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從監獄裏放出來已經是夜深人靜的晚上,隻有月亮散發出朦朧的光芒,皇宮裏那些奇花異草在陰影與光亮的交匯中模糊不清,沿途經過的宮殿都早已陷入沉睡,隻剩幾個燈籠飄搖在房簷下,衛熙都深感珍貴,一路左顧右盼,就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覺得什麽東西都新奇有趣。


    這次來帶路的依舊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一路上態度隨和的和他們聊天,眉眼彎彎似月牙,親熱得像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


    “之前皇後來過,在皇上那裏待了片刻,然後皇上就派人送阮姑娘迴了阮府。”城府頗深的太監在有意無意的告訴他們現在的形勢,“這件事是場誤會,皇上並無怪罪畫師的意思。”


    傾墨聞言隻是一笑,並不搭話,衛熙害怕得罪了太監,硬著頭皮接話,要知道後宮之中沒有可以輕視的人,他們玩陰謀詭計可是到了登峰造極的狀態,分分鍾就能想個辦法讓人吃個啞巴虧。


    在衛熙的討好奉承裏,路途漫長,時間卻過的飛快,在太監一聲“到了”裏,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片璀璨,河裏放著造型各異的燈,浩浩蕩蕩從上遊到下遊,綿延不絕,順著水波飄動的是或真心或假意的祝福,河邊似乎此時還殘留著之前的人聲鼎沸,河燈盞盞,連月色星光都黯然失色。


    “皇後娘娘大病初愈,後宮女子自發放河燈祈福。”太監輕聲解釋。


    站在河邊的皇上示意太監退下,太監雖然驚訝,但動作幹淨利落,毫不遲疑,馬上消失在他們身後的黑暗中。


    皇上站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處,顯得他的輪廓更加深邃,棱角分明,濃眉斜飛入鬢,意氣風發,衣著簡單,掩不住身上的貴氣。


    衛熙從這樣的身影裏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作為少年天子的驕傲與淩厲,哪怕脫離寶座華服,依舊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衛熙隻是奇怪皇上為何連夜召見他們,要知道這樣的時刻後宮女子不知多少都在翹首期盼著他的到來,他卻在河邊一個人賞燈。


    皇上蹲下身,撈起一隻河燈,拿出裏麵的紙條,看了半晌,露出諷刺的笑容,“願皇後娘娘鳳體安康。”他隨手一扔,紙條墜入河中,很快就消失在光華中。


    “傾墨,你說這世上有幾人是真心待朕?”皇上似乎不需要迴答,望著遠方出神,對於近在咫尺、閃亮如銀河的美景再無留戀。


    衛熙很尷尬,根據知道越多死的越快的定律,她生怕皇上繼續說些石破天驚的話,讓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可是她又沒有膽子攔住皇上。


    衛熙可憐巴巴的偷偷拽傾墨的袖子,小動作被皇上瞥見,好氣又好笑的罵她:“我能吃了你不成?”


    “不能,”衛熙飛快搖頭,“我皮糙肉厚,咯牙,不消化。”


    皇上這迴是真樂了,像拿著毛線團逗弄貓似的,眉眼含笑,“你放心,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傾墨與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手裏有我大把的黑曆史,我可不敢得罪他的寶貝徒弟。”皇上又補充一句。


    衛熙此時再看皇上,隻能看見一隻金光燦燦的大腿,散發著萬丈光芒,等待他們這些凡人的跪拜。再看看傾墨,好似皇上一句話的功夫周身就鍍上了一層金,衛熙頭一次覺得美好的未來觸手可及。


    這種有大腿可以抱的感覺真是美妙,衛熙認識到隻要熬過今晚皇上的抽風時間,前景就一片大好。


    傾墨沉吟片刻開口問道:“可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皇上之前的漫不經心的調笑化作苦澀無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都想不通的事情,你又能怎麽辦呢?”


    “皇上您煩惱的事情都事關江山社稷,我師傅一介文人肯定不懂,所以我們先行一步,不打擾您思考問題,可好?”生怕和傾墨一起聽到皇上說些皇家秘辛的衛熙插話,眼睛眨呀眨,期待著皇上嫌棄他們聒噪,把他們趕走。


    皇上壓根沒去理睬衛熙,或者說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頭埋在掌中,聲音悶悶的,隱約帶著壓抑的哽咽,“阿鳶以為是我下的毒,傾墨,她竟然覺得我會害她!”


    阿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入宮前的小名,事後傾墨給衛熙講那些被歲月塵埃掩埋的往事,皇後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祖父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原本隱居山林,被先皇三顧茅廬,請出來培養先皇的接班人們。


    皇上當時泯然眾人,沒有顯露出絲毫天分來,雪上加霜的是母族勢力單薄,經常會被兄弟欺負,阿鳶看不過去,幫過他幾次,從此牽扯出一段姻緣。


    可惜皇宮這樣人情冷漠的地方,隻有外表富麗堂皇、花團錦簇,內裏卻是血親都互相殘殺的地方,從皇上開始偷偷打壓皇後背後的家族勢力時,這段感情就像千瘡百孔的華美衣裙,最好的繡娘拿著針線也束手無策。


    傾墨無言以對,作為兩人多年的摯友,目睹過他們曾經的情投意合,他無法評判誰對誰錯,隻能留下一聲歎息。


    這聲歎息很快被風吹散了,像是那些無憂無慮的歲月和曾以為天長地久的陪伴都消弭於無形。


    紅牆之中,演繹過多少次這樣的悲歡離合、情非得已,算算估計要比傾墨畫過的美人圖還多。


    自打皇後鳳冠霞帔踏入後宮,自打第一次選秀,自打皇上對於倚老賣老的臣子心生不滿,也許他們的結局就已經被命運寫好,因為他們都不願妥協,隻能順著漸行漸遠的道路走到黑。


    明明是與衛熙無關的故事,衛熙看著眼前壓抑悲傷的年輕帝王,忍不住紅了眼眶。


    最後皇上揮揮手,太監從某個角落出現,領著傾墨和衛熙離開。衛熙最後迴頭看向他的方向,翩翩少年郎,正是快意恩仇的年紀,臉上卻留下了風霜的痕跡,疲憊之色在燈火明亮處明顯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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