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葉婉柔不敢再出言不遜了。


    雖然他荒唐無道,可是這一切不足以讓眼前這個男人手下留情,放過自己。


    良久之後,葉婉柔才聽見蕭璟的聲音響了起來:“她會死嗎?”


    葉婉柔一愣,下意識迴道:“不會。”


    再迴過神來時,蕭璟已經轉頭走了出去。


    “如此便好,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他負手站在廊下,一向筆挺的脊梁似乎已經彎了些許。


    “該如何處理,該如何同禦醫言說,你應當知道的。”


    “臣妾明白。”葉婉柔點頭應是。


    “還有,半月後玥兒便要去北涼和親了,好好照顧她。”


    這句話說完,他便消失在了葉婉柔的眼前。


    葉婉柔深深洗了一口氣,跪坐在床腳榻上,閉著眼睛將那錦被給覆了迴去。


    “何必呢?”她低低歎了口氣,“他又哪裏會是什麽良人,你以為這樣破釜沉舟便能換的變數和憐憫麽?”


    她看著昏睡的蕭玥,“不會的,你不是他心上的人,他的溫柔從來都是吝嗇至極的。”


    “我不在乎……”而就在葉婉柔低低的感歎中,蕭玥已經自昏迷中清醒了過來,瞧見葉婉柔麵上的不忍心,緩緩勾唇一笑。


    “你不知道……我這一生,本就是這樣的賤命……”


    她有些吃力的看著葉婉柔,“能夠得到哥哥,大概是我這一生最後的歡愉了。”


    葉婉柔又歎了口氣,轉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溫水扶著蕭玥飲下,“方才陛下的話你也聽到了,你還是要去北涼和親的。”


    “我知道。”她低低咳了一聲,“我從來就沒有想過不去。”


    “那你……”葉婉柔瞪大了眼睛,“你會死在北涼的。”


    蕭玥閉著眼睛點頭,“北涼蠻子嘛,我還不放在心上。”


    “可是……他們若是知道……”


    “不會知道的。”蕭玥輕輕搖頭,“等不到洞房花燭夜的,你相信我。”


    葉婉柔驚異不定的看著蕭玥一眼,“你是說……”


    “是呀,入了北涼境內,便是我的夫君前來迎接,你覺得我會等到洞房花燭夜嗎?”她出神的望著窗口,“大概就在那一個犄角旮旯,我便會讓那人神誌不清了。”


    “就像昨夜的哥哥一樣。”她搖搖頭,“你覺得在那樣瘋狂的情況下,他還會計較什麽嗎?”


    葉婉柔赫得倒吸一口涼氣,良久又重複了一遍,“你會死的。”


    “我不怕死,若不是因為哥哥需要我去北涼,我大概今日就死了。”蕭玥虛弱的看著葉婉柔,“我想洗澡,娘娘幫幫我吧。”


    葉婉柔心有戚戚的再看了眼蕭玥,才站了起來,揚聲讓宮人送了衣物和熱水,將蕭玥抱到殿後的浴池中。


    *


    半月後,南楚公主和親出嫁。


    蕭璟和葉婉柔站在高高的城樓之上,目送著蕭玥漸漸消失在天際。


    一切都如同蕭玥所料。


    她其實是天生的解語花,稍微對著那北涼蠻子露出些許嬌嗔之意,那蠻子便日日宿在轎中了。


    於這樣令人作嘔的合歡中,她等來了南楚被蕭逸等人攻破的消息,等來了謝運謝侯爺。


    彼時,她被囚禁在北涼軍營主帥的帳中,正艱難的解著自己手上的繩索。


    再一抬頭,便看到謝輝和一眾士兵闖了進來。


    兩相靜默片刻,一眾士兵轟然而散,蕭玥無力的跌坐在帳中,低頭看著一身狼藉的自己。


    那男人喜歡她,把她當做是養在身邊的小貓小狗,想起來的時候便逗一逗,想起來的時候便玩一玩,想起來的時候便將她作為南楚的人質在軍營中遊蕩一圈。


    北涼的人……從來都將女人當做是戰利品和生孩子的工具,南楚的公主殿下更是他們求歡的最佳人選。


    得到了蕭玥,就象征著這場仗打得不錯,得到了最高的獎賞。


    所以她被囚禁在軍帳中,成為了人人趨之若鶩的香餑餑。


    可是她已經如此辛苦了,卻還是沒能替哥哥保住江山。


    再迴神,一個怯生生的小丫頭從帳外走了進來,低聲道:“公主殿下,民女……民女來幫公主穿衣裳。”


    蕭玥鬆了口氣,點點頭。


    苦難結束了,她終於可以迴去找哥哥了。


    可是當她再迴到南楚盛京城時,卻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塋在眼前。


    墳頭的草已經長了有幾尺高,她裹著厚厚的大氅,站在那座墳塋之前,泣不成聲。


    哪怕是死,哥哥也不願意再見她一麵嗎?


    “哥哥……”瑟瑟北風中,蕭玥終於將這兩個字顫顫巍巍的喚了出來,依舊是那樣軟軟嬌嬌的嗓音,可是卻沒有人會在輕輕將自己的手摁在額頭上,低聲笑道。


    “玥兒又調皮了是不是?小心父王生氣。”


    “玥兒才不怕,玥兒有哥哥就行了。”


    哥哥應該是下地獄了吧。


    蕭玥跪在墳前,用手指一遍遍摩擦著“宸王世子蕭璟之墓”這幾個字。


    隻有一塊石碑,一座孤零零的墳塋。


    除此之外,什麽也沒留下。


    她匆匆從北涼而歸,帶著滿身傷痕,想讓哥哥看一看,想讓哥哥疼一疼,可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哥哥……終究是恨了玥兒吧。”


    她低低笑了起來,“不要恨玥兒好不好?如果可以,玥兒也可以不做玥兒,就做小草好不好?”


    “月落草生,哥哥能不能再看看玥兒呢……”


    她語無倫次,神情怯弱,“哥哥不在了,玥兒該怎麽活下去呢?”


    她滿身的傷,滿身的疼,滿身的歡愉,滿身的柔軟,一一都是蕭璟賦予的。


    從她被撿迴來的那一天,一切便已經注定了。


    孽緣是天生的,兩條永遠不可能相逢的平行線又如何可能在一起呢?


    即便是將遠在天邊的兩條線強行擺在一起,還是無法相交。


    亭子中,謝黎靜靜聽著蕭玥的訴說,末了歎了一口氣。


    “所以,你想如何?”


    “當初是我對不起你,哥哥也對不起你。”蕭玥淡淡笑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很,可是神情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寧靜和安詳。


    “這一切,就算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吧。”


    “我活不長了,身體早就壞掉了。”她啟唇微微一笑,“謝黎,能夠讓我與哥哥同葬嗎?”


    “不需要立碑,把我放進去就行了。”


    半晌,謝黎點點頭,“好。”


    荒郊野外的孤魂再糾纏,大約會天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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