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三文就住在天下第七當,當鋪後麵有個小院,三麵都是屋子,不過兩邊的都被鎖了起來,隻有當中的敞開著大門。她把那少年帶到一間狹窄的小房間,“你就住這裏了。你叫什麽來著?龍兒?”


    “嗯。”那少年低低應了一聲。


    “姓呢?”


    他隻是搖頭,雁三文也不再去管,“明早五更起來。”


    他點頭。


    雁三文覺得沒什麽好說的,於是她走了。那少年放下包裹,一屁股坐在床上,脫下了黑『色』的披風,伸手撫上臉頰,扯出一個苦笑。


    +++


    其實雁三文這個人還有個『毛』病,她很護短,不過沒人知道。直到這天清早。


    花落鎮的早晨總是醒得很早,天還沒亮的時候,街上已經人流不少,東街的豆漿鋪子前麵,已經排上來好些個人,不過這天,竟然不見雁三文。


    那老板從大桶裏舀著豆漿,“咦,今天怎麽不見雁三文,真是奇怪了。”


    她把豆漿和油條遞給那個穿著黑『色』披風把腦袋都包起來的奇怪少年,他轉身想要離開,因為腦袋被包了起來,視線不佳,和邊上的一個路人撞在了一起,豆漿灑了那女人一身。


    “你長不長眼睛的?”


    龍兒嚇了一跳,那女人突然一把掀開他腦袋上包的大帽子,發絲散落,他慌『亂』地想要掩住自己的臉,卻已經來不及了。


    “我說怎麽要擋起來呢,原來是個醜八怪。”那女人嘲笑地盯著他。


    龍兒捂著自己的臉,不住後退,右半張臉上滿滿的都是一個暗紅『色』的胎記,“嘿,醜八怪,你把我衣服弄髒了,怎麽辦?”


    “我來陪,怎麽樣?”身後傳來一道懶懶的聲音,那女人迴過頭,“雁三文,你湊什麽熱鬧?”


    “他是我的人,你說我是不是該湊?”


    “你的人?”那女人笑得越發囂張,“原來雁三文你貪便宜都到這地步了,連男人也喜歡挑個醜八怪,也是嘛,這樣大概就不用花任何聘金,正合了你的意。”


    “隨你怎麽說。”雁三文雙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那個女人,她不自在道,“你幹什麽?”


    “看看你這件衣服值多少錢?”


    “二兩銀子。”


    “嗯,也差不多。”雁三文真的掏出二兩銀子給那女人,在場所有人都以為眼花了,雁三文轉『性』了?


    雁三文手裏拿著銀子,“大家都可都看到了,我付銀子給她了。”


    那女人接過銀子,就想走,雁三文這個人,總是陰陽怪氣的,還是不要多留的好。


    “等等。”可惜,她怎麽會這麽容易放人。


    “幹什麽?”


    “銀子給你了,衣服就是我的了,拿來。”


    “你說什麽?”


    “衣服,脫了,拿來。”她攤開雙手,“這裏所有人都可以作證,我花了銀子,這件衣服現在自然就是我的了。”


    “有病。”


    “隨你怎麽說,脫不脫?”


    “不脫。”


    “哦,那我們去報官,反正現在縣衙也該有人了,我這就敲鼓去,說你拿了銀子不肯給貨。”


    “你有沒有搞錯,這是你賠我的。”


    “我又沒說賠,我說的是付給你,你也收了。”


    “嗯,沒錯沒錯,我們都聽到了,那豆漿鋪子的老板本就看那女人不順眼,連聲附和。


    “我還你,總行了吧。”那女人拿著銀子要扔給她。


    雁三文搖頭,“我看好你的衣服了,我不要銀子,我要衣服。”


    “你到底想怎麽樣?”


    “道歉。”她扭頭示意身邊已經又把腦袋裹起來的少年,“鞠躬,就說,小公子,我欠揍,我沒長眼,我是豬頭,都是我的錯。”


    她說的一臉歉意十足,身邊的人發出笑聲,那女人臉上青紅交加,“做夢。”


    “那我們去見官。”


    誰都知道,縣令大人家的花瓶古董都是靠雁三文挑的,縣令正君的珠寶首飾都是讓雁三文讓雁三文選的,縣令千金酷愛古畫,最喜歡纏著雁三文切磋。


    那女人走到龍兒麵前,僵硬地鞠了一躬,話還沒說出口,少年的聲音傳來,“算了。”


    那女人一聽就要走,雁三文擋在她麵前,“銀子。”


    那女人把銀子扔還給她,飛快地離開。雁三文走到龍兒麵前,“你呀你,哎。”


    她話沒說完,搖著頭慢悠悠地走開,龍兒跟在她身後,“我什麽?”


    “還有的要學。”她繞過街角,“第一點,就是要把自己帽子給揭了。”


    “不。”


    “別人怎麽看你一點都不重要,就像所有人都說我守財奴,說我鐵公雞,隻要自己過得好,管別人做什麽?”


    “不要。”他還是搖頭,到了天下第七當,雁三文迴身衝他道,“進去吧,今天教你收賬記賬,我可不想白養你。”


    “又沒要你白養。”龍兒低聲嘀嘀咕咕。


    “什麽?”


    “沒什麽。”


    +++


    “你幹什麽?”雁三文在身後叫住他。


    “這些剩菜,我去倒掉。”


    “倒掉?”雁三文一臉痛心疾首,“飽漢不知餓漢饑,你這種人,自己吃飽了,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多少人還在挨餓。”她奪過他手裏的盤子,“你看這些饅頭,不過是幹了點,這些菜,明天熱一下還能吃。你說你倒掉幹什麽?”


    “吃剩菜不好。”


    “我都吃了一輩子了,有什麽不好的。”


    龍兒看著她的背影,她真的,就沒吃壞過肚子?


    +++


    “你說你又洗衣服幹什麽?”


    “你穿了三天了。”


    “才三天,我以前半個月才換,你知不知道衣服洗多了就容易壞,壞了就得補,補多了不能補了,就得重新買。”


    “可是會髒。”


    “哪裏髒了,我又沒去狗窩,沒踩狗屎。以後不許了,知不知道?”


    龍兒雙手泡在水裏,踩狗屎和衣服有什麽關係?


    +++


    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也足夠龍兒了解雁三文的一些習『性』了,其實他想不明白,她應該是很有錢的,為什麽會小氣成這樣?


    雁三文語重心長地告訴他,“要是你為了不餓死和狗一起搶東西吃,啃樹皮,吃爛掉的屍體,你就會知道了。”


    “你和狗搶東西吃?”他睜圓了眼,驚愕地看著她。


    至少,在天下第七當的時候,他已經不戴帽子擋著臉了。


    “沒有。”她站起身走開,龍兒不解地盯著她,這都什麽嘛。


    +++


    四月的下旬,龍兒已經來這裏三個月,天下第七當的兩個賬房先生都被辭退了。


    這天早晨,雁三文收到一封信,她看了好幾遍,塞進懷裏站起身,“龍兒,收拾一下,我們要出門,多帶些衣服幹糧。”


    “是要出遠門嗎?”


    “嗯。”


    龍兒看著她走進內室,奇怪了,她要去哪裏?出遠門就意味著當鋪要暫時關門,到底什麽事能讓她放著生意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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