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真是可笑,一個沒有心的妖卻有了心魔。


    猩紅的眼眸帶著攝人心魄的魔力,周圍的正道修士恨不得立刻將安子翎繩之以法。


    他原本便是妖界之王,現如今又有入魔的趨勢,此等魔物,如若放任不管,定會使天下大亂!


    修士們前仆後繼地湧上來,隻可惜安子翎雖然受傷,但修為依舊在他們之上,這樣的攻擊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麽威懾力。


    親眼見證師尊的死亡,蕭暮霖幾近崩潰,他望著自己的雙手,睚眥欲裂。


    是他!都是他!他親手殺了師尊!


    “啊!”


    強烈的氣流以蕭暮霖為中心形成一眼漩渦,在這亂糟糟的環境下,蕭暮霖竟是突破了自己的瓶頸,連升兩級。


    他拿起玄冰劍,朝安子翎的方向攻去。


    痛失師妹又身受重傷的江右看到此情此景,眉頭微皺,蕭暮霖怕是有了心魔。


    可現下還有比他生出心魔更要緊的事情——殺了安子翎,為師妹報仇!


    江右暫時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專注地去攻擊安子翎。


    原本因為江冰瑤以身祭旗破除法陣而變得晴朗的天空,現如今又是烏雲密布,黑黢黢的魔氣籠罩在眾人上方。


    寡不敵眾,更何況還有一個突然升級的蕭暮霖。


    安子翎腹背受敵,硬生生接下蕭暮霖的一掌。


    這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量,落在他的腹部,骨頭可能已經斷了。


    可他硬生生咽下湧上喉頭的鮮血,因為已經有比這更痛的體驗在前,所以他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麽。


    十幾把仙劍同時插入安子翎的身上,可他一眼就看到了蕭暮霖手中的玄冰劍。


    人死劍氣散,那把玄冰劍上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她的氣息了。


    像二十年前在那個潭底一般,身上的血在流失,安子翎突然笑了。


    “魔妖如何死?”


    僅僅一句話讓在場的修士紛紛變了臉色,他們竟是忘了。


    這妖已然入魔,不死不滅,普通劍氣如何殺得了他?


    雖不能殺死,但可以封印。


    安子翎被一群正道人士帶迴宗門,他被縛靈索完全捆住,裹得像個粽子,身上還被施加了各個宗門獨門封印,讓他動彈不得。


    僅僅如此,修道人士不夠放心,又將他丟進煉獄塔嚴加看管,才稍稍放鬆。


    對於如何處置安子翎,各個宗門大佬也很頭疼。


    殺了?他又是不死不滅之身。


    封印?又怕不牢固,恐留禍端。


    江右恨不得將安子翎除之後快,但作為宗門大哥,他無法如此意氣用事。


    最終的商討結果是將安子翎封印到無望川。


    無望川不是河流,而是一處妖魔橫行的空白之地,傳說是上古時期倉念上神封印妖魔的地方。


    凡是進入此地的妖魔,永生永世無法重見天日,隻能在這無望川耗費一生。


    被丟到無望川的這一天,安子翎身上的各種封印沒有解開,甚至縛靈索都好好地綁在他的身上。


    隻不過,他的衣服已經被煉獄塔裏的烈火灼燒完,裸露在外的皮膚有被灼燒的痕跡,還有不少妖魔啃咬的血肉模糊的地方。


    如此境況,被丟下無望川,安子翎依舊麵不改色。


    蕭暮霖親眼看著安子翎被丟下無望川,手中的玄冰劍無意識地握緊。


    安子翎是殺死師尊的兇手,他也是。


    一切塵埃落定,他也要隨師尊而去,陰曹地府再向師尊磕頭請罪!


    站在一旁的江右心思細膩,第一時間發覺了蕭暮霖的異樣。


    師妹在世時,與他通信提起自己的徒弟時,總是讚賞有加,還曾讓他多多提點,關愛後輩。


    如今師妹去了,定是不願看到自己的徒弟一輩子活在懊惱裏吧。


    罷了,他就幫這一次,今後便隨他去了。


    “暮霖。”


    江右的唿喊讓蕭暮霖迴過神來,他恭敬地朝江右行了一禮,“師叔。”


    “師妹在世時,曾提及在這世間她有一心願未了,我身為掌門,凡事諸多,無法替她完成此願,此等重任應由你這個徒弟完成。”


    蕭暮霖緊緊握著玄冰劍,“師叔請講。”


    “當年師妹在外遊曆,曾有一物丟失於海天秘境,後未能尋到,這是她一輩子的遺憾。”


    江右頓了頓,轉而說道,“那物品我未曾見過,隻聽師妹提過此物純白無暇,世間少有。”


    “師叔放心,師侄定會將師尊之物尋迴!”


    當天下午,蕭暮霖便踏上尋找海天秘境的征途。


    他便是窮盡一生,也要完成師尊遺願。


    江右站在宗門前看著蕭暮霖遠去,無聲地歎了口氣。


    哪裏有什麽遺願,哪裏有什麽海天秘境,他隻希望這孩子即使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要忘記初心罷了。


    他歎了口氣,朝宗門內走去。


    ————————


    “沒見過的魔物。”


    “似魔非魔,似妖非妖,實在有趣。”


    “他身上的血好香,好想吃。”


    ……


    安子翎身上的血不斷吸引著妖魔的到來,就算他如此狼狽,可他身上的那股氣勢不容小覷,故而妖魔隻敢遠遠觀望,暗自垂涎。


    安子翎伸手將縛靈索拽了下來,身上的封印隨之消失。


    他環顧一周,無望川是真正的妖魔之地,不見天日,妖魔之氣濃鬱地嗆鼻。


    活人踏入這裏,隻怕是一隻腳還沒踏完血肉已經被分食幹淨。


    他坐在一處石頭旁,呆呆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


    體內的魔氣已經完全無法抑製,他隻覺得自己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叫囂著殺戮,催動著他最陰暗的一麵。


    那個讓他去找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消失,隨著心魔的壯大,他的殺戮感也愈發加大,完全蓋過了他內心最原始的渴望。


    即使內心多麽渴望殺戮,安子翎依舊麵不改色,任由魔氣滋長,他永遠不會被動地被支配。


    因為,沒有意義。


    周遭的妖魔越來越多,安子翎的血肉讓他們渴望。


    妖魔中有一隻大妖忍不住了,它試探著靠近安子翎,發覺後者連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後,它一點點靠近,終於碰到了安子翎的一條腿。


    這裏的妖魔隻為自己心中的欲念所控,比之外麵的妖魔,它們更追隨原始的衝動——殺戮蠶食。


    安子翎的味道實在太過誘人,大妖循著本心啃咬著他的血肉。


    安子翎沒有動,眼睛依舊望著那灰蒙蒙的天空。


    大妖的蠶食像是一個信號,周遭的妖魔一下子撲了上來,層層黑霧完全籠罩著安子翎。


    他的身體被分食,胳膊、雙腿、肝髒……一點點被拆吞入肚。


    安子翎透過層層黑雲,似乎看到了那人笑著說,“旺財!”


    上窮碧落下至黃泉,無人再喚他一聲旺財,他再也找不到那人,哪怕是一小片靈魂。


    眼睛被妖魔挖走,他的眼前一片黑暗。


    他聽到妖魔說,“唉?他怎麽沒有心呐?”


    是啊,多奇怪,他雖無心,卻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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