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城裏深處走,才能看見路上的人多了起來,都是在往一個方向去。問了黃然才知道,他們都是往城裏唯一的露天運動場去的,那兒是黃楊縣城裏居民唯一的飯後聚集散步場所。


    他們被安排進了當地的一家比較豪華的酒店裏。他們不僅感歎黃楊縣情況還不錯,還心存了幾分僥幸。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全縣最好的一家酒店,也是他們來到這兒以後最享受的一次。


    到了酒店,黃然請他們吃了一頓好飯。顛簸了好幾天,他們終於有機會好好地洗個澡睡上一覺。黃然說第二天會讓人來送他們去鄉下,早上九點集合。


    躺在軟軟的床上,耿浩給大伯家裏的座機打了個電話,給他們報了個平安。大伯一再囑咐他,讓他注意照顧自己,有什麽需要的,如果缺錢,都可以給家裏打電話,不要把自己給委屈了。耿浩連連答應。


    臨睡前,趁著室友張南去洗澡,耿浩坐在床上,從包裏掏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翻開了第一頁,將這兩天的經曆大概記了下來,寫滿支教日記的第一頁。


    寫個半年,以後拿出來,也是一份迴憶。


    同樣住在山裏縣城的耿浩,雖然才來,但是已經有了莫名的熟悉感,認為自己能很快的熟悉這裏的環境。等第二天真的上路去村上的時候,耿浩才發現,自己的預估真的是太過積極。


    第二天,他和去桃平鎮的政府人員坐了一輛車,一塊兒去桃平鎮。從進入桃平鎮道路的那一刻,耿浩就開始覺得自己生活的環境還是好了很多的。


    桃平鎮的道路隻有一段兒是修過的,還是坑窪被毀壞的不成樣子。往裏行駛沒幾分鍾,車輛就進入了黃土泥路,開始瘋狂上下顛簸,耿浩感覺身子都要被顛散架了。


    “每次下鄉,不暈車也會被顛吐。”旁邊的一個姐姐趴在窗戶邊,滿臉難受,“還好這兩天地是濕的,要是幹的,黃土到處都是,我連氣兒都通不了。這鄉下的路,什麽時候才能修起來啊?”


    “說是計劃在修了,這麽多村鎮,總要一條一條的來。”另一個哥哥解釋安慰,看向耿浩道,“你感覺怎麽樣?”


    “還好。”耿浩死死地抓著車上方的扶手,身子緊緊貼著車門,減少晃動,免得擠了旁邊的人,“我家也是在山裏,道路也不好。”


    但沒這麽差。他們村的道路很久以前就建好了,他也很久沒經曆這麽崎嶇的黃泥路了。


    “哦,”小哥哥很是滿意地笑了笑,“不容易,好不容易考出去了,又來我們這邊兒的村裏支教。”


    “不是說從哪裏來就要迴到哪裏去?”耿浩笑道。


    “小夥子,很有覺悟。”小哥哥很是欣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外麵的崎嶇還隻是開始,等往鎮裏麵深入了,道路更是坎坷。好幾迴,車子的輪子陷進泥潭裏出不來,他們下車使勁兒往前推,這才好容易從泥潭裏出來。等到後來,他們一車子的四五個人已經是渾身泥濘,氣喘籲籲,精疲力盡。


    耿浩靠著車門,忽然看到了未來半年生活的艱難。


    一路上,唯一不變的風景,就是連綿的山脈,還有滾滾流淌的堪比黃河的渾水。偶爾還看見一兩處地勢低的房子被水淹出了一條深深的水痕,有的房子直接被從底掀了起來,以一邊為支點,以詭異的角度斜著,就是不倒。有點比薩斜塔的感覺。


    可見這大水是真的發的厲害。


    汽車艱難地到了個岔路口的時候,司機停了,指著通往山上的一條泥濘山坡。


    “從那兒進去就是莫村了,車子開不進去,隻能走進去。”


    耿浩盯著那條泥濘的山坡,心虛惶恐地咽了咽口水。山路他能走,泥濘的山路也勉強能走,可他這迴還帶的有行李。


    “這路不好走啊。”小哥哥從車上下去,看著山路感歎。


    耿浩也已經下了車,打開後備箱,從裏麵取出行李,提著兩個箱子背著包,走到小哥哥旁邊,詢問到目的地的路。


    “從這兒走進去就是了嗎?”


    “嗯,是的。進去沒多遠就是莫村小學了,小學旁邊就是村委會。我送你進去吧。”小哥哥很是熟悉裏麵的環境,不由分說地從耿浩手裏接了個行李箱,扭頭跟自己的同事說,“你們在這兒等我會兒,我先把這個小老弟送進去。”


    “好嘞,你去吧!”


    車裏的同事就跟看好戲一樣向小哥哥揮了揮手。


    “跟我說了路,我自己找進去就行,不耽誤你們工作。”耿浩說著就要搶迴自己的行李。


    小哥哥已經先一步上去:“你別走丟了,我送你一下耽誤不了什麽。”


    耿浩忙三兩步跟上。


    這坡路別說車子難走,就是他們人都難走,一腳一個深坑,泥巴黏在鞋上根本弄不下來。走的快了,泥路還能把鞋子給拔下來。耿浩的牛仔褲從膝蓋以下都是大片大片的泥巴點子。


    邊走邊閑聊,耿浩知道小哥哥的名字叫劉暑。


    “這莫村裏的情況是有點差,但是人都挺好,你有困難隨便找誰都行。”劉暑邊走邊向他介紹村裏的情況,“莫村裏的孩子有三四十個吧,他們的學校是白灰磚房,有一個老校長,兩三個老師。那群孩子皮是皮了些,都是好學的。”


    “你是這村裏麵的人?”耿浩不由得問了一句。


    “不是,我們經常下來查訪,莫村是我們縣有名的貧困村,來的次數也就多了。”劉暑笑著解釋。


    “你們真辛苦。”耿浩由衷感歎。


    劉暑立馬讚同點頭:“我們下鄉,吃方便麵都是慣常,爬山下坡的。你以後,也少不了受苦,得堅持住。”


    “嗯。”耿浩應下。


    劉暑說的路不遠,他們卻走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才看見一間間房子,很多泥巴灰瓦土屋,也有白灰平頂磚房,還有一兩棟二層小樓。由此看出,這個村子的整體情況是真的不好了。


    家家戶戶都把門敞開,屋裏麵即使光線昏暗,也極少有人開著燈。房主人就坐在門口,幹著自己的活計,一般的老奶奶都是在做針線活。時不時對他們二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似乎一眼發現他們是這個村子的生人,並且目光探究,像是在揣測他們來村裏的目的。


    路上,幾個孩子赤著腳在路上跑來跑去,渾身滾得泥乎乎,髒兮兮的,隨處一蹲,就開始玩兒泥巴。


    “老鼠哥哥!”


    有兩三個孩子發現劉暑,很是熱情地跑上前,圍著旁邊。


    “老鼠哥哥,你來這兒幹什麽?”


    “是不是來看我們的爺爺奶奶的?”


    那群小孩子七嘴八舌,嘰嘰喳喳地問著,一雙雙大眼睛,一閃一閃的,很是認真。看到他們的天真,耿浩不由得就露出了笑意來。


    “不是,我是來給你們送老師的。”


    劉暑友好地迴答著他們的問題,腳下就沒停著往前麵走,耿浩跟在他身後往前走。孩子就蹦蹦跳跳地跟著他們。


    “老師?我們要有新老師了?在哪兒啊?”


    “肯定是後麵這個大哥哥!”


    “大哥哥,你是不是我們的新老師?”


    “大哥哥,你教幾年級啊?”


    “你教不教我啊?”


    “……”


    不得不說,孩子是很聰明的,瞬間就把目標落在了耿浩身上。耿浩麵對他們接二連三的疑問,一時不知道先怎麽迴答。還是劉暑出口幫他解圍。


    “今天你們不上課啊?”


    “最近下暴雨,我們停課好幾天了。”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一句話。


    劉暑點頭:“那你們什麽時候上課?”


    “明天。”他們又道。


    劉暑一笑:“那新老師的事兒,等明天你們上課就知道了。你們現在趕緊迴去吧。”


    “你不說我們就不迴去!”


    那些小頑童使起了慣用的耍賴套路。


    耿浩起了逗他們的心思,道:“你們不迴去,我們也不說。”


    “不嘛,你說說。”


    “說唄說唄。”


    ……


    莫村的村委會和小學都是背靠著山,都是平房,建在一個坡上,地勢在村子裏算是高的。通上去的土階坎滑濘的很,那些孩子赤著腳,跟小麻雀一樣幾下就踩著凸出來的石頭跳了上去。


    耿浩和劉暑拿著行李不好上去。正好他們所在的坡下,有一家小賣鋪,劉暑說先將行李存在裏麵,等耿浩將事情都安排好了,再來取。


    小賣鋪的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頭發禿了,穿著背心短褲,就坐在門口,和別人下著象棋。和所有的象棋攤一樣,周圍總要圍著幾個中年男人,有一兩個旁觀的看起來是技藝高超,不停地要指導下一步棋,頗有指點江山之勢。


    “叔,我們把東西先放你這兒,待會兒再來拿。”劉暑笑吟吟地告知。


    正好,該小賣鋪老板走棋了,老板一揮手,半方言半普通話地答應。


    “放吧放吧,屋裏隨便放。”


    劉暑領著耿浩進了店。小賣鋪的平房隻有一扇窗戶一扇門是通著光的,整體環境昏沉的很。猛地一進去,眼前一黑,陷入黑暗裏。過了幾秒,適應了光線,這才看清小賣鋪裏的情況。


    小賣鋪裏放著一個三層的玻璃長櫃,裏麵擺放著各種商品,後麵貨架上的商品也是琳琅滿目。商品的擺放看起來整齊劃一有分類,但其實雜亂無章亂塞成一團,有的看著落了不少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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