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幽想了想,道:「外頭不安全,你自己小心。」


    該提醒也提醒了,別的話她不再多說,果然帶著趙羨去了祭司堂,趙羨作為外族人,是不可以進入裏麵的,隻能在外麵守著。


    天氣還沒有放晴,陰沉沉的,大殿內的光線並不好,老祭司一如既往地坐在蒲團上,姒幽到時,她麵前已經跪坐著一個人了,是姚樰。


    姒幽與她對視一眼,姚樰嬌柔一笑,眼底有著無法掩飾的得色,姒幽卻平平迴視,淡漠地移開目光,仿佛全然不受影響。


    姚樰這番隱晦的挑釁卻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她心裏生出幾分憋悶來。


    老祭司開始教導她們如何盡祭司之職,這些東西姒幽聽了六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倒著都能背出來,所以這些東西並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為了教姚樰。


    但即便是這樣,姒幽也不能走,侍奉母神必須誠心,不能有絲毫不耐煩。


    老祭司年紀大了,說起話來也是中氣不足,說一半停一半,叫人聽了心裏著急,聲音如蚊子一般,嗡嗡作響,稍微走神就會聽漏幾個字。


    這要斷不斷的嗡嗡聲音持續了一上午,直到晌午時候才算完,姒幽是習慣了,不經意迴頭,卻見姚樰整張臉都青了,整個身子都有些搖晃起來,無他,估計是因為跪得太久,受不住了。


    姒幽跪了六年,姚樰卻才跪了一上午,怎麽能與她比?


    老祭司終於擺了擺手:「好了。」


    姚樰立刻鬆了一口氣,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正在姒幽行了大禮,準備起身時,卻聽老祭司道:「你留下來。」


    她的動作便頓住了,無聲地點頭,姚樰瞟了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退出了大殿。


    當厚重的大殿門合上了,她才揉了揉麻木的膝蓋,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隻覺得皮肉如針紮一般疼,暗自咒罵幾聲,一邊出了祭司堂,一眼便看見了那個男人。


    姚樰的目光立刻頓住了。


    她長到如今,老實說,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男人,模樣長得極好,身量很高,巫族男人鮮少有這樣高的,而更讓人注意的是,他通身有一種特別的氣質,要說如何特別,姚樰卻是說不上來的,隻覺得這人尤其與眾不同,若將他混入人群中,恐怕會紮眼得很,猶如鶴立雞群。


    讓人見了,便忍不住喜歡他。


    可惜了,是個外族人,還是姒幽的蠱奴,姚樰心裏浮出幾分遺憾來。


    此時那個外族人站在台階下,姚邢正冷笑著與他說著什麽,表情看起來不大友善,姚樰想了想,就站在原地沒動。


    趙羨雖然是站在比較低的位置,可看起來與姚邢一般高,他的視線平平望著對方,唇角帶著幾分笑意,那笑意並不溫和,眼睛也是冷的,仿佛在看著一個耍猴戲的人。


    姚邢被他的態度激怒了,他最恨的便是別人端著的這副表情,與姒幽一般無二,像是萬事萬物皆不入眼,目中無人。


    姚邢的眼底閃過幾分陰沉,他隱藏在背後的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眼睛微微眯起,衝著趙羨怪異地笑了一聲,竟然轉身離開了。


    趙羨略微抬了抬眉,他原本站在這裏,這人走過來找他麻煩,讓他滾開,趙羨自然是認得他的,不過沒當迴事,想不到對方竟然這麽輕易就撤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趙羨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摸向腰間藏著的竹管,正在這時,一隻屬於女子的手探了過來,撫上了他的衣襟處。


    趙羨不作他想,下意識抬手,沒等那隻手真正觸及他的衣裳,便一把抓住了,不許其妄動。


    他抬起眼來,眼神中閃過一瞬間的銳利,如刀鋒冷箭一般,姚樰竟然感覺到渾身都戰栗著,莫名有一種興奮感湧動起來。


    她的眼睛發亮,望著麵前這個男子,嬌柔道:「好疼啊。」


    趙羨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禮節性的笑,道:「別亂動手。」


    他嗓音幹淨清朗,聲音不大,卻像是在人耳邊低聲細語似的,聽得姚樰心裏都酥麻起來,眼波柔媚,嬌聲道:「你誤會了,我不過是想幫你罷了。」


    她說著,索性整個人如無骨一般靠了過來,趙羨嘴角抽了抽,他活了二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孟浪主動的女子,這樣兒的在京師裏的春風樓都不多見。


    他自然是不能讓這女子近身的,便鬆開了她的手腕,同時撤開一步,姚樰靠了一個空,她非但不惱,反而吃吃笑了起來,她模樣生得美,否則姚邢也不能日日往她屋子裏鑽了,這麽一笑,便媚態橫生,眼波流轉,叫男人見了渾身都酥了一半。


    隻是她這迴打錯了算盤,趙羨平生見過多少美人?比她媚的大有人在,數不勝數,何況有姒幽珠玉在前,這姚樰在他看來,不過是魚目之於明珠了。


    更重要的是,趙羨一直記著姒幽的話,不要讓旁人近身,所以這姚樰在別人眼裏看來是美人,在趙羨看來,卻是一條吐著信子的美人蛇了。


    姚樰見趙羨避著她,甚覺有趣,一邊吃吃笑著,一邊衝他明送秋波:「郎君怕什麽?」


    趙羨看了看祭司堂的大門口,姒幽還沒出來,看來他還得跟這條美人蛇打打交道了,姚樰又走近一步,笑著道:「郎君被下蠱了。」


    趙羨猛地望向她,這迴沒有再退,姚樰便趁機靠過來,再次撫向他的衣襟口處,兩指如蘭花翻飛,指尖竟然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蜈蚣!


    那蜈蚣小得很,身軀很長,無數對足張牙舞爪地扭動著,仿佛竭力想要掙脫禁錮,更奇特的是,它的背上有一道蜿蜒的紫色花紋,叫人見了便心中發毛。


    姚樰輕輕衝著趙羨嗬了一口氣,嬌媚一笑,將那蜈蚣遞到他眼前來,好讓他看個仔細,口中還解釋道:「是剛剛那人給你下的,這是五毒蠱中的一種,毒性極其烈,中了這種蠱,不出半日,便會七竅流血,暴斃而亡。」


    她說話不像姒幽,纏纏綿綿的,嗓子裏像是含著什麽東西,刻意做作,含含糊糊,語速又快,趙羨聽得隻覺得耳朵裏像是有蟲子在鑽似的,難受得緊,讓人恨不得把那蟲子掏出來踩死。


    趙羨一抬眼,正見著姚樰鬆手,蜈蚣順勢爬進了她的袖管中,再也看不見了,趙羨頓時覺得渾身發癢起來,他立刻退開一步,扯了唇角,露出一個笑:「多謝。」


    姚樰便又吃吃笑起來,這迴卻是道:「郎君,姒幽對你好不好?」


    趙羨沒有立刻迴答,像是在沉默,這意思在姚樰看來便十分明確了,她了然笑道:「姒幽那性子,跟石頭似的,冷冷冰冰的,又不會疼人,想來郎君這些日子不好過了吧?」


    趙羨認真地想了想,心裏並不認同,他覺得姒幽很好,也很會疼人,雖然看起來性格冷淡,但是實際上內裏柔軟,就像蚌殼一般,外表堅硬,裏麵卻分外脆弱,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不忍傷害她。


    當然想是這樣想的,趙羨卻仍舊附和著這個女人,點了點頭,當然了,姒幽最好了。


    姚樰雙目頓時一亮,笑容帶著幾分引誘,悄聲湊過來,道:「郎君若是不想在她那裏呆了,盡管來找我,我願意待郎君好。」


    她說著,又是嫵媚笑道:「我至今尚未娶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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