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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驚慌與絕望過後,穆柳兒終於鎮定下來。事實已經無法扭轉,再如何悲傷都是徒勞的,她即便再不舍,也無法違抗皇後的命令。


    現在要想的,是如何阻止楊湘憐的進一步行動,她就算是死了,也絕對不能如了楊湘憐的願。


    穆燕兒聽聞此事也是大為震驚,她對穆柳兒雖然沒什麽好感,但是突然得知她就要死去的消息,心下竟也有些難過。畢竟相處了兩年的時間,平日裏縱然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穆柳兒卻始終也沒有真正傷害到她什麽,即便是個不相幹的人,眼看著她即將赴死,也是於心不忍的。


    穆燕兒不知道此時的穆柳兒是何種心情,自己貿然前去是否會使她更加難過。但是,不論出於何種考慮,她都是應當前去的,安慰也好,見她最後一麵也罷,總歸是要去的。


    然而,見到穆柳兒時,穆燕兒卻十分驚訝,她的麵色竟是異常的平靜,甚至比她平日裏的樣子都要沉靜幾分。


    “姐姐,你的事……我都聽說了。”穆燕兒沒有再稱唿她為夫人,而是難得的叫了她一聲姐姐。不知是出於悲憫還是什麽,她此時竟覺得穆柳兒也不是那麽討厭了,對於她過去的行為也多了些諒解。


    “怎麽,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穆柳兒眼波流轉,卻少有的沒有發脾氣,笑著說道。


    穆燕兒盯著她看了半晌,歎了口氣,搖頭道:“怎麽會,你畢竟是我姐姐,我怎麽會希望你死呢。”


    穆柳兒淒然一笑,道:“樹倒猢猻散,我一失勢,府中便沒有人再把我放在眼裏,得到懿旨以來,你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他們未必不念著你的好,”穆燕兒道,“隻怕是忌憚著皇後娘娘,怕因此獲罪罷了。”


    “你不怕?”穆柳兒盯著穆燕兒,眼神無比明亮。


    穆燕兒搖了搖頭,道:“不論怕與不怕,我都是要來見你一麵的。皇後既然給了你三天時間,想必也是念在侯爺和父親的麵子上,要你去的體麵從容些,又怎會阻止我們來見你呢?”


    穆柳兒聽她提及皇後,冷哼一聲,道:“皇後?她與楊湘憐都是一丘之貉,早就巴望著我死了,如今終於抓到這個機會。”頓了一頓,話鋒一轉,道:“這卻也怪不得別人,全怪我一時大意,竟忘了防備著身邊的人。隻不過,我就算是死了,也絕不讓她楊家好過!”


    穆燕兒心下一動,對於穆柳兒獲罪的經過,她隻猜出了大概,其中細節卻是不明白的。此時再問也沒有什麽用處,她便也沒有開口。


    穆柳兒忽然抬起頭看著穆燕兒,眼神亮的嚇人,似有瘋狂之態,道:“我死了,這夫人的位置便是你的了,我穆家雖然沒有楊家那樣的權勢,卻也決不能讓人小瞧了去!你務必要答應我,我死以後,一定要全力守護著侯府,絕對不能讓楊湘憐得逞,有朝一日,一定要除去楊湘憐,為我報仇!”


    穆燕兒被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道:“我不過是個庶出的女兒,論身份地位都沒有一樣比的上楊湘憐,如何能與她爭?”


    “但是你有侯爺的愛!隻要有這一點,她楊湘憐就算是仙女轉世,也沒有用!”穆柳兒道。


    穆燕兒一楞,神色仍在遲疑,穆柳兒看了覺著心裏不痛快,柳眉倒豎厲聲道:“你在怕些什麽?這位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隻要我一離開,怕是都要像餓虎一樣撲上來吧。你偏偏一副不稀罕的樣子,清高給誰看?即便你不稀罕,你有沒有為侯爺想過?還有你的親生兒子,若是你沒有保護他的能力,你以為他能在這侯府中活多久!”緩和了一下語氣,又接著道:“至於如何抬你為正室,我自有辦法,你就不必操心了。隻是你需答應我一件事,將來做了夫人,一定要給我好好守住這個位子,絕不能讓楊湘憐淩駕於你之上,若是有合適的機會,就想辦法將她除去,永絕後患。你若心中記掛著我,便當作是為我報仇,即便不是為我,也算是為侯府除去了一個隱患,這樣,我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穆燕兒聽她說著這好似遺言一般的話,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哀傷,往日的仇怨仿佛都煙消雲散了,在她眼中,穆柳兒已經不再是當日那個盛氣淩人的永平侯夫人,而是一個即將赴死的可憐人罷了。


    不忍再拒絕她的請求,穆燕兒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一定好好守護侯府,守護侯爺,決不讓外人輕易害了他去。”


    穆柳兒這才滿意,收斂起淩厲的目光,微笑道:“我的脾氣你也知道,生起氣來什麽也不管不顧,心思又不夠縝密,這才被奸人有機可乘。可是你不一樣,雖然你平日話不多,但我知道你心中什麽都清楚。這樣冷靜的性子,才是最適合坐這個位子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比我做的更好。”


    穆燕兒第一次與她這樣平心靜氣地好好說話,更是第一次被她誇獎,一時有些無所適從,隻好默然不語,低下頭去。


    穆柳兒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的時間不多,因此也不再與穆燕兒多說,打發她迴房去了。


    穆燕兒走後,紅篆走進房來,一雙眼睛早已哭腫。她跟隨穆柳兒多年,主仆情分極深,穆柳兒視她為心腹,什麽事都不瞞著她,也從未打壓過她。誰知她不過告假迴家三天,便發生了這樣的事,一時自責無比,認為若不是她不在,興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隻是此時悔之已晚,她隻好匆匆趕了迴來,算是見穆柳兒最後一麵。


    在穆柳兒眼裏,紅篆甚至比她的妹妹穆燕兒還要親近幾分,主仆二人一時抱著哭作一團,氣氛越發低沉了。與紅篆告了別,穆柳兒抑製下悲傷的情緒,命她去找薑媽媽來,她有話要與她說。


    薑媽媽見到紅篆時,便猜想到穆柳兒已知道這一切是她害的了,而她沒有推辭,便跟著紅篆去了。因為,她自從讓玉楷將藥送去楊湘憐房中之時,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她的女兒已經死了,自己視為親女兒的穆柳兒又是兇手,而她又親手將穆柳兒送上了絕路。世事如此無常,她作為塵世中人,就隻有接受命運的安排,卻絲毫無力抵抗。


    穆柳兒見到薑媽媽過來,便將紅篆打發出去,守著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


    薑媽媽自從進了房門,便將臉轉向一邊,不看穆柳兒。


    “薑媽媽,柳兒在此,給你賠罪了。”穆柳兒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薑媽媽心下奇怪,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一看,卻見穆柳兒竟跪在地上。薑媽媽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想去將她扶起,卻又忍了下來,仍是麵無表情,道:“夫人這卻是何緣故?你該知道,你有今日的下場,可都是我害的,怎麽反倒向我賠起罪來了?”


    穆柳兒卻仍不起身,神色頹然道:“我知道你已經猜到,赭行的死是我害的。你從來都視我為親女兒一般對待,我卻害死了你的女兒,因此,你恨我,我也是能體諒的。”


    薑媽媽聽到她提起薑赭行,心下又是一陣難過,但見穆柳兒這樣放下身份來向她賠罪,心中對她的恨意也減了幾分,忍不住上前去將她扶起,道:“無論如何,你這大禮我也是當不起的,快起來吧。”


    穆柳兒見她神色間仍有芥蒂,繼續道:“其實,赭行的死,我本是無心的。我原本隻是為了打掉她腹中的孩子,卻不知出了什麽差錯,竟害死了她……”


    薑媽媽心中怨氣橫生,忍不住道:“她不過是個沒身份沒地位的丫頭,即便生下了兒子,又能對你造成什麽威脅?你竟狠心要殺了她的孩子?”


    穆柳兒搖了搖頭,道:“媽媽你不知道,赭行性子單純,竟受了楊湘憐的蠱惑,設計懷上了侯爺的孩子。我原本也不想打掉她的孩子,卻無意中發現,她私下裏和楊湘憐走動頻繁。你可知道,這無疑證明,楊湘憐想要利用赭行,來達到她掌控侯府的目的。我原本想,打掉赭行肚子裏的孩子,便能絕了她的念想,絕沒有要害死她的意思啊!”


    薑媽媽這才知道,此事竟還有這樣的隱情,雖說穆燕兒確實害死了她的女兒,但她畢竟並非有意,對她的恨意便消了大半,而自己親手將她逼上絕路,此時卻悔之晚矣,終於撲上前抱住穆柳兒痛哭起來,一邊道:“夫人,我的好柳兒,是我害了你呀!”


    穆柳兒心中感同身受,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多年來相依為命的感情,畢竟不是那麽容易便能抹去的,縱然有那樣的深的誤會,生死關頭,依然能夠冰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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