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姐姐,你又錯了,蜈蚣比蠍子大。”


    “你不是說蟾蜍吃蠍子,蠍子吃蜈蚣?”


    “是蟾蜍比蜈蚣大,蜈蚣又比蠍子大。”


    柴房裏傳來人聲,白慕南跟在那兩個閹人身後,搖著頭,這兩人居然還有心情劃五毒拳。


    門被推開,慕容緣眯著眼,楚何站起了身,那兩個閹人看了看兩人早已被鬆開的繩索,一人走過去在楚何的手腳上都鎖上了鐵鏈條。


    慕容緣跳了起來,“幹嘛呢?”


    “私通秀主,押往無煙宮。”


    楚何朝他微微搖了搖頭,他看著她被人拉著鐵鏈像是牽著一頭拉了出去,也跟了出去,其中一個閹人站在他身前,“你也是待罪之身,至於如何處置,都將交由宮主處置。”


    慕容緣翻了個白眼,在那閹人背後做了個鬼臉,誰理你們,要不是何姐姐似乎想要進那無煙宮,他才懶得繼續裝。


    幾人從底艙往上走,慕容緣走在最後,白慕南突然迴身看了他一眼,他正抬眼,莫名其妙道,“幹嘛?”


    “你…”


    “我什麽?”他歪了歪眉『毛』,白慕南怔了怔,那日見他,額際還帶著平安扣,此時那一點朱砂痣映著雙眸,仿若流光溢彩交相輝映,讓他唿吸一滯。


    慕容緣也不再理他,走到了他前麵,看著楚何的背影,迴到了甲板上。


    ***


    長堤上等著十幾輛馬車,每一輛的兩邊各有一個守衛,而在那些馬車前麵,站著五六個男人,大多是四五十歲的年紀,隻有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三十不到,穿著一身象牙白的長衫,一根寬綢帶束著發,一雙吊梢桃花眼一個個打量著從甲板上下來的女子,目送她們都進了馬車。


    慕容緣走在最後,那兩個閹人帶著被鎖住的楚何也下了甲板,走到那年輕的男子身前行了個禮,“羽衫公子。”


    “這是怎麽迴事?”他側頭把楚何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那閹人把她推到了他跟前,“這人和船上一個秀主有私情,就交給公子了,一切都交由宮主發落。”


    那男人伸手扇了扇他的衣擺,楚何和他麵對著麵,清清楚楚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裏看到一抹一閃而逝的遺憾,他曲起拿著折扇的手抱拳朝那閹人道,“有勞兩位公公,剩下來事的就交由在下來處理。”


    他拉過了綁著楚何的鐵鏈,就聽得哢哢兩聲,他運勁捏斷了她手腕上的鐵銬,朝她歪了歪腦袋,“跟上車隊,別想跑,我看著呢。”


    楚何勾了勾唇,“我不是你的對手,自然不會自討苦吃。”


    和他站在一起的幾個男人已經跟著車隊離開長堤上了岸,他走在最後,“蘇羽衫。”


    “楚何。”


    楚何走在他身前半步,偏了偏頭,“你在遺憾什麽?”


    他展開了折扇,“這都被你發現了。”兩人一前一後也上了岸,楚何抬頭放眼望去,街肆林立,靠海的房屋底部都用磨塊岩石加固了一圈,一上市集就看到好幾家魚肆,甚至連街道上都飄著一股鹹腥味。


    她正在看,冷不防那把扇子突然攻向她麵門,她險險地側身閃過,伸手架住了那扇骨,才發現那折扇雖是紙糊,扇骨卻都是精鋼所鑄。蘇羽衫沒用全力,見她側身就已經收勢,楚何鬆了手,他把那折扇柄敲著自己的肩膀,“不錯嘛,雖然不是我的對手,可對付那兩個不男不女的應該是綽綽有餘,怎麽在船上沒動手?”


    楚何挑眉看著他,“這就是你在遺憾的事?為何?”


    他但笑不語,馬車行進的速度很慢,街上的行人一見都是退避三舍,讓開了道,走了近一個時辰,進到無煙島的腹地,街肆越來越和陸路上麵一般無二。


    “來往的船隻多久會來一趟?”楚何突然開了口,蘇羽衫比了個食指。


    “一天?”


    他搖頭,“一月一趟,除了飲水,其他我們都可以自足。”他話音落定,突然抬眼看著街道邊的一家書鋪。


    楚何正分神看著那最後一輛馬車,走的不是太穩,有些晃悠,慕容緣似乎在裏麵折騰。


    “楚兄。”


    “嗯?”


    那書鋪有兩層樓,二樓設了一個臨空凸出的陽台,仰頭透過雕窗還能看到裏麵的排排書架和牆上掛著的字畫,楚何順著他的視線掃了一眼,他伸出折扇指了指那二樓,她這才發現那陽台一角坐著一個男人,和蘇羽衫差不多的年紀,正向下看著兩人,眉目宛然。


    “我們談筆交易如何?”


    “怎樣?”


    “你幫我一個忙,我保證你和你要的女人安全迴到陸路。”


    ***


    慕容緣穿久了女裝,主要還有那兜衣,正別扭著,他不斷從馬車裏探出腦袋朝後瞄,確定楚何還在,卻發現她和一個男人並肩而走,似乎交談甚歡。


    他撅著嘴,酸溜溜地縮迴馬車裏,過了會又探出頭來,清了清嗓子,努力地發出尖細的音『色』,拍拍那駕車的男人,等他迴頭時嬌滴滴地眨了眨眼,“大哥,我突然想解一下手。”


    “馬車後座下麵有個小馬桶,要出恭自便。”


    他憤憤然地鑽了迴去,沒多久,馬車駛進了一座足有十餘丈高,數丈寬的巨石城門,門內一座一眼都看不到邊的花園,繁花香草,鬱馥熏染,已經進入了無煙宮。


    這無煙宮,當真說是宮殿一點都不為過,他記得何姐姐之前說過,無煙島勢力很大,加上海域下的礦產,財力更是不可言喻,那麽作為島主,或者說宮主所居住的地方,奢侈也就沒什麽奇怪了。


    慕容緣跳下了馬車,和那些女子都被十幾個閹人朝殿內帶,之前跟在她們馬車後麵的幾個年長男子轉了道,慕容緣迴頭看去,楚何卻是不見了蹤影,連那和她走在一起的男人也不見了。


    他喉嚨口發出一聲像是咪嗚一樣的□□,惹得那走在他身側的閹人奇怪地轉頭看了他一眼,他瞪了迴去,人家在傷心,有什麽好看的。


    “小秀主這邊請。”十幾人都被分了道,分別帶入了分散在另一處花園內的幾個錯落的小殿,慕容緣身前有一人,帶著他進了一個寬敞亮堂的內室。


    “小秀主請沐浴更衣。”


    他雙眼朝著房頂翻,當著你的麵沐浴更衣那不什麽都穿幫了。


    不過那人轉了身,隻留下他對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木桶,水麵上飄著密密一層玫瑰花瓣,他在船上被關了那麽些天沒洗澡,還真有些不舒服,脫了衣服泡下去,那花瓣浮著一層,倒是擋住了下麵的所有視線。


    那閹人聽見水聲轉了身過來,“小秀主可需要擦背?”


    “別,不用了。”慕容緣坐在木桶裏玩水,“我說,等會我要上哪裏去?”


    “傍晚宮主就會接見各位秀主,接下來幾天挑出能夠成為主母的女子,其餘會在一個月後返程。”


    “怎麽挑?”


    “這個老奴也不太清楚,樣貌武功都是需要挑的,不過我看小秀主肯定能夠雀屏中選。”


    他整個身子都被蓋在玫瑰花瓣下,麵上還有一層朦朧的霧氣,慕容緣撇撇嘴,“那你知不知道這奇怪的規矩是怎麽來的?”


    “前前前任宮主在的時候,就定下了這樣的方式,之後每三年一次,每次都會挑數名女子,不過其實…”那閹人頓了頓停下來,慕容緣背靠在木桶上的身子直起來,好奇道,“其實什麽?”


    “前任宮主剛繼位那年,就隻挑了一個女子。”


    “然後呢?”


    “那女子一年後生下了前任宮主的長子,被封為少宮主,誰料兩年後,這位前任主母帶著幾個月的身孕離開了無煙島,從此再不知下落。”那閹人歎了口氣,“之後前任宮主的脾氣就變得很暴戾,那一次發放銅掌令,甚至下令在陸路滅了一個世家,就我所知,其實便是前任主母的家,之後接到銅掌令的,也是她的嫡親妹妹。”


    慕容緣在木桶裏撩著水朝自己臉上潑,“再然後呢?”


    “前任宮主娶了很多的女人,孩子卻再不曾有過,他七年前仙逝,少宮主繼了位。”


    “就是現在這個下銅掌令的。”慕容緣了然地點了點頭,“那你還知不知道為什麽三年前,銅掌令莫名地斷了,沒有下?”


    那閹人突然噤了聲,“這事 ,老奴不便開口,小秀主洗得差不多了,不如起來更衣吧。”


    “我自己來就行,你轉過去,一會給我束發。”


    ***


    楚何靠在那書鋪二樓陽台的欄杆前,看著對麵坐著那男子許久,突然勾了勾唇,“這於你有什麽好處?”


    “我剛繼位的時候,就打算廢了這規矩,可惜島上勢力最大的那些長老們說什麽都不同意。三年前我強壓下了所有的銅掌令,這一次,卻是壓不下去了。”


    她伸手敲著欄杆,轉了身看著大街,“軒轅易,你這宮主做的,還真是可悲。”


    那男子微微愣了一愣,“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無煙宮主的名字,想打聽不是很容易嗎?”她頭也沒迴,那柄折扇突然頂到了她喉口,蘇羽衫含笑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宮主的名字,在無煙島是不允許被人提及的,能知道的人不會超過兩隻手,你究竟是什麽人?”


    楚何低了低頭,看著那柄折扇,軒轅易站起了身,“小衫,你放開他。”


    蘇羽衫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折扇,楚何轉了身,軒轅易轉頭看著蘇羽衫,“小衫,你覺沒覺得?”


    “覺得什麽?”


    “他,長得很像我父親。”


    ***


    慕容緣穿著一身礙事的拖地長裙,跟著那閹人,穿過彎彎繞繞的花園,朝著主殿群走去。


    “你們宮主長什麽樣?”


    “很美。”


    “美?”


    “宮主長相酷似曾經的主母。”


    “哦。”


    “隻是宮主的鷹印生在脖頸裏。”


    “什麽鷹印?”慕容緣腳下一頓,那閹人還在朝前走,“凡是無煙宮正統軒轅氏的血脈,都會生有鷹形胎記。”


    慕容緣徹底停在了花園草徑小路的半道上,鷹印,那天他看的不是太清楚,但是何姐姐胸口那個胎記,確實有些像是一隻展翅翱翔的鷹。


    他當時沒當迴事,可現在細想想,隻除了說自己父母雙亡是個孤兒,她從未提過任何關於她身世的事。


    她突然離開了楓霞派,看似是因為他被趕了出去,可後來她又說是本來就準備在丹楓會結束後離開,之後一路上了雲州城,又這麽趕巧正是銅掌令下來的時候,還特地去看羅晰月,既然是牧南郡出名的美人,不想嫁人還沒有定親,待字閨中,肯定會收到銅掌令。


    何姐姐,原來這從一開始就是你的目標。


    如果她真是無煙宮的人,是那前任宮主的女兒,算來算去,也就是那個出走主母當時懷著的孩子。


    外婆家被人滅了滿門,何姐姐,你是來報仇的嗎?


    如果真是的話,那她瞞得還真是夠好,他從來沒看出來一點跡象。


    那是不是,他也是她計劃內的一部分?慕容緣站在原地,那閹人迴頭看過來,“你怎麽了?還不走?”


    他突然間猛地伸手扯下了那條長裙,那閹人大驚失『色』跑過來,“你幹什麽呢?”


    他拉下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平坦胸部和明顯的喉結,“你說呢?”


    ***


    “小楚,你是小楚。”軒轅易驚喜地抓著她的手,“父親每次喝醉酒的時候總是顛來倒去地重複娘親和你的名字,他還提過,那個時侯就決定,生下來的孩子不論男女,都用娘親的姓氏來做名字。”


    楚何由著他抓著自己的手,看著他脖頸內的鷹印,淺笑著彎了彎眉,“被你發現了。”


    軒轅易顯然激動萬分,蘇羽衫退開了幾步,砸著唇像是不滿道,“宮主你還真是有了兄弟就不要,不要…”他正在想著該怎麽說,突然間發現楚何的右手動作不太正常,飛身朝著兩人撲上去,卻已經來不及。


    軒轅易的喉嚨被一把鋒利的長劍壓著,“小,小楚,你做什麽?”


    “他死了,就由你來嚐,還有那幾大長老,我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


    慕容緣哪裏有心情和那閹人磨嘰,打暈了人就朝著夜宴的大殿趕,扒了長裙隻穿了那身內衫,又解了那閹人的衣服穿上,褲腿翻了兩圈,袖子全都撩起來。


    大殿內燈火通明,他跑得快斷了氣,才到大殿前門的台階上,突然聽到裏麵的絲竹聲戛然而止。


    他站在殿門口,正看到楚何的背影,手裏挾持著一個年輕的男子,殿上那些人全都起了身,侍女閹人都匆匆地從偏門撤離。


    他站在那裏,口中低聲地喃喃開口,“何姐姐。”


    她背對著殿門,沒有看到他,朝著殿角一個守衛努了努嘴,“拔劍,丟過來。”


    那守衛顫巍巍地照做了,她一腳踢起那長劍朝著一個年長的男子過去,劍『插』在他身前的案幾上。“大長老?我沒叫錯吧,不想你們這唯一血脈死的話,自己了斷吧。”


    慕容緣還站著,身後突然席卷來一道強烈的氣息,他阻擋不住,瞬息間,被人掐住了喉口,掃了他一眼,手下『摸』得到他的喉結,一道帶笑的聲音在殿內響起,“楚兄,沒想到原來你也好這一口。”


    楚何迴過身來,軒轅易還在她手裏,她眉頭動了動,“蘇兄,你想做什麽?”


    “你這樣不公平,宮主覺得他對你有愧,你知道他寧死也不會想傷到你,你就在這裏為所欲為。”


    “那麽當年牧南楚家二十多條人命,該怎麽算呢?”


    “老宮主在氣頭上確實做錯了,他這一輩子也未曾再開懷過,逝者已逝,不如大家都退一步,你放了宮主,我一定讓你們安全離開。”


    “你沒這個資格。”她手裏用力,劍鋒幾乎貼上了軒轅易的脖頸。


    “那麽他呢?”蘇羽衫一手掐著慕容緣的脖子,另一手捏著他的下巴,“你可以殺了這裏所有人,殺了宮主,但是我向你保證,你也別想看到這漂亮的小嘴還有氣出。”


    慕容緣定定地看著她,他清楚地看到她胸口起伏,僵持許久,猛然間右手揮出去,長劍『插』入了殿牆,砍落了剝啄的石灰。


    蘇羽衫鬆開了手,拍了拍慕容緣的肩頭,“小公子肯定也累了,不如你們好好迴房休息。”


    ***


    “為什麽不繼續了?”他一腳踢著床,從一頭走到另一頭,楚何抱過了他的身子,“緣緣。”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來報仇?為什麽騙我?”


    “若是你死了,就算我真的報了仇,活著又還有什麽意思。”她的唿吸噴在他後頸,慕容緣終於軟下了身子,“那你幹嘛一直瞞著我,就算你要利用我,你倒是也說啊。”


    “我沒有。”


    “那這算是什麽?”


    她瞥了他一眼,“沒有你我也能上無煙島,就算沒有銅掌令,我也可以。”


    “那…”


    “帶你一起來隻是我不想和你分開,”她歎了口氣,“晰月是我少數幾個朋友,既然能幫她也是順便。”


    慕容緣迴身抱了抱她,“何姐姐,別難過了。”


    “娘親逃迴了外婆家,卻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她把腦袋埋在他頸間,聲音悶悶地,“他們大概沒想到還是有兩個漏網之魚。”


    慕容緣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後來,她帶著我找到了師傅,隻給了留了一封信便自盡而亡,我當時還不記事,再後來,緣緣,我沒想過會遇上你。”


    “何姐姐,不過說句實話,你真的想殺人嗎?為了一件你都沒有經曆過的事,雖然我知道你肯定一直耿耿於懷。”


    “我不知道。”她搖著頭,雙手抱著腦袋,“緣緣,我很『亂』。”


    “那就別想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也不知道那些人準備怎麽對付你。”


    楚何扯了扯嘴角,其實她並不擔心這些,這麽短短一些時間,也夠她了解軒轅易的為人,他不會傷她。


    所以,她真的下得了手殺了他嗎?如果今日沒有蘇羽衫用慕容緣來威脅她,她也真的下得了手嗎?


    她皺著眉,慕容緣把她朝床上推,“不許想了。”


    她還是皺著,他翻身坐在她身上,“幹什麽,這事對你的吸引力就這麽大,還在想。那我們找件更有吸引力的事好不好?”


    ***


    床下『亂』堆著衣物,蘇羽衫冒冒失失地推開門也沒敲門,張大了眼看著床上的兩人,楚何飛快地拉起了被子,他隻看到兩人麵對著麵,楚何轉頭看著他,眼裏滿是怒火,慕容緣在她身上。


    他急匆匆地關上門,“是你哥想要找你去。”


    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再也聽不見,蘇羽衫氣息不穩地繞過九曲十八彎的長廊,也不通傳,一手推開軒轅易書房的門,又一把合上了門。


    “怎麽了?”軒轅易站在書櫥前麵,脖子裏包著一塊薄紗,之前的劍鋒還是稍稍磨破了他脖頸上的肌膚,“大長老剛剛走。”


    “他怎麽說?”


    軒轅易勾了勾嘴角,“經曆了今日這麽一場,你說他還能不鬆口嗎?說起來,小楚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以後這惱人的規矩,終於可以清除幹淨了。”


    “他還想著殺你呢?”蘇羽衫撇了撇嘴,軒轅易迴身繼續整理著書櫥,“我沒覺得他真會下手。”


    “這麽有信心?”


    “他是我弟弟。”


    “從沒見過麵的。”


    “血脈之情,割不斷的。何況,他心底怨的人,是爹不是我。”


    蘇羽衫歎了口氣,走上前幾步,“傷口怎麽樣了?”


    “小事。其實小衫,你有沒有想過,現在小楚還活著,我已經沒有必要違著心意娶一個女子誕下軒轅家的血脈了。”


    蘇羽衫鼻子裏哼哼了一聲,“你想得太美了。”


    “什麽意思?”


    “你們不愧是兩兄弟。”


    軒轅易微微彎了彎姣好的眉,“我還是不明白。”


    “你記得他剛來的時候,說是私通一個秀主。”


    “是啊。”


    “我在大殿前挾持了人,『摸』到了他的喉結。”


    軒轅易張大了嘴,“你是說,小楚他,他,那豈不是…”


    “千真萬確,那是個男人,我不會看錯,不過有件事還是很奇怪。”


    “怎麽?”


    “我剛不是去找他,我沒打招唿,進門的時候,他們兩人在,嗯,你知道的。可那姿勢,很奇怪。”


    “怎麽奇怪了?”


    “我從來不知道兩個男人還能這麽做。”


    ***


    慕容緣『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蹭了蹭枕頭睜開眼,枕邊卻沒有人,屋內很安靜,他急匆匆地從床上跳下來,帶來的衣服都是女裝,他不想再穿,在那房裏一陣『亂』翻,門被人打開,“你幹什麽了?光著身子就下來晃悠,有人進來怎麽辦?”


    “進來就進來唄,我一個男人又不怕被人看見。”


    楚何伸指彈他額頭,把手裏的衣物遞過去,“換上吧,我去查過了,今晚有一艘運送貨物出去的船,我們搭上走。”


    “你不殺他了?”


    她的手指骨捏得哢哢作響,“你說得對,我其實根本下不了手。”


    慕容緣換好了男裝,和她出了房來到殿內,幾個侍婢立在空『蕩』『蕩』的大殿上,見到兩人出來,都跪下地去,“參見二宮主。”


    楚何皺起了眉,一道調笑的聲音在殿門外懶散地傳來,“整夜春宵,看起來二宮主過得不錯嘛,嘖嘖,我都聞不到血腥味了。”


    “趁我沒改主意,你最好滾開。”


    “沒有宮主在你手裏被挾持,你可不是我的對手。”


    “可你不敢動我。”


    蘇羽衫從那殿門外悠悠地走出來,一路歎氣,“你真是一點都不可愛,和你哥一點都不像。”


    慕容緣哼哼地斜了他一眼,“偷襲我的小人,你又要幹嘛?”


    “兩位這是要走?”


    “關你屁事。”慕容緣拉著楚何的手,在他身邊經過,蘇羽衫手裏的折扇擋在了兩人身前,“宮主有話需要當麵和你說。”


    慕容緣踮著腳尖和他麵對著麵,“我打不過你。”


    “嗯?”


    “可不代表我對付不了你。”


    蘇羽衫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腰下一麻,手裏折扇落地,連忙運氣,眼睜睜看著兩人出了殿,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拉開腰際的衣服,卻見一枚極細的銀針分毫不差地『插』在三焦『穴』上,“夠陰損,算你狠。”


    他『揉』著腰慢吞吞地走出去,抬眼卻見到兩人在花園裏沒有走遠,慕容緣踢著雙腿坐在一塊假山石上,楚何和軒轅易相對站在湖邊。


    ***


    “我會毀了這個規矩,以後都不會有銅掌令強迫女子上島。這些女子也都會在一個月後送迴去。”


    楚何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開口道,“他知道娘親心上一直有人嗎?”


    “也許就是因為知道,娘親逃迴去後,他才會做出那樣的事。”軒轅易伸手想要搭她肩膀,楚何閃了閃身,“我要走了。”


    “這麽快。”


    “免得我改主意又想砍了你。”她挑了挑眉峰,嘴角輕抿,“對大家都好是不是?”


    軒轅易正待要說話,那叢花樹林間突然有一道白『色』的人影飛快地閃過,在眼前一晃而過,楚何轉了身,慕容緣正坐在那假山上看著她,沒注意到背後有人侵近,“小心。”楚何大喝出聲,可距離太遠,她來沒來得及過去,一道比她快了很多的人影在身邊卷風而去,一掌將那白衣人影打飛落地。


    慕容緣從那假山上躍了下來,“怎麽了?”


    他轉過身,楚何在他身邊扣著他的腰看著軒轅易,陰黑著一張臉,“你一直在玩我。”


    軒轅易撓撓頭,求救地看向慢慢走近的蘇羽衫,後者攤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楚何麵『色』僵硬,這家夥的功夫甚至在蘇羽衫之上,對付她簡直是輕而易舉,那麽之前會被她挾持,根本就是故意為之。


    楚何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掃過,蘇羽衫『揉』了『揉』鼻子,“你別看我,我以為他是愧疚地不願意動手,要把命賠給你,害我嚇得半死,隻好用你的小情人威脅你。”


    那跌在地上的白衣人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鮮血,聲音甚是耳熟,慕容緣走過去低下頭,“怎麽是你?”


    楚何站在他身後,“白慕南?你來做什麽?”


    白慕南又咳了幾聲,盤腿坐起身來,“我以為你男扮女裝一被發現肯定會被抓。”話是對著慕容緣說的,他開始打坐運氣。


    楚何看了慕容緣一眼,慕容緣哦了一聲,原來那天何姐姐莫名其妙地吃飛醋,是因為他。其實她真是想太多了,他對男人又沒興趣。


    慕容緣拽了拽楚何的袖子,“我們迴去吧。”


    “嗯。”楚何點了點頭,也不再去管白慕南,就要離開,軒轅易還是擋在她身前,“小楚,我不是玩你,我隻是覺得你不會真的動手殺我,若是能解了你的心結…”


    “順便讓我去鬧一場,『逼』得你那些長老們害怕了,就會答應毀了這個規矩,真是一舉兩得,軒轅易,說到底,贏得人都是你,我真是低估你了。”


    “小楚,我是你大哥。”軒轅易還在強調,楚何朝他翻了個白眼,拉著慕容緣的手,“緣緣,我們迴家了,我還要上你家去見你爹娘。”


    “嗯嗯。”慕容緣點著頭,無視軒轅易討好的眼神,和楚何一起朝著花園的圓形門洞出口走去,軒轅易跟在她身後,又走到兩人身側,突然間伸手襲向慕容緣胸口,楚何伸手架他,他訕訕地縮了迴去,“我就是想確定他是不是真是男人。”


    “是又怎麽樣?不是又怎麽樣?”


    “小楚,我們軒轅氏的血脈,不能絕後。”


    “那也是你的事。”


    “如果他是個女子,我會傳位給你們的孩子。”


    楚何正要翻白眼,突然間眯起了眼,“繼承無煙島,都給他?”


    “自然。”軒轅易點頭,楚何『摸』了『摸』下頜,“三個條件。”


    “你說。”


    “我會讓孩子成人後自己決定願不願意來無煙島繼位,你不能強迫。”


    “可以。”他一定會做個好伯伯,經常上陸路去告訴他的親親小侄兒無煙島有多好。


    “不限男女。”


    “這個…”


    “不要拉倒。”


    “好。”


    “第三…”她勾起了唇角,軒轅易背上閃過一絲冷風,“是什麽?”


    “那個被你打倒的白衣人。”


    “怎麽樣?”


    “他是個斷袖,反正你和蘇兄也好這口,那就幹脆留下他一起作伴好了。”


    “這,這不太好吧。”


    “這是條件,我沒在和你商量,要是不能讓他移情別戀,我的孩子你就別想。”


    “那就是說他其實是女子對嗎?”軒轅易看著慕容緣,他撇了撇嘴,拉著楚何的手朝外走去,軒轅易站在原地,隻聽到楚何低低的聲音傳入耳中,“他不能,我可以。”


    ***


    海風吹起了帆,慕容緣坐在船沿,伸手卷著楚何被海風吹『亂』的長發,“你就這麽走了。”


    “其實,我還是沒辦法恨他。”


    “軒轅易?”


    “嗯。”


    “甚至有點喜歡他是不是?”


    楚何抬起了眼,慕容緣撅了撅小嘴,“我又沒吃醋,我還不至於連你哥的醋都要吃。”


    “那怎麽語氣這麽酸?”她勾了勾嘴角,慕容緣哼了一聲,躍到了甲板上,“反正你是我的,我有什麽好酸的。”


    楚何抬眼看著船尾劃出的波浪,和那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的無煙島,她揚起了眉梢,反正,十幾年後無煙島就會易主,她會好好地讓她的乖兒子乖女兒整頓一下這無煙宮。


    “哦,你還說要生孩子。”慕容緣抬起了腦袋看著她,“那是不是現在就該去努力了?”


    ***


    白慕南醒來的時候,胸口的窒息感已經漸漸散去,感覺自己正高床軟枕,還沒睜眼,卻聽見身邊傳來一聲聲不正常的□□。


    他慢吞吞地睜開眼,側過頭,一口氣差點又沒提上來昏過去,血腥味又開始在喉口蔓延。


    這兩個男人,居然就當著他的麵,上演活春宮,那張床很大,頂上吊著簾幔,他強撐著起了身就要下去,身後傳來了軒轅易的聲音,“要走?”


    他站定在地上,迴過身來,就看到軒轅易本就柔美的臉上帶著激情後的妖嬈,兩條姣好的彎眉輕輕上挑,眼裏帶著囂豔的水光,白慕南心頭一跳,急忙閉上眼去,這是個陷阱,絕對是。


    他已經情場失意過,可不想再來一次。


    “小楚和慕容緣都走了。”


    白慕南苦笑了一聲,“我隻是一直不想接受,其實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他本非斷袖,又自會移情別戀,喜歡上男人。”


    “什麽意思?”軒轅易和蘇羽衫一起出了聲,這他,是在說誰呢?難道說眼前這個男人喜歡的不是那個到現在他們還分不清到底是男還是女的慕容緣,而是楚何。


    “慕容緣。”


    “他是男人?”


    軒轅易轉頭看著迴身抬起頭來的蘇羽衫,“那孩子打哪來?”


    “不知道。”蘇羽衫攤手,白慕南莫名地看著兩人,“楚何是女扮男裝,你們不知道?”


    軒轅易張大了嘴,呆了半晌,蘇羽衫搖著頭,這真是,誰能看得出來,這兩人,一個女生男相,一個男生女相,還真是,真是天生該是一對。


    ***


    又一年的臘月,丹楓山的臘梅花開得正豔,雙嶺下著大雪,慕容天在門前把對門幾個小孩堆得雪人都用掌力震成了碎雪花。


    “老爹,練功呢。”


    一道清脆的嗓音在不遠處響起,正要迴身的慕容天不敢置信地迴過身來,看清了那馬上的人,又劈掌飛過去,“你這個兔崽子,還敢迴來。”


    “為什麽不迴來?”他翻身下了馬,楚何也下了馬,“爹。”


    “哼。”


    慕容夫人聽見聲響,也從門內出來,大唿小叫,“緣緣,我的乖兒子迴家來了。”


    “嗯。”慕容緣拉著楚何的手朝屋裏走,慕容夫人一手拉著他,一手拉著楚何,“來,小何,正好我做了熱乎乎的餃子,邊吃邊聊。”


    留下慕容天一個人在門外吹胡子瞪眼,隻聽見慕容緣的聲音在門裏傳來,“娘親,你有辣椒醬嗎?大夫說何姐姐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她最近很喜歡吃辣。”


    姐姐?身孕?慕容天的腦經打了結,站在雪地裏。


    那上個月那場楚何跨著馬把慕容緣娶走的親事算是怎麽迴事?


    他飛快地進了門,兔崽子和他另外三個兒子都好好坐著,慕容夫人正在盛餃子,都對兔崽子這話沒有一點驚訝。


    敢情,一群人一直都瞞著他一個人。


    慕容天氣得七竅生煙,好半晌,也走到桌前坐下,一個勁地朝楚何盯著瞅,他要抱孫子了,他真的要抱孫子了,居然還是兔崽子先給生了孫子。


    活了大半輩子,這樣子的夫妻,還真是頭一迴見到,顛鸞倒鳳,龍鳳相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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