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總慢走啊。”


    胖胖的洗車店老板殷勤地向他揮手告別,房柯微微一笑,開著一塵不染的車漸漸駛離洗車店。


    車內的時間顯示十點三十五分,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鍾。


    寂靜封閉的空間讓房柯有些憋悶,他打開窗戶,夜晚的風帶著白天的餘溫吹過來,稍稍吹散車內的憋悶。


    他頭一次像那些其他家族的子弟一樣單手握著方向盤,整個人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單手扯了扯自己的領帶。


    兩旁的路燈打著清冷的燈光,映射著一閃而過的跑車影子。


    十幾分鍾後,房柯打開房門,屋內漆黑一片。


    雖然現在是夏天,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冷意。


    他並沒有打開燈,而是一把將西裝外套脫掉,隨意丟到地上,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單手打開,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從冰箱裏剛剛拿出來的啤酒很涼,但房柯絲毫不在意。


    他隨意坐在陽台的牆角,微微屈膝,坐得散漫。


    隔壁是新搬來的一家三口,孩子才剛過五歲,現在已經接近十一點鍾,隔壁的孩子還沒有睡覺。


    在如此寂靜的夜裏,隱隱約約傳來一家人的對話。


    他聽見孩子的母親用輕柔的聲音說道,“鑫鑫,該睡覺嘍~”


    孩子用稚嫩的小奶音撒著嬌,“不嘛不嘛,我要看小熊~”


    孩子的父親調皮地說道,“超過十一點不睡覺會有巫婆來咬鑫鑫的屁股哦,鑫鑫想要被咬屁股嗎?”


    “不要不要,鑫鑫不要巫婆咬屁股!”


    ……


    隔壁的歡聲笑語逐漸低了下去,房柯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天上的一輪彎月被繁星簇擁著,星河璀璨,似乎十幾年來從未改變過。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


    ——————————


    石淑從樓梯上走下來,對著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動畫片的房柯說道,“小柯,該睡覺了。”


    他眨著大眼睛看向石淑,眼睛裏帶著渴望和乞求,“媽媽,我還想看。”


    石淑微微蹙眉,指著時鍾說道,“八點半了,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


    他抿著嘴跳下沙發,將電視關掉,乖乖走上樓梯。


    ——————————


    “你怎麽這麽笨!這麽簡單的試卷也考不了一百分?”


    石淑一把將試卷甩到他的臉上,鋒利的試卷邊劃破他稚嫩的臉頰,血珠從細小的傷口一點點滲出來。


    今天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他比上次考試的成績進步了,他興高采烈地拿著試卷跑去媽媽跟前,可是卻被狠狠訓斥了一番。


    因為他的大哥房震,哦不,媽媽說房震不是他的大哥,他隻是一個低賤的私生子,考了一百分,而他隻考了九十八分。


    “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石淑摔門而出,他慢慢蹲下,撿起地上的試卷,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滴到試卷上。


    ——————————


    “小柯!”


    房震背著書包追上他,他討厭和房震一起並排走。


    因為自從上了初中以後,房震比他高了半頭,每次和他走在一起,他總覺得自己的氣勢被削弱了,就像房震的小跟班一樣。


    他加快步伐,卻抵不過房震的大長腿。


    “小柯,給。”


    房震笑得溫柔,遞過來一包餅幹,“剛剛看你沒吃飯,給你吧。”


    他是故意沒吃的,如果媽媽愛他,一定不會忍心讓他餓肚子的。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一個泛泛之交教給他的方法,用來測試石淑對他的愛有多少。


    可直到他空著肚子走出家門,甚至拒絕了司機要送他的請求,石淑看都沒看他一眼。


    餓著肚子的感覺不好受,可他也不想接受一個私生子的施舍。


    媽媽說私生子都是心懷鬼胎的賤種,雖然他到現在還沒看出來他到底哪裏壞了,但媽媽總歸不會騙他的。


    他冷哼一聲,可咕嚕咕嚕的肚子完全打破了他高冷的形象。


    在一個低賤的私生子麵前如此丟臉,他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房震輕笑一聲,不由分說地把餅幹塞到他的手裏,“快走吧,不然就要遲到了。”


    他看著房震的背影,手裏拿著餅幹,有些燙手。


    嗬,他怎麽可能吃私生子施舍的低賤食物?


    路旁有一個垃圾桶,他走了過去,拿著餅幹的手放在垃圾桶上方,肚子又開始叫了。


    幾番猶豫,他縮迴手,拆開餅幹,狼吞虎咽地吃掉所有餅幹,嗯,味道還不錯。


    那一次走著去上學,讓他累得腰酸背痛,他無法想象,房震是怎麽日日徒步上學的。


    好吧,這份毅力他勉強佩服一下。


    ——————————


    “聽說你最近和那個私生子走的很近?”


    他規規矩矩地站在石淑麵前,聲音如同蚊子般細小,“我沒有……”


    “你怎麽能和他走的近呢?”


    石淑眼眶通紅,狠狠地瞪著他。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了兩下,心底生出莫名的恐懼。


    石淑的巴掌扇到他的臉上時,他的耳朵一陣嗡鳴,頭偏向一方,腳下踉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他是私生子!你是我的兒子!你怎麽能對他和顏悅色?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一個兒子!他是賤種,你也是……”


    如雨點般密集的拳腳伴隨著不堪入耳的咒罵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


    他哭著求饒,抱著頭瑟縮在角落,可毆打還在繼續。


    他無法想象,這是他的媽媽。


    他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


    他沒有死,隻是落了一身傷。


    可在養傷期間,他的媽媽對他的關懷無微不至,甚至她會親自喂他煲好的魚湯。


    即使魚湯沒什麽味道,可喝到他的嘴裏,猶如人間珍饈。


    他想,他的媽媽還是愛他的。


    ……


    迴憶到此結束,房柯嗤笑一聲,因為酒精而微紅的臉上帶著嘲諷的意味。


    愛?


    可笑!


    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石淑,包括她自己。


    這麽些年來,他早就看清了這個女人,可卻抑製不住地貪戀她施舍的那點兒母愛。


    他明明知道,石淑根本不愛他,更不拿他當做兒子看待。在她眼裏,他就是一枚棋子,奪得房氏集團的重要棋子。


    她是一個自私至極的女人,根本不配稱作一位母親。


    可他賤啊。


    房柯打開一罐啤酒,仰頭喝完,將空的易拉罐隨意一丟。


    得不到他偏要得到,明明沒有他隻憑臆想也要幻化出一個假象。


    互相折磨,不,稱不上互相,隻不過是他單方麵折磨自己。


    真是變態!


    他嫉妒石淑對石情的好,那才像一個母親對自己兒女的態度。


    所以,他捅死了石情,嫁禍給石尚。


    後悔?


    他不後悔。


    你看石家人的一副副嘴角,為一個公司勾心鬥角,爭得頭破血流,這樣的環境對一個小姑娘來說多可怕啊。


    至於石尚,且不提他和石淑爭公司,單是在魅影裏聚眾吸毒這一條,也足夠他蹲上幾年。


    有這樣的家人,還不如去黃泉路上和父母做伴來得舒爽。


    說實話,他很羨慕石情。


    他曾見過石情和父母相處的樣子,那種他憧憬已久的相處方式,他一直渴望的純粹的親情。


    陽光一寸寸灑在這片土地上,房柯緩緩起身,走進浴室,花灑裏噴出的熱水澆灌在他的頭頂,水流順著他的鎖骨一直滑入他精壯的腰身。


    他勾唇一笑,隔著朦朧的霧氣,鏡子裏的人也勾起他的唇角,精致的麵容讓人百看不厭。


    嗬,斯文敗類。


    片刻後,他收拾好一切,重新帶上那副金絲邊的眼鏡,提著公文包走出房間。


    刺目的陽光灑在房柯精致的麵龐上,他踱步而來,背後是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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