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雙與老虎四周歲那日,生辰宴罷,君婼懶懶趴在榻上,身旁兩對兒女睡得正香,君婼捏捏雙雙與老虎耳朵,又看向老三老四,快滿一歲了,胖乎乎肉嘟嘟粉撲撲,君婼忍不住低頭去親,唇未挨到小臉蛋,門外皇上笑道:“鬧騰一日,好不容易睡著了,你又去擾,擾醒了,你又得埋怨他們吵鬧。”


    君婼坐起身伸個懶腰笑看向門口,不由一愣,皇上身後跟著一個人,低著頭躲避著她的目光,君婼喊一聲世晟,起身衝了過去,皇上擋在她身前笑道:“是宮裏新來的太監。”


    世晟抬起頭喚一聲君婼,君婼看著他,眼圈一紅沉了臉,“皇上,我不想再見著他。”


    “朕也不想。”皇上攜了君婼的手笑道,“可是君婼的起居注需要有人記錄,齊世晟文采好,這差事非他莫屬。”君婼蹙眉點了點頭,“也好,無事的時候,就讓他陪著采月。”皇上嗯一聲,看向一旁侍立的摘星,“很好,有誰為他求情的話,朕宰了他。”


    君婼默然,皇上這話,也是跟她說的。知道皇上不會放過他,自己也埋怨過他,害得自己傷心難過,因他閉門不見皇上,又害了采月,如今依然癡癡呆呆的,隻知道讀書不認得人,可埋怨過了又慶幸,慶幸他活著,也總在佛祖麵前祈願,但願他走得遠遠的,別讓皇上找著他。


    誰知還是被逮到宮中,皇上曾答應過不傷他性命,可沒想到皇上會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難道他果真被皇上閹割了?君婼心中暗自驚跳,那樣豈不是生不如死?迴頭瞥一眼世晟,下巴上微微泛青,沒有就好,眼下隻能如此,日後慢慢伺機行事吧。再看一眼世晟,走路彎著腰似乎有些痛苦,君婼又犯了狐疑。


    摘星招手讓世晟出來,冷哼了一聲,“怎麽?世晟公子死而複生,臉皮竟也厚了,還敢到這裏來討人嫌?”世晟嬉皮笑臉道,“厚著臉皮活著,總比死了的好。”摘星一聲冷笑,“進殿辦差去吧。”


    摘星扭身走了,世晟進了殿中。


    金秋時節,正是各樣瓜果熟透,幾上玉蝶中梨兒金黃果子紅彤葡萄晶瑩,君婼正拈一顆葡萄剝了皮喂到皇上唇邊,皇上抿著唇笑道,“用嘴喂。”世晟皺一下眉頭,皇上挑釁看他一眼,君婼背對著他,沒察覺他進來,笑著將葡萄含進嘴裏,對著皇上微仰了頭,皇上俯身去接,葡萄在二人唇舌間來迴推送著,糾纏在一處難解難分,許久分開來,皇上攬著君婼的腰,笑問道,“齊中官,可記下了?”


    君婼一迴頭通紅了臉,帶幾分氣惱道,“皇上,這也記嗎?”皇上一笑,“自然要記,君婼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都要記錄,他若做得不好,內寺所可是要嚴加責罰。君婼也知道,內寺所整人的手段,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君婼不說話,過一會兒揪一揪皇上袖子,小聲道,“可是,若總有人在旁虎視眈眈,便不能與皇上恣意盡興了,想做什麽,就得等到夜裏黑了燈,殿中隻剩了我與皇上。白日裏,隻能是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了。”皇上皺一下眉,“那便不許他出現在君婼麵前。”


    君婼籲一口氣,不曾想如此容易,誰想皇上出了坤寧殿,對跟在身後的世晟道,“起居注還是要記,隻是別讓皇後知道你在場,免得皇後心煩。”世晟唇角一扯,“我如今對君婼已無男女之情,如此並不會折磨到我。“皇上迴頭瞥他一眼,“朕高興如此,與你無關。”


    世晟無奈呆立,以為忘情了,一眼看見君婼,心中還是起了波瀾,她如今已為人母,成熟的水蜜桃一般嬌豔欲滴,頭發烏潤麵色粉白眉眼如畫,身段窈窕行若風拂楊柳動若臨水皎花,任人看一眼便挪不開眼睛,性情依然如少女時期一般無憂無慮活潑輕快,年少時情根深種,再努力也是難以忘卻,心中依然存著一絲留戀牽掛,隻是深埋在心底裏,再不會挖開罷了。


    歎一口氣抬起頭,迎麵摘星牽著一個人的手遠遠而來,麵容素淨身形清瘦,淡妝白衣,一雙清亮的眼,笑容若孩童一般,正低聲笑問,“摘星姐姐,要帶我見誰?”世晟迎過去喚一聲采月,采月聽到他的聲音,驚懼看了過來,純淨的笑容瞬間破碎,啊的一聲大叫,蹲下身子縮在牆角抱了頭,摘星忙忙矮下身子護她在懷中,瞪著世晟嚷道,“瞧瞧,這就是你造的孽。”


    世晟盯著采月不動,摘星又嚷道,“她是身份低微,可她對你的心誠懇而純粹,戰戰兢兢喜歡你那麽多年,你既不喜歡她,為何留她在身邊?你詐死的時候,為何不將她安置妥當了?”世晟低了頭,“她留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因肺疾神誌昏聵,又自私得想要聽她多說說君婼,我死遁的時候,分明將她送到宮中,在陳皇後身邊,沒想到……摘星,采月知我懂我,我進宮就為接她走。”


    摘星抱采月在懷中,“看不出來嗎?她如今討厭你懼怕你,再說了,你被閹割了成了太監,就想著要采月了?你休想。”世晟哭笑不得,摘星說聲懶得理你,拉起采月就走,世晟追了上去,“采月的病因我而起,我多陪陪她,興許能好些。”


    摘星不理他,拉著采月頭也不迴,就聽身後世晟朗聲說道,“蘋香波暖泛雲津,漁枻樵歌曲水濱。”采月低著頭小聲接道,“天氣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斷四時春。”


    世晟濕了眼眸,這首詩乃是他病愈後所作,贈予采月,隻有他與采月二人知道。他非鐵石心腸,纏綿病榻奄奄一息的時候,采月陪著他,為他誦讀他得意時的詩文,迴憶往昔的美好時光,果真如君婼所說,采月才是真正能讀懂他文章的人。


    他離開瀘州一路南下遠渡重洋,每個月夜,都會提一盞孤燈坐在甲板上,四周海水茫茫,天空的月亮很大,似舉手可采,想著因他而瘋癲的采月,直到月亮西墜。漂泊兩年決意迴轉,沒有刻意躲避元麟佑手下的抓捕,乖乖被逮進宮中,向元麟佑索要他的玉璧,因他有人要相贈。


    元麟佑的懲罰出乎他的意料,不過他想,自己對君婼早不若以前,若隻是看他們恩愛,倒也輕鬆。


    果真如他所料,帝後恩愛他看得多了,便習慣了,習慣了便麻木了,若二人偶爾一本正經的,他反倒在心中嘀咕,難道昨夜裏鬧別扭了?難道元麟佑床笫間有不行的時候?心裏便有些惡意的歡樂。


    若皇後歇下了,他便去陪著采月,采月初始怕他,看他會念詩,又能教她讀書,慢慢的便有了信賴,會對著他笑,有時候會扯著他袖子,不讓他離開。


    世晟叉著兩手站在窗幔後,這是皇上的吩咐,不讓皇後知道他在。看著為君婼剝蓮蓬的元麟佑,心裏有幾絲得意,這樣的日子,似乎不是懲罰,而是獎賞,但是萬萬不可讓元麟佑看出,是以麵對殷朝皇帝,他總是哈著腰苦著臉。


    皇上掰開蓮蓬取出蓮子,一點點去了青皮,君婼怕澀,又一絲絲去了蓮子外衣,君婼怕苦,君婼又愛吃圓圓的整個蓮子,皇上便小心翼翼抽出蓮芯,遞在君婼唇邊小心問道,“可有苦澀餘味?”君婼嚼著搖頭,“鮮嫩清香,我也為皇上剝一個。”皇上摁住她手,“昨日斷了指甲,不許再剝了。”君婼嗯一聲,“那我為皇上煮蓮子羹。”皇上說好,“多放幾塊糖霜。”君婼說好,“也不能太多,小心牙疼。”皇上嗯一聲又歎口氣,“再多的糖霜也沒有君婼香甜,若君婼嘴對嘴喂朕,不擱糖霜也行。”


    世晟詳細記錄,聽著不覺得什麽,寫下來一瞧,便覺得牙酸,在旁小字批注曰,天底下最甜膩夫妻。


    一錯眼珠,君婼已趴在皇上懷裏,仰著臉兒問,“皇上,如今秋燥,總覺得臉上起皺,可有皺紋了?”皇上撫了上去,“剝了殼的煮雞蛋一般,哪有一絲皺紋。”君婼噘嘴道,“早晚要有的,還會腰粗體肥胸部下垂。”皇上笑道,“哪又怎樣?君婼還是君婼,朕最愛的阿鸞。”皇上俯身下去含住她唇,良久放開笑看著她,“朕也會老,君婼可會嫌棄?”君婼忙忙搖頭,“才不會,一起變老多好。我做天底下最好看的老太太,阿麟做天底下最英俊的老頭。”皇上嗯一聲,“隻是老了以後難免有心無力,這會兒趁著精力旺盛,朕要逐鳳求鸞……”


    抱君婼在懷中朝著窗幔瞟了一眼,世晟忙忙撤出,不忘在起居注上又批一行小字,天底下最肉麻夫妻。


    腳步輕快往梅花庵而來,快至梅林的時候,迎麵來一群人,走得近了,原來是前唿後擁的一對小人兒,粉雕玉砌精致如畫,世晟瞧著皺了眉,女童象君婼卻板著臉,男童象元麟佑卻笑容可掬,越瞧越覺得奇怪,低聲嘟囔道:“是生得擰了,還是長得擰了?”


    雙雙來到他麵前,背著手麵無表情打量著他,“老虎,宮裏來了新太監,長相尚可,隻是年紀老大。這樣大年紀還淨身”老虎微笑看著他,“想來是中官家境堪憂。”雙雙搖頭,“你看他的兩手白淨修長沒有繭子,你看他的臉,一副小白臉模樣,顯見沒經過風吹日曬,依我看,他不是窮,是懶。”


    老虎一瞧姐姐滿臉嫌惡,知道這位中官日後處境艱難,忙道,“想來中官還有事,快些忙去吧。”世晟轉身欲走,雙雙說一聲慢,背著手來到他麵前,皺著小眉頭道,“你尚未向本公主與大皇子行禮。”


    世晟忙躬身做個樣子,“齊世晟參見公主殿下,大皇子殿下。”雙雙一指他:“在本公主麵前,要自稱小人,知道嗎?”世晟愣了愣,雙雙一迴頭,“他不願意,帶到內寺所教教規矩。”


    老虎依然笑眯眯得:“齊中官,自求多福了。”


    雙雙瞧著兩個小黃門押了世晟,吩咐道:“教導過了,讓內寺所監來見我。”


    待公主與大皇子走遠了,兩位小黃門對世晟拱手道:“知道您是皇後殿下宮中的人,不過呢,皇上寵愛大公主,在這宮中說一不二,齊中官便跟我們走一趟。否則你我都不好交差。”


    世晟隻得去了,內寺所監同情看他一眼,嘬著水煙袋慢吞吞說道:“若是別人倒還好說,你惹了大公主,便是銘都知也說不上話,我呢,也不敢容情,照著規矩來吧。”


    如何進如何退如何拿東西如何行禮如何叫人,腰哈到怎樣程度頭低到如何模樣,處處都是規矩,堂堂世子哪受得了這樣的窩囊氣,梗著脖子反抗,內寺所監抬一下眼皮:“若不老實,還有別的規矩。”


    世晟被帶到刑房,行刑台上血跡斑斑,鐵鏈鐵鉤鐵棍鐵鎖,在小黃門撥弄下叮當作響,世晟不以為然挺了挺胸膛,小黃門一句話,他矮了氣焰,小黃門說,“脫了褲子行刑。”世晟低了聲氣哀求,“小人學規矩就是。”


    世晟受教導直到夜裏,迴到屋中摘星正等著,瞧著他直眉楞眼道,“采月哭鬧著找你,不肯睡覺。”世晟拖著疲憊身軀前往梅花庵,腰腿酸脹疼痛,苦不堪言,想到內寺所監說要受教三日,少不得求助摘星,摘星哼了一聲,“活該,誰讓你得罪大公主,我惹不起。”


    到了梅花宴,采月一把揪住世晟衣袖,孩子一般啼哭,摘星心中不忍:“算了,為了采月,我提醒你兩句,這宮中能管的了大公主的,隻有康樂長公主,康樂長公主居凝暉閣,你求康樂長公主去吧。”


    次日一早世晟去了凝暉閣,康樂長公主如今十三,氣度清華眉目深斂,聽了他的請求,輕蔑一笑,“你就是齊世晟?害得皇後傷心皇上難過采月瘋癲的齊世晟?”世晟說一聲是,康樂一聲輕笑,“既報應不爽,怎麽還有臉求情?依我看,三日輕了些,改七日吧。”


    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世晟終忍不住對君婼開口,這是他入宮後頭一次跟君婼交談,君婼一聽挑了眉,手托著腮半晌道,“我並無意為難世晟,隻是總得讓皇上出氣,待那日皇上不在意了,就放世晟出宮,這之前,世晟便都受著吧。”


    世晟目瞪口呆,君婼從不是這樣心狠的人,如此對我,看來是我詐死惹惱了她。耷拉著腦袋告退,君婼喚一聲世晟,看他一眼欲問還休,擺擺手道:“退下吧。”


    艱難熬了過去,隻是總要在坤寧殿遇見雙雙公主,雙雙瞧他礙眼,變著法得挑他的刺懲罰他,世晟去了許多次內寺所,各種刑罰都嚐了一遍,身體上的苦痛倒是其次,宮中都知道雙雙公主厭惡他,那些宮女小黃門捧高踩低,也跟著欺負,不是潑濕被子就是扯爛衣服,他辦任何差事都有人從中作梗,銘恩與摘星還有幾位尚宮冷眼旁觀,君曄與楚毓靈進宮的時候,見了他也是愛答不理。曾經意氣風發的世子嚐盡世態炎涼,隻有采月對他笑,喚他先生,世晟也更珍惜這難得的溫暖。


    秋去冬來,過了年漸漸春暖花開,這日君婼問摘星采月如何,摘星細細稟報,如今認得人了,隻是許多事依然想不起來,那日還問起了錦繡,今日一早鬧著過來見公主,春寒料峭的,她身子又弱,就沒讓她來。君婼聽了笑道:“看來隻要世晟陪著,她這病漸漸就能好轉。隻是不知世晟是否真的被……唉,也不能問,問了皇上又得鬧孩子脾氣,說我難忘舊情,我如今是一時一刻也舍不得皇上生氣。前朝日理萬機的,迴到後宮便要讓他清淨安寧。”


    摘星獻計獻策,“不如公主親自問世晟公子。”君婼挑眉笑罵,“這樣的話如何問得出口,你向來口無遮攔,你去問問?”摘星搖頭,“還真問不出,萬一是真的,世晟公子還不得臊死?隻是公主,若是真的,世晟公子隻怕早活不下去了。”君婼沉吟著,“若是以前的性情,隻怕如此,可如今他心中有牽掛,對采月有愧疚,不會輕言放棄。”


    雙雙和老虎在外聽到,雙雙翻個白眼,低聲對老虎道,“他解手的時候,瞧一瞧不就知道了。”老虎笑說,“阿姊冰雪聰明,我這就去為母後解憂。”


    世晟小溲的時候,從來都背著人,這幾日不知為何,總覺得身後有人偷窺,猛然迴過頭去,一個人影也無,倒是一驚一乍的,險些有了毛病。


    這日正解得酣暢,眼前人影一閃,慌忙迴頭看去,就見大皇子正笑眯眯瞧著他,慢吞吞說道:“手下辦事不力,幾日也沒瞧清楚,還得本王親自出馬。”


    世晟氣得七竅生煙,總被幾個孩子欺負,這宮裏呆不得了,這就找元麟佑交涉去。


    坤寧殿中老虎繪聲繪色給君婼描述,“母後,齊中官吧,下身帶了一個鎖,特治的,似乎是石雕的,鎖十分精巧,不影響洗浴小溲,若是做別的,就不能夠了。”君婼一挑眉,“別的?什麽別的?誰交給你的?”老虎忙道,“那日在延福宮,瞧見了一本畫冊。”君婼低頭掩飾臉紅,許是她與皇上看後隨手扔在那兒的,看來以後孩子們大了,還得藏好了才是。老虎覷一眼母後神色,不象生氣的樣子,又笑說道,“這樣,我給母後畫下來。”


    君婼擺擺手,石雕的鎖,不用說,是皇上的手筆,不由好笑不已,看來皇上早就為世晟準備了石鎖,早就想好了如何懲罰世晟,這樣的主意,也就皇上能想得出。世晟在宮中受盡冷眼,皇上定是知道的,隻是假裝不知,就為了出氣,也不知皇上的氣消了嗎?君婼一笑起身,往福寧殿而來。


    未進殿門,就聽到世晟在說話:“元麟佑,你給我上鎖也就罷了,公主總差人捉我到內寺所,動輒以脫褲子行刑相威脅,大皇子本來和善,如今竟偷看我小溲,再這樣下去,我非出毛病不可,我還指望著與采月生兒育女呢,還我玉璧,讓我走吧。”


    皇上一眼瞧見殿門外君婼鵝黃色的裙角,抿一下唇慢條斯理道:“朕也想放你走,看著你早看得厭煩了,隻是采月依然病著,一個有瘋病的人,不知自己心中所想,豈能放你走?”


    世晟說道:“我帶著她四處遊曆散心,我盡全心嗬護著她,她的病才能好得快些。”


    “萬一你又裝死將她扔在路上,豈不是朕的罪過?君婼還得埋怨朕。”皇上一笑,“要不這樣,你還戴著石鎖與采月一起出宮,等采月病好了,答應要嫁給你,朕再給你鑰匙,如何?”


    殿門外一聲嬌嗔,君婼含笑走了進來,“皇上,讓世晟帶著采月走吧。”皇上扭一下臉不說話。


    君婼過去站在他身後,手搭在肩上笑道,“皇上,我也瞧著世晟厭煩了,咱們的宮中,人人都是眉目上揚精神百倍,就他整日拉著一張苦瓜臉,我看夠了。”皇上搖頭,“那便撥他到梅花庵侍奉采月,不礙君婼的眼。”


    君婼低頭在皇上耳邊低語,“早晨的時候方太醫進宮診脈,我呀,又有了。”皇上一喜,“果真?”君婼笑道,“事關皇嗣,我可不敢欺瞞皇上。皇上,宮中有喜事,就放世晟走吧。”


    皇上哼了一聲:“算了,為了讓你心無旁騖安胎,便放他走。”


    過幾日,世晟帶著采月出宮,采月頸間戴了一塊玉璧,煜煜發著光,君婼瞧見了安心得笑,拉著采月的手殷殷叮囑,采月突開口喚一聲公主,跪下去磕個頭,眼淚落了下來,站起身嚎啕大哭:“我不走,我不要走。”


    世晟忙說不走就是,采月扯住他袖子:“先生也不許走。”


    世晟哄勸著上了馬車,摘星強忍著的眼淚落了下來,哽咽著對君婼道:“采月就這樣癡癡傻傻被帶走,我不放心,公主就放心嗎?”


    君婼搖頭笑道:“摘星不也瞧見了,雖哭著說舍不得我,到底還是跟著世晟上了馬車,就象嫁出去的女兒一般,出嫁的時候哭得再傷心,還是要嫁人。君子一諾千金,我相信世晟。”


    身後一聲輕咳,君婼笑著迴頭迎了過去,皇上握住她手:“剛有了身孕,不宜久站,迴去吧。”


    並肩前行著,君婼喚聲皇上笑問,“皇上為何肯痛快放了世晟,還讓他帶走采月,輕易遂了他的願?”皇上嗯一聲,“起居注上有兩句話深得朕心,朕一時高興了,便放他走。再有,君婼如今萬事順心,隻有采月是君婼的心病,如今有齊世晟陪著她,君婼這胎可以懷得安穩。”


    君婼靠著他手臂,“這一胎,皇上想要公主了吧?”皇上一笑點頭,“自然,三個小子,合起夥來鬧騰,朕有時候也煩,女兒多好,嬌花一般安安靜靜的。”君婼哼一聲,“就咱們的雙雙公主,安靜倒是安靜,哪兒象花了?”皇上連忙護著,“不說性情,我們家女兒容貌,可是比花還要好看的。”


    說著話看著君婼笑,“因象君婼,才那麽好看。”聲音漸低下去,低下頭唇印在君婼臉頰上,“君婼沒有為齊世晟求情,隻為了讓朕盡情出氣,可是嗎?”


    君婼嗯一聲,皇上又親一下笑道:“朕又學唱一首曲子,這會兒應景,唱給君婼,君婼抬頭望著他笑:“五年了,總算又有了新曲,原來那個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我也會唱了,聽著啊,朝驅牛,出竹扉,平野春深草正肥……”


    皇上就笑,君婼揪著袖子搖他,快唱快唱,皇上慢悠悠開口,臉上猶帶著微微的赧然:


    天初暖,日初長,好春光。萬匯此時皆得意,競芬芳。筍迸苔錢嫩綠,花偎雪塢濃香。誰把金絲裁剪卻,掛斜陽?


    君婼歪著頭,“似乎在何處聽過?”皇上笑道,“從徽州歸來的路上,也若這時一般春光正好,山間傳出來的歌聲。”君婼笑說,“皇上記得這般清楚?”皇上抿一下唇,“其時在徽州行宮與君婼圓房,通體舒泰精神暢旺,自然記得清楚。”


    君婼就笑,手撫上腹間,“皇上,又得忍三個月。”皇上抿唇,“朕忍得。”君婼笑道,“正招不行,咱出歪招。”皇上扭臉瞧著她,“幾次身孕後,君婼這歪招越來越精妙了。”君婼羞窘著跺腳,“還不是為了皇上嗎?”


    猛然間唇被堵住,一切靜謐,就聽頭頂有人喊道,“老虎快看,父皇和母後親嘴呢。”


    二人惶然分開抬頭望去,雙雙正騎在頭頂樹上,歪頭笑道,“繼續繼續,很有趣。”老虎遠遠站著,兩手捂了眼,“阿姊,不是親嘴,母後嘴上沾了東西,父皇正替母後去掉。”雙雙哼一聲,“以為我傻子嗎?嘴上沾了東西,抬手拿掉就行,還用伸舌頭去舔?”


    皇上紅了臉抿著唇,皺眉瞧著樹上,君婼喊道,“就是親嘴了,如何?我與你父皇恩愛夫妻,還親不得嗎?”皇上手捂了她唇,“君婼別孩子氣,咱們先迴去。”一邊走著一邊搖頭,“朕是不是太縱著雙雙了?”君婼憤憤道,“不錯,皇上再驕縱著,長大嫁不出去。”皇上手捂了額角,“之前舍不得,如今看來,盡快搬進凝暉閣,讓康樂給啟蒙吧,以後由康樂管教就是。”


    君婼依然憤憤得,“這才像話,象我一樣的模樣,怎麽會有那樣的性情?”皇上不悅,“那樣的性情不好嗎?”君婼瞧他一眼陪笑道,“放在男子身上,自然是英偉氣概,放在女子身上就不好了。”皇上展顏笑了,“老虎也該啟蒙了,君婼猜猜,請了哪位大儒做西席?”


    君婼問誰,皇上笑說公冶先生,君婼高興得迴身抱住皇上,“就是說母後要來東都?帶著弟弟和妹妹?母後這些年四處遊走,都想死了。”說著話,唇湊到皇上唇上,又忙忙分開來,抬頭看一眼頭頂樹上,一切寂靜,春陽灑在細嫩的綠葉間,漾著點點金光,君婼挪不開眼睛,笑說真好看,皇上將她環在臂彎中,隻看著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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