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母女二人說了一宵的話,天亮時陳皇後動身,皇上與君婼送出金水門,看著陳皇後車駕遠去,君婼哭倒在皇上懷裏,皇上溫言安慰,君婼將書拿了出來,一雙淚眼看著皇上,皇上抿抿唇,略帶著些責怪:“龍章閣拿出來的?”


    君婼依然一雙淚眼,皇上無奈道,“既拿出來了,看過再還迴去就是。”打開來瞧一眼笑道:“是賀先生的手筆,原來賀先生是公冶家的人,原名公冶彌生。”


    君婼一聽跳下輦車就跑,皇上撈她迴來,君婼掙紮著急道:“我要追上母後,告訴母後,她要找的人就在皇陵。”


    皇上挑了雙眉:“竟是如此嗎?”


    君婼在他懷中跺腳:“我想到過賀先生,跟母後提起過,母後笑說賀先生確實做過父皇的西席,卻不是母後要找的人。”


    皇上攬著她肩:“派人追上去傳信就是。”


    君婼嗯了一聲:“皇上,我要去一趟皇陵,說服賀先生去大昭找母後。”


    皇上扭頭喚一聲百裏:“護送皇後前往。”


    總算能為母後做些什麽,報答母後的養育之恩,君婼坐在鳳輦中急切不已,總嫌車行太慢。不時挑起車壁小簾去看,隻覺臀下錦墊若針氈一般。


    錦繡在旁笑道:“殿下別心急,最快也得兩個時辰,這會兒尚未過去半個。”


    君婼許久收迴眼眸,喚一聲采月,采月顫聲答應著,君婼直盯著她:“為何不願跟著母後迴大昭?陪在世晟身旁,難道不是采月的願望?”


    采月手絞著衣帶,小聲道:“並非奴婢不知好歹,眼下尚不是時候,他日奴婢想走的時候,就算是公主,也阻攔不住。”


    君婼擺擺手,摘星在旁問道:“毓靈郡主的書信中寫了什麽?皇後殿下為何急著迴去?”


    君婼將信遞給采月,采月低低讀了起來,摘星與錦繡在一旁側耳傾聽。


    毓靈隨著世晟,一行人到達殷朝與大昭邊界的時候,身後有騎兵風馳電掣而來,一匹黑色駿馬首當其衝,馬背上的人黑衣黑甲,來到馬車前勒馬停下。


    毓靈掀開車簾,定定望著他,輕喚一聲君曄。


    八年了,白日裏相思,夜裏入夢,你的樣子,與我想象的一般模樣。


    君曄也望著她,烏黑的雙眸中凝了冰,辨不出喜怒,隻握著韁繩的手越攥越緊,過去的八年,隻要他在煬城,必於初一十五前往無為寺,遠遠看著她上香祝禱求簽。


    知道她隻身離開大昭,曾害怕得幾欲瘋狂,如今看到你安好,便已足夠。


    他策馬過來,越來越近,可嗅到他身上青草一般的氣息,毓靈緊緊盯著他,生怕一錯眼珠,他就會消失,又或者,隻是一場夢。


    又喚一聲君曄,他已來到近前,彎下腰伸手挑向她胸前衣襟,毓靈怔住,手捂了一下,又鬆開來,揚起下巴看著他,若待宰的羔羊。


    君曄的手小心不碰到她的肌膚,挑在她戴著的玉珮上,刷得用力一扯,毓靈疼得嘶了一聲,白玉一般的頸間一條紅色的勒痕浮了上來,君曄別過臉不看她,隻粗聲說道:“我來要迴我的東西,從此以後兩不幹涉。”


    毓靈怔忪間,耳邊鐵蹄聲奔雷一般滾滾離去,迴過神眼淚潸然而落,我本已想好,迴到大昭就泊小舟在玉磯島旁,我不要三日,如果你不出現,我一輩子守在舟中,沒想到你來了,如天神一般出現在我麵前,以為你是來找我的,原來隻是為了與我了斷。


    她無聲落淚,世晟默然站在一旁,流淚人對傷心人,誰也不用勸誰。


    夕陽西下的時候,君冕帶人迎麵而來,一眼瞧見毓靈頸間傷痕,額頭青筋暴了出來,怒問世晟:“誰做的?”


    世晟悠然作答:“君曄,一把扯下定情信物,說是從此兩不相幹。”


    “好。”君冕咬著牙,“他既無情休怪我無義,世晟與我聯手,滅了他的騎兵,看他還能囂張到幾時。”


    世晟笑笑:“楚王府向著誰。”


    “自然是我。”君冕看一眼毓靈,毓靈若泥塑木雕一般呆坐著,不動也不說話。


    “是了。”世晟嬉皮笑臉,“你是楚王府的女婿,又是未來的皇帝,楚王自然要向著你,楚王既向著你,我隻能向著君曄,對不住了。”


    說著話拱拱手:“人交給二皇子了,在下這就告辭。”


    君冕詫異問道:“世晟這是為何?”


    “受人之托。”世晟又拱拱手,“維持兩位皇子間的平衡,誰也別想占了上風。”


    說著話一聲招唿,帶著手下風一般往西衛城方向而去。


    君冕走到毓靈身旁,他說話直來直去慣了,隻對著毓靈,有憋出來的柔情,十分和氣說道:“大哥絕情,你忘了她,以後跟著我,日月星辰,隻要你想要的,我豁出性命給你。”


    毓靈的手撫上頸間:“我隻想要君曄。”


    君冕說一聲好:“兩軍陣前,必將他生擒,交於毓靈,由你處置。”


    未幾,大皇子君曄帶著騎兵聯合楚王府,二皇子君冕帶著禁衛軍聯合齊王府,相互下了戰書,集結軍隊準備開戰。


    大昭內戰一觸即發,卻不是以陳皇後期望的態勢,陳皇後期望的是兄弟二人聯手,打壓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齊王府與楚王府。


    毓靈書信中還透漏一個消息,君冕將陳皇後囑托說於君曄,君曄聽了隻是冷笑:“陳皇後害死了我的母後,如今又來假裝慈母,我不會信。皇位本就是我的,不用你們給,我隻是奪迴來,告慰母後在天之靈。”


    毓靈想要對君曄言明真相,想要將君婼的書信給他看,固執泊了小舟在玉磯島旁,無論風雨雷電還是烈日如火,君曄從未曾出現過,倒是君冕常駕了大船遠遠守候。


    采月讀罷信,鳳輦中一時沉默,良久錦繡道:“世晟公子此舉,是因了公主囑托。”


    君婼低了頭:“我知道,本與世晟無關的,已給世晟去信,讓他置身事外,有母後迴去坐陣,但願戰事不會發生,每一個人都能平安。一旦有開戰的消息,我就迴大昭去,隻要能解開大哥的心結,付出性命也心甘情願。”


    錦繡忙喊一聲停,埋怨道:“什麽性命不性命的,皇上呢?”


    君婼低頭咬了唇:“就怕大哥對母後誤會已深,母後迴去也無濟於事。我心中亂麻一般,錦繡,是我說錯了話。”


    摘星道:“皇上無所不能,為何不求了皇上?”


    君婼搖頭:“大哥二哥母後,都跟我說過,不讓皇上幹涉大昭內政,我也知道隻要皇上出麵,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采月沉吟說道:“大昭立國在殷朝之前,小國寡民三百餘年屹立不倒,除去地理位置易守難攻,靠的就是韌性與自強,不依賴殷朝,更不依附殷朝,從官到民,都有一種自立心態,一旦殷朝以任何方式插手大昭內政,便會被視為侵略,會使得大昭國民人人自危,視殷朝為仇敵,且會不惜以任何手段反抗。於國於民都為大不利。”


    君婼點頭讚許,錦繡讚歎道,“不愧為女夫子,頭頭是道。”摘星嚷道:“依我看,一切的源頭都在大皇子,公主離不開皇上,不如將大皇子捉來東都,公主且慢慢解勸。”


    君婼苦笑:“如今方知大哥執念之深,大哥該怪我的,卻獨不怪我,恨上了其餘所有人。為了大哥,我想過一千一萬個主意,又都推翻了,生怕不小心就會適得其反。”


    錦繡道:“竟有殿下解不了的難題。”


    說著話與采月摘星齊齊歎氣,君婼聽著齊刷刷的歎氣聲,反而笑了:“多想無用,眼下先找到賀先生要緊。”


    錦繡不由好奇:“殿下為何急著找賀先生?皇上怎麽就痛快允了?”


    君婼笑道:“我與賀先生說幾句話,傍晚還要趕迴宮去。”


    昨夜裏扔下皇上一宵,皇上頗有些怨憤,今夜裏好生哄著他才是。自從有了對皇太後的疑心,瞧見他就無比心疼,他國事繁忙常常疲累,夜裏倒是君婼疼愛皇上更多一些。


    日頭剛偏西一些,禦駕突登臨宣德門,皇上沒搭理那些慌張的侍衛,登上宣德樓,極目向遠處眺望。


    漫天霞光散去,隻留天際一條金邊,有隊伍遠遠行來,皇上三步並作兩步跨下樓梯,百裏瞧見皇上的身影,忙忙命人停下,皇上來到鳳輦旁,掀開車簾攥緊了君婼的手,笑看著她,那樣的目光,仿佛是久別重逢一般。


    君婼喚一聲皇上,皇上伸手將她抱下鳳輦,眾目睽睽之下,君婼通紅了臉。


    帝後上了擔床,皇上抱君婼在懷中,唇吻著她的耳垂低低說道:“詩經中有言,一日不見如三秋兮,朕讀時隻覺荒誕,今日方知其中滋味,自從君婼走後,心神不寧,以後有朕陪著,方可出宮。”


    君婼環了他腰:“阿鸞也想阿麟。”


    皇上聽了笑眯眯往錦榻上一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近些日子,君婼夜裏活潑,皇上十分舒坦,也十分喜愛。


    君婼瞧著皇上的模樣愣了愣,醒過神捂嘴笑了。皇上瞧著她笑,坐起身臊得扭了臉:“非是朕想入非非,都怪君婼自稱阿鸞。”


    君婼唇貼上他耳邊:“剛剛阿麟的模樣,更讓人想入非非。”


    皇上更加赧然,君婼笑道:“瞧見皇上,這滿腔煩亂去了大半。”


    說著話,唇找上他唇,一點點品嚐他清冽的香,與他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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