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小荷露了尖角,君婼在窗下看陳皇後來信,母後與公冶先生得遂所願,惦記著大昭局勢,輿車換了快馬,雙雙乘風往大昭而去。


    陳皇後在信中說,長痛不如短痛,玉瑾之事既已明了,早日告訴阿麟才是,知道你怕他傷心,可無論你怎樣選擇時機,他總是要傷心的,傷心的時候,你陪著他就是。


    君婼手托了腮,思忖著歎息,道理如此,可是忍不下心,不舍得讓他傷心,玉瑾的故事早已給他講過,隻是沒有揭破身份,這些日子追著他,讓他學梵文,能看懂之後,將玉瑾留下的書給他看,他自會明白。


    至於舍利子,她已去過紫宸殿,先帝的寢殿中保留著原樣,可是沒有舍利子的蹤跡,先帝也沒有留下任何字跡,是以無從尋起。


    思忖著喚一聲錦繡,吩咐道:“我改變主意了,還是讓皇太後落發,省得她留著念想再生事端,皇上那兒,就說皇太後鬧脾氣,自己剪了頭發執意如此。”


    錦繡笑道:“陳皇後說皇太後是滾刀肉,果真不假,隻要有一線希望,她就不得消停。皇上讓她帶發修行的旨意一到,她又得意起來,沒少給兩位女官添亂。再怎樣她有皇太後的身份,兩位女官也是輕不得重不得。”


    君婼點頭:“我一直顧忌著皇上,以前我說過,再殘酷也願意知道真相,當初皇上一語道破我的身世,雖說殘忍,卻醫好了我的心疾,是我太過瞻前顧後。”


    錦繡領命去了,君婼話雖如此,依然猶豫著該何時告訴皇上,對他更為心疼,體貼入微,說不盡的甜蜜。


    這日得到消息,陳皇後已抵煬城,兩道諭令下去,齊王府與楚王府收兵,陳皇後又召迴禁衛軍,君曄帶著騎兵奔赴戰場,隻看到君冕帶著十數名王府侍衛,騎在馬上揚言要決一死戰,君曄氣得不輕,甩下君冕直奔皇宮,半途又停下了,陳皇後有備而來,我偏不去攻打煬城,留一小部分佯裝攻打煬城,率領大部撥轉馬頭直奔東衛城而來,齊王府有世晟坐陣,先打下楚王再攻煬城,活捉皇帝與陳皇後,然後問鼎禦座。


    他與君冕水中打仗的時候,皇帝也說要將皇位傳於他,他對皇帝說不稀罕,我想要的,我會搶迴來,不用你們施舍。


    陳皇後本等著甕中捉鱉,不想君曄往東衛城而去,陳皇後得信咬牙直笑:“好小子,倒小瞧了他,竟知道聲東擊西的伎倆。也好,就讓他將楚王打個落花流水,順便震懾一下齊王。”


    陳皇後相信自己的兒子,優哉遊哉等著戰況,與公冶先生恩愛甜蜜,大昭皇帝聞訊氣憤而來,顫顫指著她道:“以為你再去東都,迴來就收了心,跟我好好過下半生,怎麽竟帶了人迴來,明目張膽給我戴綠帽子。”


    陳皇後訝然:“我們不過是假夫妻,何來綠帽子之說?”


    皇帝氣道:“假夫妻怎麽會有君冕?”


    陳皇後搖頭:“瑞直喜歡上我了?”


    “沒有。”皇帝大聲道,“我這輩子隻愛秋荻一人,可是,我與你,恩怨也好情分也罷,我這輩子離不開你。”


    “你不過是依賴著我,如今孩子們大了,就放我走吧。”陳皇後懇切說道。


    皇帝說不行,陳皇後忙道:“皇上不是要出家修道嗎?”


    “修道歸修道,大昭江山沒有舜英坐陣,我不放心。”皇上執拗道。


    公冶先生捧著酒從外走進,喚一聲瑞直:“你放過舜英吧,她也應該有她的人生。”


    皇帝賭氣說道:“你想跟她雙宿□□,休想,她隻能是朕的,就算心不在,隻要人在,朕就心滿意足。”


    公冶先生一把將陳皇後摟在懷中,示威一般看著大昭皇帝:“君瑞直,舜英如今心是我的,人也是我的,你放與不放都是一樣。你要麽好好做皇帝,看好自己的江山,要麽出家修道,將皇位傳給兒子,別嘰嘰歪歪多吃多占,占著茅坑不拉屎。”


    皇帝愣了愣,出口成章的先生一別二十載,怎麽成了這樣?粗俗的言語隨口就來。陳皇後靠著公冶先生捂了嘴笑,這些日子早習慣了,公冶先生說自己這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徹底超脫了,嘴上粗俗痛快,心中依然文章錦繡。


    皇帝愣怔著,公冶先生又道:“舜英欠你們家的,早已還清,如今是你欠舜英的。你若再囉嗦,我與舜英奪了你們家的江山,讓舜英做女皇帝。”


    大昭皇帝甩袖子走了,陳皇後揪著公冶先生袖子:“他是孩子性情,你是他的先生,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就那雙水汪汪的淚眼,拖了你二十載,你是不是有些喜歡他,離不開他了?”公冶先生氣唿唿的。


    陳皇後笑道:“我喜歡他,早就做了恩愛夫妻,還有你的事嗎?”


    公冶先生撫著她頭發:“我心疼舜英,這大昭上上下下都仰仗著你,二皇子太憨厚,大皇子倒有治國之才,可是桀驁不馴,瑞直呢,二十載沒有一絲長進,依然是糊塗無賴,唉,拋下這些,隨我走吧。”


    陳皇後攀著他肩:“如今有了彌生,我力量倍增,就算拋下,我也得拋得漂亮,否則我心難安。”


    君婼看了信,心中五味陳雜,替母後與公冶先生高興,又擔憂大哥和毓靈,大哥率兵攻打楚王府,毓靈姐姐夾在當中如何自處?至於父皇,她無能為力,是做甩手皇帝還是出家修道,隻能由他去了。唉,隻要他老人家多福多壽就好。


    隻是這樣各方糾纏著,大昭何時安寧?自己又該做些什麽?


    心煩意亂踱步到後苑,坐在花亭中看一會兒花,想著去福寧殿,和皇上商量。


    出了後苑,銘恩迎麵急惶惶跑來,君婼忙問何事,銘恩手指著沉香閣:“剛剛皇上迴去,皇後殿下不在,皇上坐在榻上看書等著,看著看著魔怔了一般……”


    君婼一聽疾步跑了起來,跑迴沉香閣撫著門框向裏看去,皇上兩手緊捏著一卷書,手簌簌得發抖,君婼喚一聲皇上,沒聽到一般,依然緊盯著手中的書,紙上雅致秀麗的梵文映入眼中,君婼跌坐在皇上身旁,盤算了那麽久,一直在等待時機,沒想到讓他這樣看到,心中毫無準備,自然是加倍打擊。


    君婼心中痛悔,去握皇上的手,皇上推開她,起身就走。君婼忙攔在他麵前,急急說道:“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跟皇上提起,所以在定慧庵給皇上講了她的故事,又讓皇上學著認梵文,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皇上能親眼看看母親留下的字跡。”


    皇上抿唇朝她看了過來,濕漉漉的眼,猶如迷路的孩童,君婼心揪在一起,喚著皇上眼淚滑落下來。


    二人對峙著,誰也不肯讓步,許久皇上說道:“君婼,讓朕自己靜一靜。”


    君婼搖頭說不讓,忙忙說道:“我有她的畫像,皇上要不要看?”


    期冀看向皇上,皇上別過臉去,低低說一聲想。


    君婼忙忙奔進裏屋,手忙腳亂拿出畫筒,捧出來已不見皇上的人影。


    君婼抱著畫筒跌坐在地上,他有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他在想什麽,他會去哪裏,他會做些什麽,君婼想都不敢想。


    掙紮著爬起來,喚一聲錦繡:“讓銘恩緊緊跟著皇上,若跟丟了,或者皇上有任何差池,我要他的腦袋。”


    君婼咬牙切齒,眼睛都紅了,錦繡忙忙去了。


    不一會兒迴來稟報,皇上騎馬去了瓊林苑。


    君婼忙忙吩咐備車,來到瓊林苑,但見樹木茂盛野草沒膝,君婼待要進去,銘恩慌忙過來阻攔:“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進去……”


    君婼急道:“他可換了獵裝?可有護甲?萬一出了危險,可如何是好?”


    銘恩忙道:“弓箭無眼,皇後殿下進去,更是危險。”


    說著話就聽青天中兩聲哀鳴,一對大雁應聲而落,有馬蹄聲唿嘯而過,林間馬上黑色的身影挺直若出鞘的劍,君婼喚一聲皇上,一人一騎瞬間離去,消失在密林深處。


    君婼喚一聲銘恩:“派護衛跟著皇上,就算皇上不許也要跟著,就說是我的命令,一切的後果,我來承擔。”


    兩隊護衛跟了進去,君婼籲一口氣,在林外候著,天色昏暗下來,林木幽深,不見有人歸來,又派了兩隊護衛,打著燈籠進去,燈籠的光映照下,可看到碧綠的獸眼出沒,君婼心驚膽戰,,一把推開銘恩,咬牙衝入林中,揚聲喊道:“元麟佑,你給我迴來,再不迴來,我就進林子找你,讓我被野獸吞入腹中,看你是否後悔。”


    因竭力高唿,彎下腰深吸一口氣,站直身子待要再喊,就見迎麵一雙碧綠的眼從黑暗中衝了出來,君婼後退著喊道:“我本是嚇唬你的,這下好了,真的要被吃了,元麟佑,我死了,你可怎麽辦,我若死了,你別後悔,也千萬別跟著我,說說就行了,你好好活著,再娶一位可心的皇後……”


    喊著咬了牙,獸眼越逼越近,君婼閉了眼喊道:“不行,我收迴剛剛說的話,你若敢娶了別的女子,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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