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芳菲院,韓久微輕車熟路地找到房間。


    孟冬心中越發疑惑,怎得這初來乍到的小姐對這裏如此熟悉……


    此番也算是順利進了丞相府,晚間,韓久微便開始籌劃起來。


    許是太過在意,便覺得任何事情都有些可疑之處,竟有些杯弓蛇影,千頭萬緒閃現而過,便更加摸不著頭緒。


    在所有千頭萬緒之中有一件事卻是十分確定的,那便是寧清雲絕不能再當上皇帝。


    韓久微在腦海之中將自己將死之時的場景過了無數遍,腦海中想起一個人來。


    寧清雲平生最痛恨之人,最嫉妒之人,也是最在意之人當今四皇子,也是未來的辰王殿下——寧清衍。


    既然絕不能讓寧清雲得手,那不妨自己為他挑個對手,韓久微掐指一算,此時的寧清衍不過十歲,還是個娃娃。


    不過俗話說得好,一切從娃娃抓起,一切都還有餘地。


    當今聖上一共三子,二皇子寧清歌體弱多病;三皇子寧清雲是罪人之子;四皇子寧清衍,世人對他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一介武夫有勇無謀,有人說他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也有人說他自視甚高桀驁難馴。


    可事實上,她知道的寧清衍從來都是郎豔獨絕的朗朗君子。


    寧清衍才是那個在皇帝希望中長大的天之驕子,兩歲便開始接受帝王教育,因皇上不希望他與母家親近交由長公主代為教養。他也不負所望,文韜武略樣樣精通。


    可是太優秀也會招來禍端,皇帝本就是平庸之人,如此優秀的兒子便讓他心生懼意,晚年便在寧清雲的挑唆下與寧清衍離了心。


    寧清雲即位之後,第一件事便是除掉韓家楚家。


    此後,大昭再無將才,寧清衍卻能以一己之力擋了柔國鐵騎十年。


    要她說,寧清衍錯就錯在生錯了人家,他死於寧清雲之手,縱使寧清歌已死楚家微末,寧清衍獨守邊關十年不曾迴京,他的存在卻依然像根刺一般橫在寧清雲的心上欲除之而後快。


    寧清衍敗了,也死了。


    可笑的是若一國君主通敵賣國,怎會有人不敗。


    前世韓久微雖與寧清衍甚少有交集,但她確知道寧清衍是給阿月收屍之人。


    蘇照月死後寧清衍冒著危險潛入京城隻為替好友收屍,也是因此被寧清雲發現動了殺念。


    她知道的關於寧清衍所有的事都是因為蘇照月。


    阿月信他,她便信他。


    她信他,能救她於這水火之中。


    打定主意,韓久微準備徐徐圖之,最要緊的事便是先接近寧清衍。


    聽阿月說,寧清衍八歲之前都養在長公主府上,與長公主感情甚好,兩人也是因此相識,八歲之後寧清衍才被接迴宮中坐迴了四皇子殿下。


    想著想著便困意上頭,再加上白日裏勞心勞力韓久微便再也熬不住,飛快地昏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


    仲春剛一走進房間便嚇得她手裏的銅盆差點飛出去。


    韓久微倒著身子,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門口。


    “主子,您這是……”


    韓久微哀怨地轉了迴來,她已經醒了好一會兒了,誰知道這失眠覺淺的毛病也陰魂不散跟著她一起迴來了……


    韓久微輕輕一抬手,孟冬和仲春便走近服侍,配合默契,這套動作像是做了千萬遍……


    孟冬一雙手極巧,給韓久微挽好了發,插上簡單的絹花,一番更衣準備之後便準備去給夫人請安。


    “久微給母親請安。”


    韓久微來的時候陳氏正在照料院裏的花草,她本是寬厚之人,再加上韓久微剛剛進府,也沒想她能懂得這些禮儀。


    小小軟軟的人兒跪在地上她一整顆心便快要化了。


    “快起來,久微餓了吧,一會兒便可以吃飯了。”


    倒是陳氏身邊的王媽媽有些驚奇,她自幼跟著夫人,見過的達官顯貴不計其數。


    原以為小姐的禮儀要從頭學起,這一舉一動竟仿佛是渾然天成一般,甚至同夫人比都要自然些……


    很快便有人傳了早飯。


    用完早飯後陳氏仔細觀察了韓久微許久,竟越看越滿意。


    又問了韓久微是否讀過書。


    韓久微乖巧地搖搖頭:“隻識得一些字。”


    醉月樓這樣的地方為了姑娘們能附庸風雅確實會教她們識字讀書。


    但普通人家的女兒能順順遂遂地長大便已經很不錯了。


    “已經很不錯了,明天起你便和阿月一起去學堂吧。”


    大昭重文,貴女們出嫁之前也會去學堂進行簡單的學習。


    陳氏本就是書香門第,自是不讚同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鬼話。


    蘇家孩子不多,但卻極十分重視教育,蘇照月啟蒙之時便請了有名望的先生來府上傳道授業。


    “久微可喜歡花草?”


    “喜歡,最喜歡桂花。”


    陳氏院中便有一棵開得極盛的金桂。


    比起金桂,她更是偏愛月桂一些,醉月樓後麵便有一棵,花一開,清香滿堂。


    她是太久沒聞到過了。


    “桂花不錯,玉顆珊珊下月輪,殿前拾得露華新。”陳氏笑吟吟的說:“久微有小名嗎?若沒有,喚作珊珊可好。”


    “謝母親賜名。”


    韓久微有些恍然,前世母親也喚她珊珊,隻是不是因為桂花,是因為此時是春天,蘇照月說學了一句新詩。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可見有的東西一切自有定數。


    “珊珊,母親要修剪一下花草,你若覺得無聊便一邊玩去。”


    陳氏滿臉是溫婉的笑意,麵容紅潤。


    一時之間韓久微完全無法將她與那個病榻上形容枯槁的人聯係起來。


    “不無聊,珊珊想陪著母親。”


    說罷久微便乖巧地坐在一旁。


    陳氏此時應還健康,她這般賴著不走便是想看看是什麽原因半年時間便陡轉直下,這一次,她想為阿月留住母親。


    順道再等等蘇照月,一般阿月下了學堂便會來和陳氏請安。


    陳氏拿起剪刀開始修剪麵前的花枝,見韓久微認真地陪在旁邊,同身旁的王嬤嬤說起話來。


    “女兒是不一樣,若是照月在這裏早就坐不住了。”


    “女兒家生來便要嫻靜些,夫人若是喜歡,何不自己……”


    陳氏麵紅耳赤,嗔怪地看了王嬤嬤一眼。


    她這些年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惜大人雖看中她,但遲遲沒有動靜,也不知是不是緣分沒到。


    “當著孩子的麵莫說這些渾話。”


    這時雪青抱著一盆花走了進來。


    “夫人,這是前院剛遣人送來的,說是大人新收的麗春花。”


    煙灰色的花瓣亦卷亦舒,清冷嬌弱,花瓣深處點綴著深紫色的斑點,又添了幾分若有若無的誘惑……


    “這花與平日裏見過的似是有些不同。”


    陳氏圍著花認真地端詳了許久,韓久微也默默靠了過來。


    擺弄這些花花草草多年,陳氏見過的花也有幾千種,麗春花她自然是見過的,隻是這個顏色,還有花瓣形狀似乎也有些不同。


    “聽說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貢品,大人治理江南水患有功,專門向皇上討來的。”


    聞言王媽媽在旁邊說:“大人知道夫人喜歡花,自是什麽珍稀品種都會為夫人討來。”


    陳氏對這花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又夏,把它搬到房間裏去。”


    韓久微聞言皺起了眉,這花她曾經見過,絕不是那普通的麗春。


    華榮的房間裏也有一株,隻是顏色不同,華榮屋裏的那株是暗紅色,比眼前的這一株更為妖冶。


    它雖長得和麗春花相似,卻叫做醉夢裏,有劇毒,為此華容從不讓她靠近。


    又夏抱起那盆花擺在了陳氏床頭的位置。


    這般舉動讓韓久微對這個丫頭留意了幾分,仔細看去又夏的五官帶了幾分異域風情,但在這張臉上顯得不甚協調,甚至有些平庸。


    她並不記得上一世有這樣的人物出現,悄聲問身後的仲春。


    “這個姐姐是做什麽的?”


    “她喚作又夏,養花養的極好,夫人便讓她管這滿院子的花。”


    仲春笑著解釋道,說來她們三分明是一起長大,又夏性子內斂,喜歡琢磨這花草植物,她和又夏卻說不上幾句話。


    “又夏怎麽長得有些……”


    沒等久微問完,仲春便解釋起來:“聽聞又夏的母親是柔國人,幼時又夏與阿水哥沒少被欺負。”


    韓久微聞言點點頭,又去找陳氏問道。


    “母親,這花喜歡曬太陽嗎?”


    “麗春花喜陽。”陳氏溫柔的撫過韓久微額角的碎發。


    韓久微微微揚起的臉被陽光曬得紅彤彤的,十分討喜。


    “那為什麽放裏麵,裏麵曬不到太陽。”


    陳氏看了看臥室,笑著摸了摸韓久微的頭。


    “珊珊說得不錯,又夏,放外麵去吧。”


    “是,夫人。”


    又夏乖順地又把花搬了出去,沒過多久蘇照月便來了。


    陳氏照例考了考蘇照月功課,蘇照月從小便在讀書上表現出異常的天賦,有過目不忘之能。


    隻是今日有些不自在,這個新來的姐姐為何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陳氏隨意考了幾句,蘇照月便對答如流,陳氏便放韓久微和蘇照月一起玩耍,想著姐弟倆培養一下感情。


    蘇照月有些害怕,韓久微卻對這安排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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