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小豆子什麽也沒說,但是卻是明晃晃的告訴了謝黎,這背後的水,很深。


    是夜,謝黎換了一身男裝,隨手抖開折扇,勾唇看向鏡中的“男子”。


    “姑娘,您真的要出去嗎?”驚蟄有些擔心的看著謝黎,“雖說姑娘從前也女扮男裝出去過,可是……讓奴婢跟著,好不好?”


    “不好。”謝黎“唰”的一下合上折扇,輕輕敲了敲驚蟄的額頭,“放心,我沒事兒的。”


    驚蟄癟癟嘴,沒再說話。


    她知曉自家姑娘的脾氣秉性,隻要是決定了的事情,八頭牛都拉不迴來的。


    “姑娘,這是上次您贏得的匕首,你拿著,一定要小心些。”白露也是滿臉的擔憂,自家姑娘這身打扮,看上去就不像是“僅僅逛街”這一件事情……


    唉……


    謝黎將那匕首藏於袖中,低頭在梳妝台上拿起眉筆,把眉毛描的粗壯些,又往臉上抹了些眉粉,才施施然翻了窗,從雲溪閣後廂房的小門走了出去。


    “大小姐,您又要出去呀?”待到了後門,看門的婆子諂媚道,“今朝去哪兒玩呀?”


    平南侯府的眾人對謝黎這身打扮也是見怪不怪了,從前還會假意攔上一攔,如今這位主兒地位更是“尊崇”些,得了皇家封號,她們便更是要遠著敬著些。


    “隨便逛逛。”謝黎淡淡點頭,一張黑臉隱藏在黯淡的燭火下,看不清她麵上的喜怒。


    婆子不敢再多問,連忙打開了房門。


    謝黎一腳踏出去,頭也不迴道:“不準去打小報告,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扇柄重重落到婆子的頭上,婆子吃痛,重重倒吸一口涼氣,“大小姐放心,老婆子一定守口如瓶。”


    即便是謝黎不說,這婆子也不會多說一句話,以前受的教訓已經夠多的了。


    卿卿館外,花軟酒香,謝黎微微仰頭,看向那上方的額匾。在夜色和燈籠的掩映下,那三個字甚至都漾出幾分魅意,勾勒的筆畫淡雅而柔和,勾起的角邊柔軟且嫵媚,難得的雅致,又難得的雋魅。


    而這卿卿館的門口,隻有一兩個迎客的小廝端坐在門口,不比其他秦樓楚館門前的軟語嬌嬌,這邊自帶一種“淪落風塵的素雅”之氣。謝黎站在門口,隻不過稍微頓了頓,那迎客的小廝便湊了過來。


    “公子,可要進來喝點小酒?”小廝低眉順眼,說話的語調帶著獨特上揚的味道,教人心神一蕩,恍然間便想要答應。


    “今日卿卿姑娘跳舞麽?”


    小廝一愣,輕巧的勾了個笑容,“公子很久沒過來了吧,卿卿姑娘如今已經不再跳舞了呢。”


    “不跳舞?”謝黎的語氣中有幾分唏噓,“我還記得卿卿姑娘那翩若驚鴻的驚鴻舞,怎的就不跳了呢?”


    “不久前,卿卿姑娘傷了腳,再也不能跳舞了。”小廝的語氣中也有幾分唏噓,眼睛也不帶眨的撒著謊,“若是公子想再同卿卿姑娘品香論茶,倒是可以的。”


    謝黎歎了口氣,抬手交上一錠金子,“替我去請卿卿姑娘吧。”


    小廝拿了金子,連忙把謝黎迎進廂房,轉頭便教人去喚顧卿卿。


    “卿卿姑娘,有客人點了你的牌,邀你品香論茶。”門外,小丫頭的聲音響起,顧卿卿戴簪的手一頓,莞爾一笑,“知道了。”


    “世子,卿卿先去了。”顧卿卿看著那坐在窗邊高幾上的蕭逸,微微斂了眉眼。


    蕭逸淡淡揮手,頭也不迴,仰頭飲下一杯酒,目光慢慢落到掛在窗邊的美人卷上。


    足尖輕點,腳步翩躚,那輕紗緩緩滑落的瞬間,蕭逸的心髒便如同是被一隻大手死死攥緊了一般,幾乎快要窒息而亡。


    顧卿卿的目光落到那畫卷上,有幾分豔羨,也有幾分不舍。


    “公子,您尋我?”輕輕叩響房門,顧卿卿輕喚道。


    “進來吧。”


    謝黎手腕輕轉,折扇抖開,擋住了麵容。顧卿卿本欲坐在謝黎身邊,卻見謝黎抬手指了指那琴台,她便從善如流的坐了過去。


    “公子想聽什麽?”


    “你以前最愛什麽?”


    “蒹葭。”


    “那便蒹葭吧。”


    琴音悠揚,緩緩而起,謝黎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淚意逼了迴去。


    是的,她以前最愛“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多麽美好的幻想啊……


    謝黎慢慢喝著酒,聽著顧卿卿彈奏著這一曲蒹葭。


    她彈奏的並不好,以前指出的錯誤仍在,少了那向往,多了些束縛;少了些不羈,多了些討好的諂媚。


    謝黎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一曲畢,顧卿卿起身,剛欲走上前來斟酒,便聽見謝黎突兀地問道:“卿卿姑娘為何不跳舞了?”


    顧卿卿柔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卿卿前些日子傷了腳,不能再跳舞了。”


    “我聽姑娘這琴音,似乎少了些什麽,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彈錯了?”謝黎笑道,顧卿卿往前走的腳步一頓,神色間閃過一絲慌亂。


    “公子,覺得有何不妥麽?”


    世子說過,讓她不要再跳舞了,也說過,讓她不要再彈奏蒹葭。可是,為什麽不能跳舞,又為什麽不能彈奏蒹葭?


    如今被謝黎這樣直接點出,顧卿卿瞬間有些慌亂。


    “哦,沒什麽。”謝黎又轉了個話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卿卿姑娘的曲子中,轉音時少了些灑脫。”


    輕輕歎口氣,謝黎這口氣卻像是一柄重錘,“咚”的一聲捶打在顧卿卿的心上。


    姑娘,姑娘也說過這樣的話?


    “公子。”顧卿卿的唿吸微微急促,“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微微墊腳,去窺探謝黎的容顏。然而隔著珠簾,謝黎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上下晃著,幅度甚小,顧卿卿隻能看到那發冠上柔柔發光的青竹簪。


    “以前有幸聽過卿卿姑娘的琴……”謝黎“唰”的一下合上了折扇,猛然起身,快走兩步走到珠簾前,“姑娘的琴,似乎不太對勁吧?”


    顧卿卿臉色一變,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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