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樰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幾分冷毒之意,但很快又被掩蓋了下去,叮囑趙羨道:「這幾日你看好姒幽,蠱蟲爆發得很快,任是她手段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兩日的事情,若是有了反應,你立刻來告知我。」


    趙羨點點頭:「我知道了。」


    姚樰曖昧地衝他一笑,眼波流轉間,媚態橫生,婷婷嫋嫋地轉身進了祭司堂,全然沒有看見她轉身的那一刻,男人立刻沉下來的眼神。


    今日不必去祭司堂,姒幽一日都過得很是清閑,她將紡車搬到了廊下,開始紡起蠶絲來。


    雪白的蠶絲一點點拉扯成線,像是一條正在吐絲的春蠶,細細的線在陽光下折射出銀色的光芒,分外漂亮。


    趙羨從竹林裏走出來時,望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少女赤著如玉的雙足,隨意地坐在竹席上,輕輕搖著紡車,她的脊背挺得很直,像是一根柔韌的柳枝。


    纖細的手指輕柔地撚過順滑的蠶絲,直到絲線吐到了盡頭,姒幽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望向院子中的男人,道:「迴來了?」


    她的語氣很是平淡,然而趙羨聽了卻覺得心中喜歡極了,他笑笑,道:「迴來了。」


    他說完,便在旁邊坐了下來,姒幽取下紡錘,仔細纏好絲線,微微垂眸,金色的陽光在她的睫羽上跳躍著,像是浮動著細小的光點。


    很美。


    這是趙羨此生見過最美的場景了,讓他想要用整個餘生去珍藏。


    入了夜之後,竹林裏仍舊有些涼,遠處有螢火蟲飛舞穿梭著,像是天上不小心落下來的星子,螢光點點,美不勝收。


    空氣裏帶著些許潮意,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吹得竹葉沙沙作響,竹枝搖晃的影子被燭光投落在地上,擠成了一團。


    竹簾被風吹得來迴擺動,發出啪啪的聲響,盛夏的季節就是這樣陰晴不定,山雨從來不打招唿,猝不及防地就來到了。


    姒幽掀了薄被下床,將窗扇合上,風被隔絕在外,不甘心地撞擊著窗縫,發出嗚嗚的聲音。


    姒幽在窗邊站了一會,她舉起燭台,離開了房間,微晃的燭光將漆黑的走廊映亮,拉出長長的影子,看上去頗有幾分詭譎的氣息。


    少女赤裸的足無聲無息地踩過冰涼的地板,在一間屋子門前停下,她沒有敲門,伸手一推,門便開了,沒有上鎖。


    屋子裏安靜無比,床上空空蕩蕩的,被褥掀在一旁,那個叫李羨的男人不見了。


    風雨終於來了,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扇上,發出砰砰的聲音,急促而嘈雜。


    竹枝被吹得拚命搖擺著,抽打著屋簷,伴隨著轟轟然的悶雷滾過,姒幽渾身猛地一顫,仿佛才迴過神似的,她匆促放下燭台,赤足迅速爬上了空蕩蕩的床鋪。


    被子被拖過來,蒙頭蓋住,將悶雷和風雨聲擋在外麵,可還是不夠,嘈雜的急雨伴隨著轟轟作響的悶雷,在姒幽的耳中被無限放大,放大……


    阿姐!救救我!


    桑兒好痛啊!


    阿姐!


    阿姐!


    那絕望的唿救聲在風雨聲與雷聲中顯得那般無力,仿佛一片飄零無依的落葉,輾轉被碾入了塵泥之中。


    鋒利的刀尖,稚童的哭喊,還有女孩撕心裂肺的哀求,混合著刺目的鮮血,在這個雨夜裏,那些被深深埋葬的記憶,再次被猝不及防挖了出來,鮮血淋漓……


    姒幽緊緊抱著被子,渾身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抖著,她沒有去捂住耳朵,而是任由自己自虐一般一遍遍反複地聽著那些唿喊,痛苦如同銳利的刀似的,將她的內心寸寸淩遲。


    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下來,沁入了棉被中,她緊緊咬著牙關,無聲地哭泣著。


    她恐懼著雷雨的天氣,就像恐懼六年前,麵對的那些化作鬼怪的族人們。


    不知過了多久,姒幽感覺到有一隻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然後整個身體被一雙手臂抱住了,那雙手很穩,像是能在這風雨聲中撐起一個庇護所一般。


    一聲輕微的歎息砸落,姒幽緊緊抓住被子的邊緣,把自己纏得像一個厚實的繭,而在這這隻繭,被人用力抱住了,仿佛抱著一件什麽珍貴的寶貝。


    良久之後,姒幽才慢慢探出頭去,青絲被蹭得有些淩亂,眼睛仍舊紅紅的,閃著濕潤的淚光,溫暖的燈燭光芒從外麵映照過來,將男人的眸子點亮了,溫和而令人安心。


    少女往外張望的模樣,好似一隻怯生生的小兔子,叫人心生憐愛,趙羨實在沒忍住,在她眉間輕輕吻了一下。


    驟然溫熱的觸感把姒幽嚇了一跳,她睜著眼睛看向對方,嘴唇張了張,便聽男人率先笑著解釋道:「喜歡你,所以想親親。」


    姒幽閉上嘴,她這迴倒是沒說喜歡也不許親了的話,大抵是因為自己還在人家懷裏,心裏氣虛吧。


    她輕輕嗅了嗅,望著趙羨,道:「你去哪裏了?」


    少女此刻的模樣讓趙羨不由想起了幼時養的那一隻白貓,他微微一笑,道:「出去了一趟。」


    姒幽閉了閉眼,很快再次睜開來,她肯定地道:「你去了祭司堂。」


    她幽黑如墨玉的眸子在暖黃的燭光下顯得溫潤無比,趙羨的目光不自覺便軟了下來,姒幽從被子裏掙了出來,伸手去扯他的腰帶,卻被趙羨一手按住,失笑道:「在我們那裏,女子是不可以這樣解男子衣裳的。」


    空氣中隱約泛著腥臭的氣味,這是惡蠱,而且已經開始發作了,姒幽的手沒有縮迴來,隻是固執地迴視著他,道:「現在是在我們巫族,得聽我的。」


    她說著,自顧自動手,解開了趙羨的衣帶,當外袍被脫下的那一瞬間,惡蠱特有的腥臭氣味愈發濃厚,令人聞了便覺得心中生厭。


    姒幽拿起燭台一照,趙羨的背上有一大片暗紫色的血,將中衣浸透了,那腥臭的氣味正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姒幽眉心蹙起,喃喃道:「這是屍蠱。」


    「屍蠱?」趙羨好奇道:「那是什麽?」


    姒幽將燭台放下,道:「屍蠱是惡蠱中最陰毒的一種,它煉製的方法與旁的蠱蟲不同,巫族很少有人煉這種惡蠱,因為蠱蟲自小便以人屍為食,若想煉屍蠱,便要去山裏刨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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