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啊?哦!小傷,無妨……”


    楚逸晟上前來不由分說將我拽進了房間裏,拿去藥箱就按著我的手腕仔細塗抹藥膏。


    不知不覺間,和楚逸晟分開已經半年之久,此刻想來,過去的種種竟有一種浮生皆夢的須臾感。


    曾經我以為我的身份一旦挑明,和楚門剩下的隻有兵刃相見,分外眼紅。所以我也很怕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害怕楚逸晟楚景瑜再不會心無旁騖的相信我。


    如此,山河無恙,楚莫辭無恙,楚門無恙,我還能和這些鮮活的生命打趣說笑,這人間的路也不盡然全都是苦。人非聖賢,又豈能無過。


    我打量著楚逸晟認真塗抹藥膏的眉眼,搖頭笑了笑伸手去拿他手裏的藥膏,“真的不礙事,我自己來。”


    楚逸晟手裏的藥膏一躲,麵無表情的抬頭質問道:“何人傷你?”


    我訕笑一聲,嘀咕道:“還能有誰,你兄長唄。”


    楚逸晟一怔,“你們……”


    我欣欣然道:“嗯,他挺好的,他想跟你說的都在信裏。你趕快看,再給寫封迴信我帶迴去。”


    楚逸晟收了藥膏,當著我的麵打開信封粗略看了一遍便重新疊好走到書案前,開始研磨準備寫迴信。


    我愣了愣,得知自己的兄長即將迴來,楚逸晟反應這麽淡定的嗎?


    “咳……那個……快夏天了,你兄長身體可能不太好,喜歡貪涼挑食的毛病要有人監看著,不能吃辣的也不能喝酒,他的胃……”


    楚逸晟抬頭,道:“如此,煩勞你多費心照顧兄長。武陵山若有其他物品需求,你差人來說一聲就行。”


    我驚詫,“啊?”


    楚逸晟一邊書寫迴信一邊說,“兄長在信裏同我說了圍獵大會的重點事宜,我自當謹言慎行。你以副宗主的身份迴歸楚門重現於世,楚門自會同玄門百家說明當年的事情真相,至於你,不必承認自己的妖族身份就可。”


    “真相?”


    “兄長臨走留下書信,當年的案件頗有疑點。當時被玄門百家逼迫的緊,他一時不察才中了別人的圈套,後來調查重重受阻。兄長便另辟蹊徑,既然玄門百家都沒見過你的真身,妖族身份不過是以訛傳訛的流言蜚語。你既告訴景瑜你是閉關修煉,那麽楚門也會對外宣稱當年你遠離巴蜀避世修行。”


    “楚門這麽做事,不就是明顯的……護短?”


    “兄長說,楚門不止是楚氏的,也是淩羽玄的,若玄門百家與淩羽玄作對,便是同整個楚門作對。楚門就是拚盡最後一人,寧願屍山血海肆意妄為的護下你一人,也絕不再跟整個玄門妥協。”


    “他何時這麽說的?”


    “我們成親的前一夜。兄長將我喊過去,除了交代一些宗務,重點說了這個。當時是我存了私心,並未告知兄長,也沒跟你坦白,才導致後來的……對不住……”


    “原來,他早就安排好了……嗬……”


    “自你在地牢失蹤後,兄長就存了隨你一起去的心思。他動用詭道招魂禁術金丹遭到反噬,才時常閉關修養。如今你剖了他的金丹也好,做一個普通人也好過走火入魔橫死街頭。兄長此生本抱著孑然一身的念頭去四海九州尋你,幸而你們終於相見,總不算辜負兄長對你的一番情意……”


    “遲了……太遲了……”我喃喃重複,太遲了,那日酷刑加身,楚莫辭昏迷前對我說的字字句句,我都沒有信,我甚至還……


    楚逸晟將寫好的書信塞進信封,起身走到我麵前,道:“若你同意,白妖妖這個名字就留在楚氏族譜上,左右我此生不會再……再允許別的名字同我寫在一處。”


    我迴過神來,看著楚逸晟道:“你可怨我故意欺騙你?”


    楚逸晟微微搖頭,道:“我早知你的身份,何來欺瞞一說。”一切不過是我心甘情願罷了。


    我心裏微微動容,不管不顧的往前走了兩步,撿起書案上楚莫辭寫給楚逸晟的書信打開,我突然不想放楚莫辭走了,信上的承諾我也不想兌現了。


    信紙打開,除了林林總總交代的一些圍獵大會事務以及我身份安排的事情,沒有寫任何關於離開詭修城的日子這件事,楚莫辭沒有寫,為什麽?好不容易可以逃離陰暗和所有不堪,他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將楚逸晟的迴信收好,我便說了聲告辭就轉身往外走,夜已入深,不知那人睡醒還難受嗎?有沒有乖乖吃晚膳?


    楚逸晟的聲音在背麵響起,帶著幾絲不動聲色的磁啞。


    “淩羽玄,我著人將飛羽堂收拾打掃好,你隨時可迴來。”


    “好。”我擺擺手,頭也不迴的應道。


    長街夜色涼如水,路過糕點小鋪時,記得楚莫辭喜食甜品,便買了一些新做的糕點和糖水帶迴去。


    地牢門口,辛玉衡帶著個小弟子蹲在地上用樹枝畫圈圈,見我迴來立刻起身迎了上來,語氣焦急道:“主人你可算迴來了,裏麵那個怎麽都不肯換藥,屬下實在是沒辦法了。”


    我蹙起眉尖,腳步不停直接推開牢門,隻見裏麵未燃燈燭漆黑一片。


    “楚莫辭?”


    無人迴應。


    捏了個火訣揮手一擲,室內漸漸明亮起來。楚莫辭抱著被褥坐在床邊一動不動,齊腰的墨發散開遮住臉頰,看不甚清。


    我將袖中的糕點和糖水一一放在桌上,一旁的辛玉衡立刻上前取出銀針探測。我暗笑他謹慎卻也沒說什麽,轉身幾步走到床榻前。


    “怎麽還鬧起情緒了?沒睡夠?還是做噩夢了?”我坐在床邊,見楚莫辭隻是發呆便放下心來。


    楚莫辭聽到聲音,顫了顫眼睫抬頭,委委屈屈的抬起左胳膊,“疼……”


    我伸手握住楚莫辭的手掌,指腹上傳來微涼的觸感皮膚竟比想象的細膩柔軟,“疼也要換藥,不然沒有糖水吃。”


    毫無懸念的看見楚莫辭眼睛一亮,勾起嘴角,“糖水?”


    我微笑點點頭,“對,常州城那家老字號你最喜歡的……”


    下一刻,楚莫辭直接擼起寬大的袖子露出綁著白紗的胳膊,朝辛玉衡催促道:“換藥,快點換。”


    辛玉衡目瞪口呆,“……”就這麽簡單?詭主不愧是詭主,一碗廉價甜湯就能拐個聽話的仙督,下次他也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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