雙手,寒竟風無奈地搖頭,俯身將他抱上了馬背,坐在自己身前,“小鬼,幾年沒見,你還是一點沒長進。”


    “嗯?”


    “還是一點女兒氣概也無,軟趴趴的。”


    蕭珠嘟了嘟嘴,他又不是女人,他已經很努力地克製著自己講話的語氣了,她還挑三揀四。


    “那個抓到的女人呢?你問到什麽了?”


    “服毒自盡了。”


    “你們應該在她來得及咬破她嘴裏□□之前先掐住她的喉嚨,將□□取出來,『逼』問最基本的技巧,這你都不懂。”蕭珠在她身前迴過頭去,正看到她低下頭來,挑著眉『毛』看著他,他心裏跳了跳,他是不是跟她坐得太近了,太近了就容易被發現。


    “不用『逼』問,我知道是誰幹的。”


    “是誰?”


    “小鬼,你坐好了,別『亂』動,掉下去我可不撿你。”


    呿,不告訴就不告訴,反正他也知道是誰。


    蕭珠安靜了一小會,突然想到了一個他最關心的問題,他已經糾結了一路,他得來問一下。


    “寒姐姐。”


    “寒姨。”


    “什麽?”


    “我可不想比你娘小一輩。”


    蕭珠急了,“小一輩怎麽了,你本來就比她小好多歲。”


    “沒有好多,反正我們是以姐妹相稱的。”


    “就有。”


    “你怎麽了?”


    “就叫你姐姐。”蕭珠用力在馬背上坐了一下,表示他的決心,寒竟風搖著頭,“小鬼,你娘怎麽,她就不管你,你看你這樣子,簡直就是個男孩子。”


    我本來就是。蕭珠在心裏腹誹,不過他還不準備告訴她,“我有事要問你。”


    “那些璫珠雕件的商路已經全部打通了,就等著你們這批貨了。”


    “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蕭珠轉了轉眼珠,“我們這麽多人住到你府裏,會不會太麻煩姐夫了?”


    “為什麽會?”


    蕭珠心裏一沉,“這麽多人的吃住,他總得擔待著安排。”


    “放心,管家會安排的。”


    這次更沉了,難道他還沒開始的感情萌芽就要這樣不得不扼斷了?


    寒竟風當然不會知道他在想著什麽,繼續道,“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住在我院裏,沒我的準許你不許出府門,我可不想被你娘追殺。”


    “你院裏?”


    “怎麽?”


    “那個,我已經十五了,應該避嫌一下吧,還是說,姐夫不住在你院裏?”雖然他爹爹總是和娘住在一起,不過他好像記得太君曾經對此很有意見,說這個屬於不合禮數。


    他小意打探著,半迴著腦袋,這才發現寒竟風的臉『色』在他提到姐夫兩個字的時候,似乎不太好看。


    有情況哎,那是不是代表著他還有機可趁。“寒姐姐?”


    “你安心住下,需要什麽都告訴我。”


    可他現在就需要知道,她到底娶親了嗎?


    ***


    才進門,寒竟風就被人叫走了,說是族長找,蕭珠的侍從都被帶下去一個個安頓住處,他則跟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上了寒竟風的院子。


    那女人走在他身前,一步三迴頭地看他,蕭珠『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現在是女人打扮,為什麽這老大娘還這麽盯著他?“管家,我臉上有東西嗎?”


    “小姐,您是貴客,老奴沒資格說什麽,隻不過為了主子的心情,老奴還是希望您能夠別再提那個人。”


    “啊?”


    “我聽護衛長說,您之前不止一次在主子麵前提了不該提的人。”


    “到底是什麽?”


    “主子曾經訂過親,可那個男人不守夫道,琵琶別抱,所以小姐,以後別再提那兩個字了。”


    原來是這樣,蕭珠一把拉扯住那女人的衣服,“管家,你跟我說說。”


    “小姐,你…”


    那管家哪裏肯,可是蕭長公子的撒嬌甜膩勁,男女通殺,能將蕭家兩位那麽難搞的老祖宗都哄得服服帖帖的,何況一個老管家,她歎了口氣,“這親事,是族長定下的,原本在主子二十歲那年兩人就要成親。”


    “可是主子常年在外奔波,自從與小姐的娘親,也就是蕭氏有了生意來往更是經常都不在南番,主子十九歲那年前往興業王都,整整一年未歸。”


    那不就是他見到寒竟風的那一年,蕭珠點著頭,“然後呢?”


    “主子沒有時間花在那男人身上,可別人有啊。”那老管家歎著氣,“後來那男人就來找主子,說什麽他找到了一個會疼他寵他對他好時時陪著他的人,希望主子能夠放他自由。”


    “沒眼光的男人。”蕭珠咕噥了一聲,那管家連連點頭,“我們還道他說的那人是誰,沒想到竟然是大小姐。”


    “嗯?”


    “我也承認大小姐確實俊美,可能也有主子當年所沒有的成熟,最主要的是,她比主子會哄男人得多。”


    蕭珠撥著嘴唇,那個大小姐,好像年紀不小了嘛,而且她不是還有一個皇子正君,“他寧可嫁一個大他那麽多的人做小也不要寒姐…你主子?”


    “他不是不要主子,依我看,他就是喜歡被人嗬護的感覺,而主子給不了他,大小姐卻可以。”


    “後來呢?”


    “後來主子自然放手了,他就嫁了大小姐。”那管家哼笑了一聲,“可是他沒過多久好日子,大小姐會花那麽多心思在他身上,就是為了不讓主子得到他娘家的勢力,如今目的達到,哪裏還會分那麽多心思給他。他又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成親沒幾個月居然就跑迴來找主子,說他後悔了。”


    “賤人。”


    “主子將他送迴大小姐那裏,大小姐卻說主子勾引他,主子再三忍耐,大小姐卻咄咄『逼』人,那男人還哭哭啼啼好像主子真的對他做了什麽一樣,你說的沒錯,我也想罵那句話。”


    “你繼續講。”


    “沒繼續了,大小姐和主子反正早就不對盤了,再扯破一次臉皮也沒什麽好稀奇的,至於那個男人,我倒是沒再見過,大概被大小姐關起來了。”


    那管家帶著蕭珠到了他的房間,“小姐,你看看,還需要什麽盡管吩咐。”


    “管家,你主子真的很喜歡那個男人嗎?”


    “這我可不知道,主子的心思我們做下人的可不敢『亂』猜。”


    “哦,行,那我沒什麽事了。”


    蕭珠坐在床上打開慕容白給他打好的包袱,倒了好幾下,倒出一個小錦囊出來,爹爹說這個裏麵是追女人的秘笈,不過隻能挑一條用。蕭珠打開那錦囊,裏麵果然有好幾張字條。


    他拿起一張,“欲拒還迎。”他搖著頭,“沒意思。”他要真這麽做,那估計再過幾年寒姐姐也不會發現他其實不是女人。


    再看一條,“生米煮成熟飯。”蕭珠一愣,這個,他還沒準備好。


    再看,“老蚌懷珠。”蕭珠一哆嗦,“不是吧,爹爹,這個你也給我。”


    再看下一條,蕭珠眼神一亮,試試也無妨。


    ***


    門上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蕭珠洗完了澡,重新打扮成女裝,收拾妥當,正舒舒服服趴在床上,“進來。”


    “小鬼,住的還行嗎?”


    “寒姐姐。”


    寒竟風繞過屏風進了裏間,“我就在隔壁,有事來找我,或者叫一聲,我都能聽見。”


    “姐姐你坐。”蕭珠拍了拍自己身側,寒竟風坐了下來,“怎麽了?”


    “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是爹爹教我的,叫做真心話大冒險,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玩真心話就行了。”


    “什麽?”


    “哎,別管它叫什麽了,反正我教你玩,你照做就行了。”


    “小鬼,你路途奔波,之前就遇上了刺客,你就不累?”


    “不累不累。”蕭珠拉過她的手,“快點,我來教你。”


    ***


    “記住,一定要說實話哦。”


    “行了,你開始吧。”


    “我在你眼裏,是什麽樣子?”


    寒竟風斜了他一眼,“軟趴趴,沒骨氣。”


    蕭珠嘟了嘴,寒竟風又補了一句,“一副男兒樣。換我問了?”


    “對。”


    “你們廉池的璫珠,是怎麽養得?”


    “寒姐姐你賴皮,這種問題不許問。”


    “那…”


    “記住,越隱私的越好,最好能讓人覺得尷尬,這才好玩。”


    “你開過葷了嗎?”


    蕭珠一張臉漲得通紅,拳頭握著舉了起來,“你…”寒竟風大笑著握住他的小拳頭,“行了行了,一看就知道還沒有,你既然都叫我姐姐了,迴頭姐姐帶你去。”


    蕭珠白了她一眼,“我問了,你有過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嗎?是女人喜歡男人的那種。”


    寒竟風的笑斷了,鬆開了他的手,歎了口氣,“誰告訴你了。”


    “寒姐姐。”


    “其實,我不喜歡他。我隻是討厭被背叛被欺騙的感覺。”


    蕭珠心裏跳了一下,他現在,應該不算是在騙她吧,他隻是剛好忘了告訴她自己是男孩而已。


    “你真的不喜歡他?那你幹嘛表情都這麽奇怪?”


    “我一直以為自己會娶他,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說,希望我能不再纏著他,放他自由,你告訴我我應該有什麽感覺?我有纏過他嗎?”


    “好了好了,姐姐,我的問題問完了,你問吧。”


    蕭珠抱著她的胳膊晃了晃,他實在離她太近,近得她都能聞到他身上剛剛洗澡時帶出來的淡淡花香味,寒竟風挑眉看了他半晌,“你有沒有被人當成男孩子輕薄過?”


    蕭珠呆了呆,“你怎麽想到問這個?”


    寒竟風勾起眉梢,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因為,我很想這麽做。”


    蕭珠啪得鬆開她的胳膊,朝後退了一大步,抱著被子,“你別過來。”


    肆無忌憚的大笑聲響了起來,“小鬼,你還當真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她上前連著被子把他往外拖,“再說,大家都是女人,就算真被我輕薄了,你又不吃虧。”


    “不要。”


    “你說不要,那我還偏要。”


    寒竟風連著被子一起把他拖了出來,他團在被子裏,她連著整個一團抱起來,感歎道,“小鬼,說實話,十五歲長這麽點大,你真的是好小,你娘是沒給你好好吃飯,還是你挑食?”


    蕭珠被她抱在腿上,頭發又被被子給弄『亂』了,聲音都不太敢大聲了,“我才不小。”


    寒竟風一愣,小鬼半帶著羞的語氣,實在,實在太像男孩子了,好像,從她第一次見到他開始,她就一直覺得他像是男孩。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應該不太可能的念頭,她一直以為蕭翊隻有三個女兒,可她,好像從來沒有親口說過。


    蕭珠還是低著腦袋,她伸出手,不等他反應過來,探進被子朝著他胸口就『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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