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幽幽轉過了身,那嫵媚至極的臉蛋上,滿是哀戚之色,脂唇上的笑容也變成了淒楚的笑靨,藍紫的瞳孔裏更是氤氳出了水汽……此番模樣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被丈夫拋棄的棄婦一樣。


    骨銀銀見他如此淒婉如同棄婦的模樣,沒氣的險些噴出一口血來,指著他的手指都有了一絲顫抖,“你,你簡直就是顛倒黑白,無恥到了極點!”


    他那副棄婦的鬼樣子是搞什麽?什麽叫她要對他負責,有沒有搞錯!昨天抵死都要糾纏她不放,七八迴都還不夠的混蛋是誰?!


    明明是他對她下了藥在先,用邪術迷惑她在後,好了,現在吃幹抹盡了,居然把帳全賴到她頭上了,他還真是說的出口,做得出來!!


    誰曾想,聽到她這樣的指責,宮莫妖臉上的神情反倒更無辜了,三兩步走到了榻邊,一把握住了她顫抖的小手捂到了自己的胸口上,一派的楚楚可憐相,“不要拋棄人家,好不好嘛~。”


    感受到掌心下,他那狂熱跳動的心髒,骨銀銀心頭一顫,忙猛地將手從他手裏抽迴,迅速重新躺迴了被子裏,將自己整個嚴嚴實實的裹了起來,再冷利的話也知對這個無賴無用,故隻得憤恨的大罵,“滾!給我滾!!”


    “銀銀別生氣了好不好?這樣裹在被子裏是很容易窒息的……。”宮莫妖歎了口氣,瞬間收斂了那副棄婦般的鬼樣子,一臉擔憂的伸手拉了拉她緊裹成了一團的被褥,見實在拉扯不開,隻好歎息妥協,“昨兒你想必也是累的不輕了,我這就去外頭給你買些吃食補補,可好?”


    縮在裹緊的被子裏的骨銀銀聽到他這話更是氣的咬牙切齒,索性悶不吭聲,動也不動,不作半點的迴應。


    宮莫妖見狀,隻好作罷,轉身到了桌前,將手中毛筆擱到了硯台上,拎起桌上墨跡還未完全幹涸的畫紙,一邊慢條斯理的卷著,腳下一邊朝門外走去。


    他卷的極慢,所以並未能讓整幅畫的畫中景致卷入遮掩,清晰可見,那白如白玉般細膩的畫紙上,赫然所畫的,正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半羅圖。


    圖中的女子烏發披散於胸前,隻有的半張側臉是道不盡的風情萬種,微垂的烏黑長睫下,半露的瑩綠瞳孔妖氣畢露,微勾的紅唇宛若絳唇一點,令人隻看一眼,怕是都要被勾了魂去。


    隻是,這才是她魅惑人心的冰封一角,這幅圖上的她,最是打眼的地方,更莫過於,她半羅在外的背部。


    她的背上,竟刻有一朵栩栩如生恰若正在綻放的曼珠沙華圖……且這曼珠沙華並非古書所記載言及的那般血一樣的紅豔,而是點漆般的黑。


    紅色的曼珠沙華,會透出血腥,與瑰麗豔極了的一麵,而黑色的曼珠沙華,所透出的,是完全不同基調的妖邪之氣,以及,森然的死亡氣息。


    行走卷畫間,宮莫妖的視線一直都未移開過畫紙一星半點,藍紫色的瞳孔裏,盛滿了複雜的陰霾。


    待他走到了門前時,畫紙恰好完全卷好,紙上的‘迷人風景’全被掩藏其內,他的頓了頓,頭終究是往後轉了過去,看到榻上蜷縮成了一團,像極了一條還未破繭而出的毛毛蟲蛹的東西,不知不覺的,他眼底的陰霾不著痕跡的褪了些許。


    “你,到底是誰。”用了幾乎隻有他自己能聽到的低沉聲音吐出這幾字之後,他便眯了眯眼睛,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了開來,同時轉迴了頭,腳步跨出了門檻。


    出門之後,他還不忘‘貼心’的將門給掩了上。


    聽到關門的聲響後,骨銀銀方才從‘蟲蛹’被子裏鑽了出來,隻露出了一顆腦袋,兩隻眼睛跟惡狼似的盯了緊閉的大門好一會,見那扇門未在打開,才徐徐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神情才稍稍舒緩。


    揉了揉眉心,骨銀銀疲憊的閉上了眼睛,絳唇卻扯出一抹冷笑,“宮莫妖,別讓我恨你,這個後果,你承擔不起。”


    清晨白霧深深,倒像是為桃園更添上了一層神秘飄渺的麵紗,令桃園越發像極了仙山仙塢。


    宮莫妖出了房門之後,並未往山塢的穀口走去,而是相反的,倒往山塢更深更高的地方行進。


    別看他腳步十分的懶怠,但是腳程卻非常的迅速,細看,更會發現他腳上踏著的一雙月白錦緞靴子,竟然沒有挨到地麵行走,像是懸空踩著空氣在行走一般。


    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的靴子,從來都那麽的幹淨,一點塵埃也不染。


    約莫一刻時辰的功夫,他已經離他的目的地,一座桃林深處的四角涼亭,隻差咫尺之距。


    這座涼亭與四合院的建築都是同樣的格調,淺黃的桃木所築,蓋頂鋪了上層的青瓦,亭麵鏤空的四方,都掛著青紗,隻是青紗並未放下,都以銀鉤收攏鉤掛著。


    若在這樣的幽靜桃園美景中,精巧脫俗的涼亭裏彈琴烹茶,作畫吟詩,那必定是極附庸風雅的事情。


    誠然,此時的涼亭裏,確實有人正在煮水烹茶。


    隻可惜,除此之外,此人既無彈琴唱曲兒,也無作畫吟詩,就連模樣,也無半分文人騷客的模樣,反之從頭到尾,從上到下的一身血紅勁裝,無一處,不透著草莽江湖人,才有的肅殺氣息。


    這樣的人,與這樣美妙絕倫的景致襯起來,簡直就是格格不入,讓人瞧了,隻覺好生的怪異。


    到了亭前,宮莫妖卻是駐足不再前行,雙手握畫負在背上,閑暇懶散的樣子,像極了正在欣賞亭裏亭外的風景一般,“小冥冥近日尋人的可真是見長了,不過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已經找到了為師這方秘密的據點。”


    “師傅!”坐在石椅上一直專注於爐上茶湯的莊冥像被嚇了一跳似的,幾乎整個人都是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翻著小爐蓋子的手更是大意的打翻了整個的紫砂茶。


    幸而亭外的宮莫妖眼疾手快,指尖拈花一彈,花瓣便仿若小巧的暗器一直射向了紫砂茶壺。


    說來也是奇怪,這花瓣明明那麽柔軟嬌嫩,卻在碰到紫砂茶壺的刹那,竟發出了叮的一聲清響,而且還不偏不倚的,將倒翻的茶壺不差分毫的硬給打迴了原來的小巧火爐上,就好像一直無形的手,把倒翻的茶壺給扶迴了原來的位置一樣。


    “一向謹慎小心的血殺,竟也有老虎打盹鬧迷糊的時候?”宮莫妖一邊笑著打趣,一邊移步進了涼亭。


    “徒兒……。”向來算得上是巧舌的莊冥,這次卻怎麽也想不出半個字來解釋自己剛才粗心大意的行為,一雙血色蝶翅般的雙睫垂的很低,讓人根本看不見他這雙唯一露在麵巾外的眼睛裏,到底是個怎生的神情。


    “說吧,到底是什麽事情,竟能令從小都謹言慎行的小冥冥你,如此的心不在焉?”宮莫妖單刀直入的問話間,大刺刺的在莊冥的對麵石椅上坐了下去,視線直勾勾的盯著莊冥那張掩了麵巾的臉,掛在嘴角的慵笑有讓人察覺不到的凝結痕跡。


    比起經常身處幽宮的小徒弟花姒鸞,以及常年在外闖蕩的大徒弟楚宴,這個常年伴在他身邊的二徒弟,他是比誰都了解不過。


    自然,這心思一向極會掩藏的二徒弟,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心思,他心知肚明,何況這個徒弟,還把江湖弄得人仰馬翻人盡皆知了。


    “徒兒,徒兒隻是想知道……想知道小師妹,現在是否,是否是在師傅手中?”莊冥問的有些小心和緊張,但沒人知道,他現在的一顆心,更是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了。


    四天沒日沒夜的奔波,行走於各個大大小小的專收線報的情報門派,就為找尋那個毫無半點蹤跡可循的女人,幾乎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尤其每每想到那空無一人的山洞裏外的一灘彈殷紅刺目的血跡,他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被人拽在了手心裏,痛也好樂也好,已經完全受了他自己的控製,完全掌握在了別人的手心裏……


    到現在,他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心力交瘁了。


    “小師妹?”宮莫妖拎起爐上的紫砂茶壺,往自己麵前的紫砂茶杯中,徐徐注入清香撲鼻的茶湯,“小冥冥似乎是忘了,為師之前是怎麽告訴你的,小鸞鸞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活了。”


    莊冥一怔,有些張口結舌,“師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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