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白雪皚皚,偌大的廳房內燃著火爐,暖融融一片,茶壺嘴裏升起了一縷淡淡白煙,靠著木格窗邊的書案後是一座博古架,架子上擺放著好些精致的擺件,尤其是其中一隻用璫珠雕刻而成的小茶壺,吸引住了那女子的視線。


    那女子身材頎長,二十上下的年紀,身上貂絨披風在進門時已經脫下,現如今隻穿著一件水藍『色』長衫,腳上踩著鹿皮長靴,腕上扣著幾條金屬鏈,長指指向那璫珠茶壺,“這是…”


    蕭翊從書案後迴了迴頭,“璫珠茶壺。”


    那女子勾起了唇,“若是如此,我倒是對你說的那筆璫珠生意有點興趣了。”


    “怎麽你本來沒有興趣?”蕭翊挑了挑眉,那女子還是勾著唇,聳了聳肩,“我隻是奉母命前來,興趣嘛,原本還真是沒有。”


    蕭翊搖了搖頭,將手裏的一卷紙遞過去,“這是我擬好的契約書,你看了若是沒問題,就簽了吧。”


    那女子低眉看那紙,蕭翊的視線從木格窗望出去,正好一個雪球啪得一聲打過來,就砸在窗格上,濺起點點雪水灑在她臉上,不遠處的小小紅『色』身影張了張嘴,糟了,這下砸錯地方了。


    蕭翊站起身推開窗戶,那小小身影撒腿就跑,紅『色』小襖下是深『色』的褲裝,看打扮像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她無奈地看著那小身影跑出視線,繞進了不遠處的院子,隱約還聽得見叫爹爹的聲音。


    “我明明有一個兒子的,卻為何像是隻養了三個女兒?”


    那女子沒注意她的動作,倒是聽見這句話,從紙上抬起眼來,“你不是隻有三個女兒嗎?”


    “你怎麽知道?”


    “來的時候城裏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


    蕭翊歎了口氣,“三個女兒,哎,我有時候都以為他真的給我生了三個女兒。”


    那女子沒理解她的意思,走上前幾步伸手在硯台裏按了一按,在卷紙上按下指印交到蕭翊手中,“什麽時候上南番來,我好好招待你。”


    “會的。”


    那女子的侍從都候在院門外,兩人出了書房,走上長廊,蕭翊走在左手邊,那女子抬眼打量長廊上的畫壁,“到底是蕭氏,別院也建得如此精致。不過這壁畫畫的都是什麽?”


    “說實話,”蕭翊抬起腦袋看了一眼,又低下搖頭,“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些遠古傳說,差不多就是阿白給小珠講的睡前故事,他給畫了下來。”


    “小豬?”


    “珍珠的珠。我本來給他取的名字是蕭恬,可他小時候被阿白小豬、小豬仔的叫習慣了,不肯認其他名字,就隻好換了一個字。”


    那女子笑得好不幸災樂禍,“連取名字的權利都沒了,蕭家主?”


    蕭翊又歎了口氣,不過唇角卻淡淡地揚起,看得那女子一陣好奇,正要再說話,卻被長廊後一陣急促的小跑聲給打斷了。


    正是之前那一身紅『色』,看衣著打扮是個小女孩的小小身影,可他不是,他隻是個被他那不太正常的爹爹養得也不太正常的小男孩。


    蕭珠跑得很急,朝著他娘親衝過來,可他衝得太快,壓根沒看清人影,一頭紮進那女子懷裏,跳著腳勾住她的脖子,“娘,大黑要咬我。”


    “我可養不出這麽大的女兒來。”閑閑帶著笑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蕭珠這才發現自己抱住的人不是自家娘親,他仰起了腦袋,“你是誰?”


    “叫寒姨。”蕭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蕭珠盯著那女子帶笑的眼睛好半晌,還是覺得這個漂亮姐姐實在沒到需要他喊一聲姨的年紀,於是他彎了彎唇,軟糯糯的聲音甜的膩死人,一如他討好蕭家老祖宗和太君的小把戲,“寒姐姐。”


    那女子笑了起來,不過話卻不是對他在說,“蕭翊,你還得叫我娘一聲姨,這聲姐姐豈不是生生把我的輩分給往下拉了,倒是和你女兒一輩了。”


    “女兒?”蕭翊的麵『色』奇怪得很,看了蕭珠一身穿著,也隻得搖頭,那女子低眉看著懷裏的小臉蛋,捏了捏他的臉頰,“小鬼,一雙眼長得還真像你娘,等你長大了,不知道又要害多少男子鬧上相思病來。”


    “我想,他大概沒這個本事。”


    涼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懷裏的小東西掙開了她一下子跳下地去,卻在見到那男子手裏牽著的大狗時又一縱跳迴她身上,腦袋不住往她懷裏拱,像是想要找個洞藏進去,“大黑要咬我。”


    蕭翊下了長廊朝著那男子走過去,“阿白,這是怎麽了?”


    “哦,某個膽小鬼有種拿雪球去丟它,惹得大黑追了過來又怕得要死。”


    蕭翊低頭看了眼那隻長得酷似野狼的純黑『色』大狗,它的尖牙還隨著吐出的舌頭忽隱忽現,好笑地搖著頭,“小珠,大黑不會咬你的,我想它隻是想和你玩。”


    “不要。”蕭珠死死勾著那女子的脖子喊了迴去,“我不要大黑,大黑會咬我。”


    “小鬼,當女孩可不能這麽膽小。”那女子握住了他的小手,有些詫異那小手的柔軟,不過還是走下長廊朝著那大狗走過去,“『摸』『摸』它的腦袋,它會喜歡上你的。”


    “不要,不要。”蕭珠迴頭不肯看,把腦袋都埋進了她脖子裏,“大黑會咬我。”


    可是等了半天,手也沒有疼,隻有順滑的舒服感覺,『毛』絨絨的,好柔軟,他小心翼翼地探過腦袋,大狗張嘴在他掌心『舔』了幾下,他有些癢,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吧,一點都不可怕是不是?”


    蕭珠伸手在大狗的腦袋上拍了好幾下,清脆的笑聲響在耳側,惹得那女子麵『色』有些奇怪,隻覺得自己竟然心裏有些『騷』動,正想把他放下地去,蕭珠突然迴過腦袋,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吧唧一聲在她麵頰流下大大一灘口水印,“謝謝姐姐。”


    她愣了一下,搖著頭笑道,“小鬼,女人不會隨便親女人。”她捏了捏他的鼻子,“看你這臉蛋,秀氣得像個男孩子,不過要不是你是個女孩,等你成年我肯定來跟你娘提親。”


    “我…”蕭珠正要說話,慕容白突然放開了那大狗的韁繩,幾步上前把他抱了過來,“小豬仔,看你身上玩得髒成什麽樣了,我帶你迴去洗澡。”


    慕容白抱著蕭珠離開了院子,大狗跟在他身後,那女子看著他的背影,想起進城時聽過的那些傳言,據說蕭家家主被一個男人『迷』了心神,為他遣散了家中所有侍寢男子,甚至連正君都請出,獨寵於他。“聽說你這個男人是個能媚人心誌的狐狸精。”


    “現在呢?”


    “從沒見過比他更不像狐狸精的。”


    蕭翊沒對這句話表示任何看法,“竟風,我送你出去。”


    ***


    蕭翊一直以為她和慕容白的女兒會讓她的父親和爺爺接受慕容白,不過,雖然她達到了想要的結果,她卻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靠她那表麵上乖不可言,骨子裏離經叛道,滿口甜膩死人的兒子。


    蕭珠是蕭家老祖宗的心肝寶貝,是蕭家太君的心尖尖,連親孫女都得靠邊站。


    所以,從蕭家長公子蕭珠十四歲這年開始,求親的人幾乎要將蕭氏本家的門檻給磨平。


    不過有件事大家似乎都一直覺得很奇怪,蕭家家主有個兒子,還是長公子,可不是之前都聽說蕭家家主隻有三個女兒嗎?還是說因為人家閨秀公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沒人知曉,其實蕭家家主是有一子三女?


    看來也隻有這個解釋了。


    這一日清晨,三隊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公領著的求親隊伍停在了蕭府大門外,聘禮的隊伍拖拖拉拉幾乎排了一條街。


    府門被打開,卻不是下人,而是一個紅衣少女,眉目宛然,真真是長得比那畫上的人還要俊俏,一雙鳳眼把那隊伍打量過,“哪個要娶我哥哥?”


    其中一個媒公上前朝那少女作揖,心中暗道,蕭家的小姐居然都長得這般俊俏,將人家男子都給比下去了,那長公子該是何等美貌?


    “這位,可是蕭二小姐?”


    “是我。”


    “二小姐,在下是為東員外家的大小姐來說媒的,東小姐文武雙全,外貌不凡…”


    那媒公話還沒說完,那少女嘻嘻一笑,“而且風流倜儻對吧?”


    “對,對。”那媒公咯噔了一下,連連點頭,那少女『摸』著下巴,“是不是文武雙全我不知道,不過這風流嘛,我一點不懷疑。”她一把抓過那媒公的袖子,“老大爺,不如我們上花素樓去見見這位文武雙全的東小姐,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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