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他感覺到指尖像是被什麽銳利的東西紮了一下,不疼,卻有些酥麻,趙羨定睛一看,隻見一隻細小的蟲子,隻有芝麻大小,正在飛速地逃竄。


    他不甚在意,正欲拂開那蟲子,頭腦卻是嗡然一聲,眼前一陣發黑,天旋地轉之際,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姒幽撐著傘走過巷道,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傘麵上,發出砰砰的輕脆聲響,濺起的雨水打濕了衣裳下擺,她卻絲毫不在意,等到了一座小院前,才停下來。


    伸手叩門,不多時,院子裏頭傳來人聲:「誰?」


    「是我,」姒幽答道。


    「原來是阿幽。」中年女人快步走過來,打開了院門,笑道:「進來吧,怎麽冒著雨過來了?」


    姒幽沒動,道:「我來送東西,姒眉病了?」


    女人道:「是,前幾日就病了,先進屋吧,別淋壞了。」


    「家裏還有事,就不進去了,」姒幽從袖子裏取出一枝竹管來,道:「您拿去給姒眉吧。」


    女人見了那竹管,露出一點和善的笑,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沒事,」姒幽微微頷首:「我先迴去了。」


    「慢走。」


    等少女離開了,女人才拿著那竹管迴了屋,到了房間裏,竹榻上躺著一名少女,臉色蒼白,唇卻紫烏,額上虛汗涔涔,表情看起來很是疲憊,見了她來,便喊了一聲阿娘。


    女人表情嚴肅道:「你老實與我說,那一日你是不是去祭司堂了?」


    姒眉咬住下唇,慢慢地點點頭,女人皺起眉來,語氣嚴厲:「還衝撞了祭司大人?」


    「我——」姒眉急欲辯解:「我沒有!」


    「沒有為何會中蠱?!」


    姒眉立時沉默了,她突然想起來那一日姒幽說的話,她確實惹惱了祭司大人,迴來就病了,連身也起不來,巫族人世代養蠱,她也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蠱了。


    女人見她這般,心裏歎了一口氣,語氣略微緩和道:「阿幽剛剛來過,將蠱引送來了,你聽阿娘的話,沒事千萬別去祭司堂。」


    姒眉眼睛微微亮起:「剛剛是阿幽姐?」


    姒眉娘道:「是她。」


    「她如何能解祭司的蠱?」


    姒眉娘打開竹管,一隻青色的蟲子鑽了出來,她口中道:「自然是向祭司大人求來的。」


    姒眉張了張口,眼神黯淡下去,囁嚅道:「是我的錯。」


    姒眉娘看著那蟲子落到她的眉心,這才鬆了一口氣,道:「行了,你再養兩日,以後不許再去祭司堂。」


    她說完轉身要走,姒眉忽然開口道:「阿娘,我覺得這不對。」


    姒眉娘的動作微微一頓,道:「有什麽不對?你不要多想。」


    姒眉的目光直愣愣地看著房梁,心道,我沒多想,這就是不對,怎麽會這樣呢?


    ……


    姒幽迴到竹林的時候,敏銳地覺出不對勁,她放下傘,徑自去了趙羨的房間,隻見他躺在地上,兀自昏迷著,衣擺上蔓延著黑色的線條,像是攏了一層漆黑的霧氣。


    姒幽出現的那一刻,那些黑霧便頓時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她低頭打量著這個男人,除了臉色蒼白些,倒是沒別的症狀,大約是被食塵蠱襲擊了。


    姒幽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把這間屋子裏的食塵蠱清理出去了,倒讓他著了道。


    所幸的是,食塵蠱是最沒有攻擊性的一種蠱蟲,頂多也就咬一口,讓他昏睡一陣子。


    姒幽取出一枝竹管來,指尖輕輕敲擊著,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很快便有幾隻螞蟻大小的蟲子從書架上爬下來,接二連三地鑽入了竹管之中。


    緊接著,寂靜的屋子裏傳來一聲悶哼,趙羨醒了,姒幽轉頭看過去,對上那雙迷茫的眼眸,對方皺著眉道:「怎麽迴事?」


    姒幽簡短地道:「你被咬了。」


    這幾日下來,趙羨也粗略能聽懂她的話,因為姒幽說話簡短,語速也慢,他甚至能開始學著說了,趙羨扶著額頭站起身來,道:「是什麽東西?」


    「是蟲子,」姒幽想了想,道:「沒有毒,不必擔心。」


    趙羨卻想不通自己怎麽會被一隻芝麻大小的蟲子咬到昏迷,他已經這麽弱不禁風了嗎?


    日子就這麽一日日波瀾不驚地滑過,趙羨的傷漸漸好了起來,姒幽照例每日都會出去,她沒去別的地方,而是去了祭司堂,她即將成親,接任祭司之位,需要跟著現任祭司學習。


    很快,半個月的時間過去,小祭就要到了,整個巫族的族人都忙碌起來,準備起祭祀禮,還有他們少祭司的親事。


    而趙羨也隱約發現了不同尋常的地方,姒幽不再出去了,整日呆在竹屋裏,而姒眉卻成天往這裏跑。


    趙羨有些奇怪,問了幾句,便聽姒眉道:「你不知道麽?我阿幽姐明天就要成親了。」


    小祭每年都有一次,就在年中六月,盛夏最熱的時候,族人們熱熱鬧鬧地準備著祭祀禮,因為今年和往年不一樣,他們的少祭司要在小祭這一日成親了。


    外麵熱鬧非凡,祭司堂裏依舊冷清安靜,如同一潭死水,到了夜裏,姒幽來到祭司堂,她照例在母神的圖騰下叩首行禮,起身進去了。


    巨大的石鼎十年如一日佇立於正中央,祭壇早已經擺好了,她就站在那裏,抬頭望著那尊石鼎,仿佛是入了神,隻是眼神仍舊是冷而沉寂,仿佛含著薄薄的冰片,銳利非常。


    幸而此時無人與她對視,否則隻怕要為她眼底的冷意所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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