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烏鴉有點不爽,他示意衛熙動作麻利的去庫房拿銀子來,然後絞盡腦汁的思考怎麽和齊遙談判,這些年體力活幹多了,腦子就和生了鏽一樣,一運轉就捉急。


    在衛熙迴來前,局麵變得更亂了。


    刁蠻的少女匆匆趕來,香氣搖曳,和此情此景格外不搭,她不顧下人的阻攔,恨不得宣告天下公主是她綁架的,甚至想要當眾下手,而齊蕭隨後趕來,對於目前的情形很茫然,隻是下意識的把少女護在身後,少女雖然激動,到底殘存的理智讓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小聲問齊蕭:“你不去救你的小情人?”


    語氣裏的酸味簡直要掩蓋掉少女身上的香水味。


    齊蕭更茫然了,完全搞不清狀況的他看看劍拔弩張的場麵,把少女又往身後送了送。


    少女任性,活得恣意張揚,但在齊蕭心裏永遠是那個隻要有糕點就會笑得賊兮兮的鄰家小妹妹,遠遠的看著他來就歡唿雀躍,他總怕她受委屈。


    這些不自覺的溫柔,齊蕭這個書呆子從來沒對別人做過,少女囂張的氣焰瞬間消散,紅著眼眶乖乖站在他身後,相信少年有些瘦弱的肩膀能為她撐起一片天。


    對於眼前的亂攤子,齊蕭瞅著弟弟齊遙,坐等解釋。


    齊蕭:論有一個靠譜的好弟弟的重要性……


    終於開始頭疼的齊遙對於現在混亂的局勢什麽都不想說了。先不說會不會誤傷到公主,他就算順利把烏鴉帶走讓皇上處置,烏鴉如果供出了他的幕後主使是將軍府的寶貝疙瘩,不說將軍府上上下下會接受皇上怎樣的滔天怒火,就說他這直愣愣的哥哥會不會把自己搭進去,就是讓人擔心的問題。


    因為書呆子哥哥隻顧著讀書和討好少女,所以壓力山大的齊遙隻能扛起重擔,衝著烏鴉露出友好的笑容。


    他語氣誠懇,被萬千少女少男幻想過的俊俏臉龐籠罩在火光裏,眼睛閃閃發光,“隻要你放了公主,什麽都好說。”


    如果不是有衛熙及時趕迴來攙扶公主,公主絕對會激動的站不住的。衛熙給烏鴉瞧了自己鼓鼓囊囊的包袱,烏鴉明顯鬆了口氣,耐心和齊遙探討起來。


    雞對鴨講了半晌,大家終於明白了,一切不過是個誤會,將軍府的少女以為齊蕭喜歡公主,魯莽的找人去綁架公主,齊遙擔心公主安危,主動請纓,在尋找線索的時候通過蛛絲馬跡,發現了少女的所作所為,為保全兩家交情,齊遙拜托齊蕭去警告少女,反而讓少女下了狠心。


    少女抱著齊蕭的胳膊可憐兮兮的蹭啊蹭,生怕他數落自己,對方苦大仇深的表情莫名帶了點喜感。


    在幾人交涉下,齊遙帶人撤退,烏鴉放了公主,“趁亂逃跑”。


    在終於安靜昏暗下來的宅子裏,烏鴉把庫房裏的值錢東西收拾出來,眷戀的看看滿屋子的破桌子破椅子,和衛熙告別了。


    他頭一迴用這樣惆悵的語氣和衛熙說話:“不管你是因為什麽目的來帶我身邊,如今我亡命天涯,沒辦法帶著你離開了。”


    烏鴉留下了一些輕便值錢的首飾給衛熙,守財奴破天荒的大方卻讓衛熙差點哭出來。他最後塞給衛熙一袋玫瑰蜜餞,麵上帶了淺淺的笑容,“省著點吃……”


    以後沒有人每天夜深人靜時犧牲數錢的時間,偷偷往你的口袋裏塞蜜餞了。珍重。


    一片死寂的庭院裏,衛熙看著烏鴉曾經倚靠過的那棵大樹,月色星光依舊,纏綿悱惻,隻少了那個人,空蕩蕩的。


    曾經高高在上的看別人演繹悲歡離合的衛熙,這時候坐在烏鴉坐過的地方,似乎還能感受到他留下的溫度,她環住膝蓋,埋下頭哭了。


    衛熙一直以為她是來拯救烏鴉的,其實反倒是烏鴉給了她那麽多溫暖,讓她忍不住再靠近一點,讓她開始留戀這煙火人間。


    烏鴉的預想是對的,公主平安迴歸之後,皇上的命令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風,重金懸賞,隻為抓捕烏鴉。然而無論是齊遙還是公主都很有默契的沒有提及衛熙這個幫兇,衛熙靠著烏鴉留下的東西過的順風順水。


    歲月荏苒,四季一晃而過,庭院裏的樹越長越大,荒草占據了半壁江山,偶爾有不知名的鳥棲息在樹上,發出孤單沙啞的鳴叫,讓人隻覺得蕭索孤寂。


    烏鴉消失在刺客圈裏很久,久到公主下嫁齊遙,兩個人攜手遊曆山河,久到齊蕭都已經金榜題名,將軍府的少女如願以償。久到一切塵埃落定。


    衛熙也喜歡上了去王老頭的餛飩攤子,吃一碗香氣四溢的餛飩,湯裏有香菜、蝦皮和紫菜,一口喝盡湯汁,滿口鮮香,在霧氣蒸騰裏聽王老頭講帝都最新的八卦。


    今天的八卦是皇上重病,太子即位,大赦天下,衛熙聽著心裏有隱約的期待。


    如今她住在烏鴉的宅子附近,往迴走時心念一動,腳很自然的拐到了那裏,站在大門外輕叩門板,裏麵寂靜一片,她難免有些失望,失神的停頓了一會,轉身正要走時,聽到身後門打開的聲音,吱嘎的聲音比往年更加刺耳,衛熙聽起來卻如天籟一般動聽。


    門口站著的烏鴉依舊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布衣,眉眼間本是內斂的冷清,在看見她的那一瞬間,忽如一夜春風來,花滿枝丫。除了那一身風霜,和俊雅的書生別無二致。


    “要和我一起數錢嗎?”烏鴉發出最真摯的邀請。


    樂意之至呢。陸冉抱緊烏鴉哭出來時,月色正好,沒什麽表情的烏鴉悄悄抱迴去,這迴連嘴角都忍不住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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