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羨點點頭,踏進了殿內,養心殿是曆代皇帝起居的宮室,修建得高大宏偉,進門兩側便能看見四根高大的石柱,上麵分別雕刻著五爪金龍,盤繞著石柱往上,騰雲駕霧,栩栩如生,怒目而視,看上去威嚴非常。


    他自小便不是很喜歡來養心殿,單純隻是因為覺得這四根柱子上的龍有些傻氣,怎麽看怎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在這樣的屋子裏起居坐臥,豈不是給自己找難受?


    當然,這些話趙羨是從沒與人說過的,怕被彈劾大不敬之罪。


    靖光帝就站在禦案後,一手挽著袖子,右手裏拿著一枝巨大的狼毫,正在潑墨作畫,聽見趙羨進來,他沒有抬眼,手中的動作也沒有停,看上去很是心無旁騖。


    趙羨先是磕了頭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上麵一點聲都沒有,趙羨隻能繼續跪著,等過了好半晌,才聽見靖光帝的聲音傳來:「起來吧。」


    趙羨站起身來,靖光帝已經放下了狼毫,正坐在禦案後,麵前放著那副未完成的潑墨畫,以目光仔細端詳著他,片刻後,道:「這麽久不見,也沒見清減啊。」


    趙羨:……


    他低下頭,從善如流道:「是兒臣不孝,父皇看著倒是清減了些。」


    靖光帝擺了擺手,毫不留情地道:「不是因為你的事。」


    於是趙羨默默然閉嘴,聽靖光帝又問道:「這半年來,你做什麽去了?連半點消息也沒有?」


    趙羨立即答道:「兒臣當初從徐州迴來,途經大秦山,遇到了山匪襲擊,迫不得已,隻能逃入山林裏,才得以保全性命,隻是不慎之下,在山裏迷了路,未能及時迴京,還請父皇恕罪。」


    聞言,靖光帝沉思片刻,才疑惑道:「你這一迷路,就迷了半年?」


    趙羨再次沉默,道:「是兒臣無能。」


    「行啦,」靖光帝一手扶著禦案,道:「人平安迴來就好,至於那些山匪,朕明日派人去清剿,朕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匪徒,竟敢如此膽大包天。」


    他的語氣到後麵倏然轉沉,聽起來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然後又道:「先去給你母後與皇祖母請個安,讓她們放個心,晚上就在宮裏用膳吧。」


    趙羨應道:「是,父皇,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


    晉王府。


    姒幽這一覺睡到了晚上才醒來,她是被餓醒的,睡了一下午,不知今夕何夕,眼前是一片虛無的漆黑,她迷糊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


    她終於離開了巫族,現在是在李羨的家中。


    姒幽坐起身來,她手足一向很涼,睡了這麽久,被子裏還是冷的,竟讓她覺得有些不習慣,前幾日都是跟著趙羨一起睡的,男人體溫高,貼在一塊的時候,身上都是暖唿唿的,很舒服。


    屋子裏沒有點燈,姒幽也不甚在意,徑自下了床,伸手在床頭摸了摸,衣服不見了?


    她有些奇怪,不覺便想起前幾日在船上遇到的那個竊賊來,不會有哪個賊偷偷進來,把她的衣裳拿走了吧?


    大概是因為累,她今日睡得有些沉了,竟然連有人進了房間都沒發現。


    姒幽赤著雙足踩在地上,幾步走到門邊,拉開了門,外麵站著一道身影,姒幽冷聲道:「誰?」


    那人立即迴過頭來,驚叫一聲:「王妃娘娘!您怎麽出來了?」


    姒幽穿著單薄的中衣,赤著雙足站在門口,青絲披散,神色冷清無比,若枝頭綻放的玉蘭一般。


    寒璧這麽看著她,隻覺得自己驚嚇得快要暈過去了,這麽大冷的天氣,下人們穿得裏三層外三層還嫌不夠,她們卻讓王妃穿著中衣站在門口吹冷風!


    寒璧顧不得尊卑有別,連忙上前扶著她往屋子裏走,連連道:「娘娘您先進去,這裏風大,可別凍著了。」


    走了幾步,她一低頭,才看見姒幽赤著一雙雪白的足,差點真的厥過去,這、這、這若是受寒了可怎麽是好?!


    寒璧立即高聲喚人過來,丫環們原本就在不遠處,這會兒一窩蜂鑽進來,點燈的點燈,打熱水的打熱水,捧衣裳的捧衣裳,寒璧簡直是哆嗦著一雙手替姒幽披上外裳,手指觸碰間,隻覺得對方的皮膚冷得如冰一般。


    姒幽歪了歪頭,看著身上這一襲香葉紅的外裳,料子細膩,觸手綿軟絲滑,上麵用白色的絲線繡出精致漂亮的紋路,還散發出淡雅的香氣,很是好聞,她聲音淡淡道:「這不是我的衣服。」


    寒璧忙道:「是奴婢派人替娘娘準備的,娘娘不喜歡這樣式的麽?」


    姒幽皺了皺眉,她按住寒璧的手,強調道:「不是我的衣服,我不穿。」


    「我自己的衣服呢?」


    寒璧愣神了好一會,才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頭大如鬥,姒幽見她發呆,心裏覺得這女孩奇怪得緊,便自顧自將那新的衣裳脫下來,放在她手上,又重複問道:「我的衣裳呢?」


    寒璧心思電轉,鬥著膽子顫顫道:「您、您的衣裳,已經拿去洗了。」


    聞言,姒幽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像是能洞悉了她心底的所有想法,寒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下意識退了一步,移開了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緊接著,她便聽見了王妃聲音幽幽而篤定地道:「你在,說謊。」


    寒璧咕咚又是咽了一口口水,她覺得自己的頭沉重得幾乎要抬不起來,一屋子的丫環們都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姒幽仍舊固執地問道:「我的衣裳呢?」


    她問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些不悅了,聲音也冷了幾分,姒幽望著眼前的女孩子們,不明白她們究竟想做什麽。


    最後還是寒璧顫著聲音道:「王妃娘娘,奴、奴婢這就去拿,您先披上這一件衣裳吧,莫要受了凍。」


    她說著,將那件嶄新的香葉紅的外裳給姒陽草草披上,吩咐明月道:「你替娘娘淨麵梳洗,我去去就迴。」


    明月連忙答應下來,絞了帕子要來替姒幽擦,姒幽拒絕之後,自己接了過來,明月隻好扭著手無措地站在一旁,看著姒幽自己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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