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晌午的時候,一個人著急忙慌地衝進辦公室。耿浩他們才下課,這還沒來得及坐下,被這人弄得嚇了一跳。那人猛地抓住王大華的手胳膊,麵色驚恐,像是經曆過百米衝刺,來不及喘氣兒就大喊:“你爸灌農藥自殺了!被送醫務室了!”


    “啪!”


    王大華如遭霹靂,手中的東西盡數掉在地上。不帶絲毫猶豫的,扒開那個人就往迴狂奔。黃校長見狀,將耿浩手中的東西奪過,焦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趕緊去看看。”黃校長年紀一把,也不怎麽追的上,隻能拜托耿浩。


    黃校長的話音還沒落,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耿浩忙追了出去。黃校長快步到門口,巴巴看著耿浩追上了王大華,心裏火燒火燎的,恨不得自己也能年輕幾十歲,跑去看看情況,氣得直捶腿:“這個老王,怎麽就這麽想不開!”


    耿浩和王大華也不過一分鍾就到了醫務室門口。王大華的老父親也是剛剛被送來,但醫生都沒來得及診治,人就斷氣了。王大華的老父親,麵部扭曲,呈中毒狀,看得出他死前是遭受了一頓折磨的。一般人看了一眼就被嚇得看不了第二眼。


    “人已經死了,來晚了。”醫生沉重地搖了搖頭,看了衝進來的王大華一眼,道,“準備後事吧。”


    醫生的話如同平地裏的一道驚雷,愣是把王大華劈的呆立原地。從媳婦兒離開到兒子被奪走,王大華撐了這麽久,隻是想著家裏還有個老父親。但在看見老父親的遺容那一刻,王大華人生最後的一根支柱塌的完完全全,整個人傻愣愣的,直直地跪了下去,膝蓋一聲悶響誰都能聽得清楚。王大華跪在床邊,猛地抱上老父親已經冰涼的身體,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


    耿浩心裏也是一陣悲慟,想到了當年嚎啕大哭的自己,下一刻也要哭出來,趕緊偏過了腦袋,看見鍾秀已經在抹眼淚了,心裏更是難受,眼睛都紅了一圈。王大華在醫務室抱著老父親,哭了整整一中午,誰勸都沒有用。幾個鄰居圍在旁邊,悲傷地唏噓,猜測著王老爹的死因。


    他們都說,王大華的老父親是在自責自己這麽多年拖累了兒子,眼看著自己的孫子也被帶走,整個家支離破碎。最後想不開,灌下了農藥,想給王大華減輕負擔。可王大華的老父親這麽一走,王大華可是什麽都沒了。媳婦兒跟人跑了,兒子也被帶走了,現在連爹也自殺了。王大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個。


    “大華啊,你爹這也走了……”一個鄰居老大嬸走上前,剛把手搭在王大華的背上說句安慰的話,可一開口,自己先嗚咽了起來,剛剛憋迴去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大華啊,你爹走了,你可不能倒了。你們王家就你一個了,你得把你爹的後事兒給好好辦了。”


    過了不多會兒,趴在老父親身上的王大華動了動,滿臉是淚的爬了起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看著老父親的遺容,渾身都在發顫,眼淚又再往外冒。王大華微微張開嘴,排出肺裏的汙氣,不停地喘息,隨後雙手一撐地麵站起來。剛站到一半,酸痛的膝蓋因為受不住沉重的身體,打了個顫,王大華整個人往旁邊倒。


    耿浩下意識地要上去扶王大華,王大華已經被離他更近的鄰居給扶住。王大華穩了穩身子,等膝蓋的麻痛感稍稍過去,伸手撈過老父親的一隻胳膊,就打算把老父親背迴去。


    “我們用擔架幫你抬迴去吧。”左右的人伸著手,做好隨時接住他們父子倆的準備。還有人已經開始找醫生要擔架了。


    “不用,我背我爹迴去。”王大華的聲音嘶啞的嚇人,愣是把老父親背到了背上,打顫的雙腿強撐著,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外邁,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地上。耿浩被護著王大華的人推開,隻能遠遠地跟在後麵。鍾秀也默默地跟在旁邊,抹著眼淚。


    眾人把王大華父子倆護送到家後就被王大華趕了出來,王大華什麽也沒說,直接把門從裏拴上,窩在屋子裏誰也不理。眾人在門口急得不得了,生怕王大華也受不了刺激,想不開尋死。他們就一遍遍拍著木門,大聲勸著王大華,耿浩也試圖想敲開門,可裏麵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這可咋辦,他個傻小子別真在裏麵出事兒了。”


    “我們還是撞開門進去看看,別又來不及。”


    “行,撞開吧。”


    “……”


    正好支書和主任也來了,問清楚情況,直接說了句“撞開”,立馬幾個老爺們兒上前,兩邊兒一排開,一聲大吼算是發令,全都使足了勁兒往門上撞,耿浩也加入了他們的撞門隊伍。一個個撞得生疼,增大吼叫聲來打氣兒,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了出來,齜牙咧嘴的,臉上脖子憋得通紅,青筋都爆了出來。


    越是撞不開他們就越是著急,外麵人撞成了這個樣子,裏麵的人都不來開一下,別真是已經想不開了,也聽不見了。


    “哐!”


    門被他們給撞開。眾人著急忙慌地衝進去,一看,王大華就坐在地上,靠著床邊,在那兒發呆,沒哭也沒做傻事兒。王大華的老父親就


    “你這個小兔崽子,好好坐著不給我們開門,是還想嚇死誰?”支書沒好氣地罵了出來,雙手叉腰累的氣喘籲籲。幾個婦女想上前安慰王大華,王大華卻突然發了脾氣,連罵帶兇地把他們轟了出去,如同一個暴躁的瘋子。嘴裏一直說著,“不用你們管!”


    “嘭!”


    王大華把門猛地關上,把所有人都關在了門外。門鎖已經被撞壞,王大華臉色一凝,拉過桌子就懟在了門上。門外的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辦。


    “看他也沒有要尋死的跡象,這樣,留兩個人守在這兒,以防萬一。其他人先迴去,讓王大華一個人靜靜。”支書這時候的氣兒已經緩了差不多,看著麵前狼狽不堪的幾位村民,隻能這麽安排,“你們誰留下來?”


    “我留下來吧。”耿浩率先開口。


    支書看了他一眼,沉了沉氣道:“耿老師就算了,你還得在學校教書。王大華這邊就我們來處理吧,你也不用太擔心。”


    耿浩沒什麽話可以反駁,眼睜睜看著支書安排了王大華的表姑父和表叔,在支書的揮手下,跟著眾人一塊兒離開了王大華家。一路上,耿浩和鍾秀都保持著沉默,其他人已經開始跟支書商量怎麽幫王大華處理後麵的事兒。


    王大華最近受的打擊是在太大,接二連三的,村上誰看了都覺得不安心。可王大華要一直這麽消沉下去,也是不行的。現在已經六月份,在入夏了,及早讓死者入土為安才行。支書就說再看看,如果王大華一直這樣,再派他的一兩個親戚去勸勸。


    耿浩迴了學校,跟黃校長把事兒給說了一遍,照常上最後一節的課,隻是課堂上他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看見有學生上課不認真,他莫名其妙地生氣起來。


    “莫北,起來。”


    莫北看耿浩的臉色陰沉,很是聽話地收斂了無所謂的態度,把橡皮什麽的往旁邊一擱,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莫北,說說,有什麽高興的?高興的都唱起歌兒了?”耿浩憋著一口氣,麵無表情地沉聲問她。


    其他的學生聽到這種質問,又想習慣性地嘲笑出聲。但發現耿浩今天的神情狀態不對,一點要笑的意思都沒有了,全都默默地垂著頭,害怕引火燒身。莫北偷瞄了耿浩一眼,也垂下頭,不敢說半句話。


    耿浩盯了莫北半晌,一口鬱氣在胸口來迴轉動,急迫地想找個出口跑出來,最後被他硬生生地憋下。耿浩暗裏從鼻子裏唿出一口重氣,抿了下唇,神情恍惚地重新拿起課本,手臂一陣鈍痛,是剛剛撞門撞的。看著書上麵的文字,耿浩又想起王大華剛剛的痛苦的場景來,腦子裏一陣混亂,最後把課本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自習吧。”


    話說完,耿浩轉身就大步朝教室外走去,順手抹去鼻頭的汗。教室裏的學生不明所以,聽到“自習”二字,左右望了望想和旁邊的人討論一下發生了什麽事,想問耿老師是怎麽了,但都忍住了,責怪了莫北一眼,跟在李燕後麵把導學案翻了出來。


    莫北仍是孤零零地站著,被學生們眼神責怪後,又很是不滿委屈地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重新拿起橡皮,把本子上畫的大白兔給狠狠擦掉。


    耿浩在外麵站了會兒,揉著酸疼的肩膀,深吸了兩口氣,好容易把所有的消極情緒壓下去,轉身迴四年級的教室。走到窗戶口,看見他們認真地寫著導學案,耿浩又一下停了步子,陷入痛苦的沉思之中。


    王大華家裏出了這種事,還不知道他以後還能不能再迴來。如果他不再迴學校,那整個學校又缺了一名老師,隻剩下他和黃校長兩個人。兩個老師的學校,這個小學要怎麽繼續辦下去?


    他們從開始到現在,熱火朝天地商量商討預習式教學,是為了能夠把五年級開起來,讓莫北和周餘可以繼續在學校上學。可現在,這情況多半是開不起來了。所以剛剛他看見莫北什麽都不知道的,還在安心地玩樂,甚至高興地哼出歌,就是一陣心煩意亂,恨鐵不成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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