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道理你受了委屈,還得打落牙往肚裏吞的道理,查出來真相,再來找朕,朕……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他說到這裏,便擺了擺手,道:「你去吧。」


    趙羨仿佛才迴過神來,恭聲道:「是,兒臣告退。」


    厚重的大殿門緩緩合上,將青年的身影隔絕開來,靖光帝迴到禦案後,神情竟有些疲憊,他深吸一口氣,拿起旁邊的奏折,看了幾眼,是東山府的知府,他的奏折一向拖遝冗長,拖拖拉拉一大串,半天找不到重點,如同老媽子一般絮絮叨叨,說著年後天氣好,開春就有雨,又說今年溫度太冷,杏花可能要推遲了雲雲。


    劈裏啪啦一大堆,叫人看了就頭疼,靖光帝心情本就不佳,看了這種奏折更是生氣,忍著不耐好歹看完了,那麽長的一本奏折,卻是言之無物,簡直是浪費他的時間。


    靖光帝氣惱不已,隨手取過朱筆,就在那奏折上草草寫到:杏花開遲,幹卿何事?


    寫完之後,把奏折一扔,他揚聲喊道:「劉春滿!」


    一個胖胖的人影立刻滾上前來,道:「皇上,奴才在。」


    靖光帝把那折子扔他腦門上,怒道:「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麽東西?這種折子也能遞到禦案上來?」


    劉春滿隻任他罵,罵完之後,才遞上一盅熱茶,小心道:「皇上消消氣,奴才知錯,您別氣壞了身子。」


    靖光帝氣了一陣,接過那茶,劉春滿連忙又把地上的折子拾起來,整整好,恭敬地放迴禦案上,卻見靖光帝一臉深思之色,道:「朕當年是不是做錯了?」


    聽聞這一句,劉春滿心裏頓時千迴百轉,轉了無數個念頭,最後脫口隻化作了一個字:「啊?」


    靖光帝斜睨了他一眼,道:「朕是說,朕當年是不是不應該,把晉王放到含芳宮去養。」


    他說著,放下茶盅,慢慢地輕歎:「朕後悔了。」


    劉春滿默然,當初晉王還年幼,生母病逝,靖光帝便讓他跟著淑妃,也就是在如今安王的生母身邊生活了幾年,後來不知怎麽,年幼的趙羨與安王鬧了許多矛盾,靖光帝便早早讓他出宮辟府了。


    看著靖光帝的神色,劉春滿隻能輕聲安慰道:「奴才看晉王殿下,如今也挺好的,皇上不必自責。」


    靖光帝擺了擺手,這是不想再提的意思了,劉春滿立即適時住了口,躬身退了下去。


    門口守著兩個值班太監,見劉春滿出來,立即躬身行禮,劉春滿一甩拂塵,低聲叮囑道:「皇上現下心情不佳,若非必要,萬萬不可打擾,等我迴來。」


    那兩個值班太監連忙道:「是,小的們知道了。」


    劉春滿這才走了,台階下候著一個年輕的小太監,生了一張討喜的臉,眼珠子咕嚕轉,一看就是個機靈人,見他來了,連忙迎上來,笑著接過他手裏的拂塵,覷著他的臉色,道:「皇上訓幹爹了?」


    劉春滿斜瞟了他一眼,道:「什麽叫訓?」


    小太監哎呦一聲,自己打了幾下嘴巴,道:「是兒子失言了。」


    劉春滿道:「皇上今日心情不大妙,我得去吩咐禦膳房做幾個甜食。」


    小太監殷切道:「這種小事,吩咐兒子便是了,哪裏還用得著幹爹去?」


    劉春滿抬手敲了他腦瓜子一記,輕罵道:「白長了一顆腦袋,做什麽用的,皇上的事情,那能是小事麽?」


    小太監自然又是一番自打嘴巴,跟著劉春滿走,一邊好奇問道:「兒子在外麵候著,見晉王爺殿下出來了,皇上心情不佳,是因為晉王爺殿下麽?」


    劉春滿意味深長道:「或許不僅僅因為晉王爺吧。」


    小太監滿臉疑惑,道:「兒子來宮裏時間也不短了,倒沒聽過這位晉王爺殿下什麽事兒,就覺得他好像……好像……」


    劉春滿接道:「不起眼?」


    「對,」小太監一拍腦門,道:「就若不是仔細想,恐怕還想不起來他,不似太子殿下和其他兩個王爺,常來宮裏轉轉,給皇後太後請個安什麽的,晉王爺好像不太經常入宮。」


    劉春滿道:「晉王爺十三歲就出宮辟府了,你不知道他的事情倒也是正常,我就給你說說,免得你以後做什麽蠢事。」


    小太監一聽,兩隻耳朵立刻豎得老長,忙道:「幹爹給說說?」


    劉春滿歎了一口氣,道:「這事兒也不算什麽密辛,宮裏的老人都知道,後宮裏頭原先有一個貴妃,生得極美,也很是受皇上寵愛,隻是美人大抵都薄命,她後來得了急病去世了,這個貴妃,就是晉王爺的生母了。」


    「哦,」小太監又道:「那後來呢?」


    劉春滿道:「貴妃死的時候,晉王爺才八歲,說起來大概有很多人都忘了,晉王爺幼時並不是這樣的,極有天賦,聰慧過人,很是得皇上的喜歡,曾經親口說過,此子肖他。」


    「啊,」小太監低唿一聲,顯然是沒想到還有這種前因,追問道:「後來如何了?」


    「後來?」劉春滿道:「貴妃死了之後,晉王爺無人照護,皇上便將他放到淑妃身邊養著,隻是那時安王年紀也不大,常常與晉王爺起爭執,偶爾幾次還鬧大了,沒過幾年,晉王爺滿了十三歲,向皇上請求出宮辟府,皇上看他與安王那水火不容的架勢,便也順勢答應了,讓他出了宮。」


    小太監想了想他聽到的傳言,遲疑道:「現在的安王爺殿下好像與晉王爺確實有些生分,兩人屢有爭執。」


    劉春滿卻笑了一聲,道:「現在?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我從前還親眼見過他們打架呢,兩人打得鼻血長流,眼眶都青了,可把一幹宮人們給嚇壞了。」


    小太監不禁咋舌,道:「真是看不出晉王爺從前是個暴躁脾氣,還能打架呢。」


    劉春滿一笑,意味深長道:「越是不作聲的人,心性手腕就越是比一般人要狠,反而那種成日裏吵吵嚷嚷,咋咋唿唿的……」


    他說著搖了搖頭,又告誡小太監道:「我在宮裏頭這麽多年,看人就沒出過錯,日後你瞧見了晉王爺殿下,千萬莫要開罪了他,若真的有一日不長眼,也別來找我了,自己想個法子,離了皇宮。」


    小太監愣了一下,連忙道:「是,幹爹的話,兒子記住了,一定不敢忘。」


    ……


    日子平靜地滑過,轉眼便到了三四日後,這一日,寒璧找到姒幽,道:「娘娘,有一張壽王府的帖子。」


    姒幽的手裏正捧著赤蛇,動作略微一頓,把蛇放下了,然後將帖子接過來,打開一看,她近來跟著趙羨習字,倒也粗粗認得了幾個,然而想要看懂一張帖子,還是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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