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我摸了摸楚莫辭的額頭,果然滾燙。


    他脫臼的左手腕已經綁了甲板固定,傷口也清創止血包紮好了,隻是這體虛昏迷的毛病沒得治,隻能等他自主醒來。


    “……疼……好痛……”楚莫辭眉頭緊鎖,疼的額頭上青筋突起,似乎陷入夢魘,口中喃喃地說著。


    我輕歎一聲,避開他手腕的傷將人抱在懷裏,楚莫辭也真是病糊塗了,緊緊貼在我懷裏,汲取我身上的幾絲溫暖。


    我守在他的床邊給楚莫辭輸了些靈力,等了半個時辰他唿吸漸漸平穩才將人重新塞迴被子裏蓋好。


    “楚莫辭,我到底該拿你如何?”我輕歎一聲幽幽說道。


    看守地牢的詭修弟子送來茶水和晚膳,地牢光線不足,不知不覺我已經在這裏呆了兩個時辰了,估算著時間鬼十九這會兒應該快迴來了。


    伸手摸了摸楚莫辭的額頭和脖子,已經不怎麽燙人了。我用靈力將晚膳溫著,囑咐地牢值守弟子等楚莫辭醒後看著他吃飯。另外,地牢自今日開始,值守的弟子去外麵,楚莫辭若想出去不必阻攔。


    這次看守地牢的詭修弟子換了個麵生文靜的,話不多一開口就緊張,但做事還算穩妥。


    從地牢出來,我就直奔了詭修城大門口,站在外麵的迷霧林中等候。


    沒多久,鬼十九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後麵跟著一個紫衣女子,頭戴鬥篷,身披大氅,隔著老遠就聞到了暖香閣特製的百合花熏香。


    “公子!”


    “瀟湘。”


    一別三四年,柳瀟湘容貌未變還是和幾年前一樣,她提著一個錦緞小包袱跑的香汗淋漓,還未看清丁卯就直接撲到我身上,又哭又笑的弄得我都有些懵。


    我正想責備鬼十九怎麽辦事的,哪有讓姑娘自己拎著包袱的道理。一轉頭才看到鬼十九身後背著一個黑色大麻袋,因為他披風擋著,離遠了我沒注意到。


    “這……”我將柳瀟湘推開少許,開口問道:“你這是將家當都搬來了嗎?”


    柳瀟湘杏眸一眯,笑的眉眼彎彎,“是啊,我一直等著公子呢,所幸……所幸讓我終於等到了。”


    我無語,“等我做什麽?我又不娶你。”


    “可你說過要贖我做丫頭的。”柳瀟湘抱著胳膊來迴揉搓,一臉嫌棄道:“要不是看你有錢,你以為我願意等這麽多年。”


    “你個小財迷!”我點了一下柳瀟湘的額頭,“這次讓你數錢數個夠,我的錢都歸你管。”


    “真的?”柳瀟湘兩眼冒星星,“公子你太好了,那趕緊的吧,我都聞見銀子的味道了……”


    我伸手搭上柳瀟湘的左肩,“急什麽?先給你安排住處,稍後讓花城帶你熟悉一下城中的賬目。”


    “遵命,公子!”柳瀟湘嬉笑的朝我拱手行禮。


    “調皮!”我笑著說道。


    本來一個蘿卜一個坑的詭修城,突然間空出了許多的房子。因為兩門首領的住處要重新裝修一番,柳瀟湘就暫且住在我的院子裏,至於我嘛,就打算去花城房間擠一擠。


    晚膳在森羅殿擺了宴席,花城給各位門主介紹了柳瀟湘今後在詭修城的身份,主管賬簿,錢銀支出以及各門虛耗補給采買。


    席間,各位門主端著酒杯頻頻向柳瀟湘示意,畢竟是詭主親自點名的財神爺嘛,不能得罪啊!今後還要仰仗這個小姑娘吃飯呢!柳瀟湘自幼出身暖香閣,酒量也不差,待人說話落落大方,著意迎合倒也很快融入新環境。


    宴席結束,鬼十九送柳瀟湘去了我的院子歇息。而我和花城一人拎了一壇酒上了森羅殿的屋頂賞月喝酒。


    空山新雨後,彎月正當空。


    算起來和花城認識也有很多年了,他是個棄嬰,自小由廟裏的住持養大。據他自己說他的師父很多,每一個跟他打架的人都是他的師父,武功駁雜,修為散亂,就連體內的金丹也是他枯坐山頂幾日突然就有的,他也不知道原因。


    我跟他算是不打不相識,他武功差,人卻傲的很。第一次見麵就罵我是小白臉,小弱雞,直到老子將他揍成豬頭,他才知道告饒,承認他有眼無珠。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當年那些單純天真是真的太美好了,否則我也不會貪戀這肆意瀟灑的人間。


    最好的莫過於,和兄弟一起並肩靠在屋簷上看日出日落,美酒當歌。


    “淩兄,你想什麽呢?”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扭頭笑笑,“沒什麽,想起我們當初剛見麵的時候。”


    花城頓時臉色尷尬,“想哪些作甚?當初我要早知你是妖……我就不跟你打了。”


    我抿唇一笑,“花城,你介意我是妖怪嗎?”


    花城道:“當然不介意,你不管什麽樣子都是我的兄弟,我花城認定的,就不會變。”


    我仰頭灌了一口酒,苦笑:“那為何世人就容不下我呢?”


    花城道:“你管他們作甚?這皓鑭大陸一直都是人妖魔仙共存,大家種族不同而已,何必刀劍相向,你死我活。再說了,人族的戰鬥力屬於最弱的,當年的事情你是因為不想,否則以你的修為,還有什麽玄門百家,不都是咱詭修城一家獨大。”


    我含笑看他,“花城,你什麽時候這麽會安慰人了?不過你這話說的真他娘的舒心,來,幹一個……”


    兩隻巴掌大的酒壇輕輕撞在一起,我和花城相視而笑,飲下壇中美酒。


    “我問你,”花城眼睛微沉,道:“牢裏那位,你怎麽想的?”


    我搖搖頭,“不知道。”


    花城歎息道:“我看楚莫辭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再這麽折騰下去,咱們的醫修都要告老還鄉,辭職不幹了。”


    見我皺著眉沒有接話,花城又繼續道:“你若想要他的命,一句話的事甚至不用你親自動手。你若是擔心楚門尋釁報仇,我看大可不必。倘若你……你改變了主意,就幹脆放他離開吧!身為兄弟,我也不想你陷在複仇的泥沼裏日漸消沉,迷失心性……”


    我放下酒壺,抬頭遙遙望著月亮,突然想起了那年陽關大道禦劍奔赴而來的陌上少年,十年的朝夕相處,我歎口氣,終究還是見不得那人受苦……


    我猶豫地問花城:“要不,就放他迴去吧。這半年的地牢苦獄他該償還的也償還了……已經發生的改變不了,索性就隨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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