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人緊攥著君婼的手臂,帶著她快速穿過人群來到潘樓之下,指指停著的馬車低聲道:“快上去。”


    扶君婼上去,自己也跳了上來,車簾放下馬車疾馳起來,夜市的燈火被拋得越來越遠,君婼抹了抹眼淚問道:“世晟不是迴大昭了嗎?為何在此?“


    世晟望著她,為了她千方百計來到東都,怎肯輕易離去,隊伍行到徽州,將辭官奏請交給隨行官員,投靠了殷朝皇帝元麟佑的心腹蕭大人,適逢蕭夫人迴東都,他便跟著迴來,說是住在蕭府後花園安心讀書,等待天聖帝開恩科。


    想著笑了笑:“阿婼還在東都,我怎能離去?”


    君婼驚疑不定:“世晟要做什麽?”


    世晟看著她鄭重說道:“我要帶阿婼走,離開東都離開殷朝,也不迴大昭,阿婼跟著我浪跡天涯,就我們兩個。”


    君婼咬唇低了頭,隻有兩個人,攜手浪跡天涯,令她向往,可是,眼前的人,是世晟。


    本以為會千難萬險,也以為會耗費幾年的時光,不想得來全不費功夫,可見是天意。世晟笑道:“俊武給我傳信,說君婼與殷朝皇帝出現在瓦市子,我將信將疑,試著前去一看,一直跟在君婼身後。”


    君婼默然,世晟凝視著她:“阿婼說過,最大的夢想便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阿婼,明日一早便跟我走。”


    依然沉默,世晟喚一聲阿婼,直盯著她,君婼遲疑一下,手握一下拳又很快鬆開:“世晟,我不能丟下采月與摘星,還有從大昭陪嫁過來的宮女,要走,帶她們一起走。”


    世晟咬牙:“天賜良機,明日一早開城門就走,至於她們,日後再尋時機。”


    君婼歎口氣:“世晟,讓我想想。”


    聽著轔轔車聲,扭頭掀開車壁上的小簾,但見暗夜沉沉,閉了眼眸,他出現在眼前,黑夜對他最是煎熬,失眠噩夢夜遊,不過今夜遇見了蕭夫人,他定能睡得香甜。


    心下憤慨不已,你能睡得著嗎?竟不找我嗎?


    忿忿得不再去想他,蕭夫人又出現在眼前,明媚妍麗,疏朗大方,尤其是那種成熟迷人的風韻,怪不得皇上喜歡她,皇上說自己還要長大,長成她那個樣子嗎?


    怎麽又想到了皇上,君婼狠狠咬唇,世晟看著她的神情,可以帶她離去,她為何沒有一絲喜色?想起在夜市上遠遠尾隨,她與元麟佑攜手同遊低聲談笑,其狀親密,難道說?


    斟酌著開口詢問:“阿婼,對他動心了?”


    君婼搖搖頭,兩手捂了臉,悶聲道:“世晟,這會兒不要提他,求你。”


    沉默中疾馳的馬車停下,君婼探出頭,眼前一垣青瓦白牆,世晟跳下去用力推著磚牆,很快出現一道暗門,扶君婼下了馬車,揮揮手,車夫駕車絕塵而去,二人閃身入內,世晟合上牆壁,天衣無縫。


    君婼懨懨的,喝盞茶和衣躺下,世晟在外間打地鋪,聽到她輾轉反側低低歎息,許久方安靜下來,又在睡夢中低泣,一聲聲喊著皇上。


    心中悶痛著,她果真是動心了。


    天不亮君婼醒了來,手捂著胸口坐起身發呆,睡夢中黑沉的烏雲壓著重重宮闕,皇上獨自站在禦道上,周圍一片漆黑,他孤單寂寞。


    世晟聽到動靜,笑著走了進來,君婼看著他:“世晟,我確實動心了,我離不開他,是我不爭氣,世晟,送我迴去吧。”


    世晟斂了笑容:“他對蕭夫人的情意,阿婼不在意?”


    君婼低了頭:“我十分在意,在意到做了錯事,鬆開了他的衣袖,他是無意之舉,我卻是有意,他會急死的,他會瘋了一般尋找,不眠不休,世晟,送我迴去。”


    世晟看著她頸間玉璧,歎一口氣:“他是殷朝皇帝,不隻一個蕭夫人,日後還會有許多妃嬪,阿婼及笄的時候說過,願一生一世一雙人,阿婼要的,殷朝皇帝,能給嗎?”


    君婼彷徨道:“我管不了那樣多,我隻想迴到他身邊,世晟,求你……”


    世晟看著她,突起身道:“那就走吧,我送阿婼迴去,然後殷朝皇帝會殺了我。”


    君婼沉默著,漸漸落下眼淚,吸著鼻子道:“世晟,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妒忌蕭夫人,不該鬆開他的衣袖,不該跟著世晟走開,世晟不用送我,隻要給我指明去瓦市子的方向,我能找到那個花棚,我跟他約定,若是走散了,就去那個花棚下見麵,他一定會等我。”


    世晟搖頭:“昨夜夜半之後,所有的花棚悉數拆除,阿婼又到何處去尋?”


    君婼呆怔著,耳邊世晟說道:“那些花棚不過是應七夕的景搭起來的,君婼以為,會一直在嗎?”


    君婼低了頭:“可是,世晟,他會睡不著覺,會垮掉的。”


    世晟一聲冷笑:“睡不著覺不會死人。”


    君婼低了頭,世晟手撫上她手:“阿婼初嚐情之滋味,自然恨不能將自己的心,甚至自己的命都給了對方。”


    君婼輕輕抽出手去:“世晟如何知道?”


    看著她抽出去的手,心中一陣酸疼,我如何知道?因為我對你就是這樣,我的心,我的命都願意給你,可是你不要。


    低下頭去不敢去看她,自己與她相交七年,她沒有動心,而殷朝皇帝元麟佑,她來到他身邊短短七月,心動如斯,誰能告訴他,這是為何?


    隱藏了心痛抬起頭,望著君婼:“阿婼,用我們相交七年的情分,換你七日如何?用這七日來瞧瞧,你丟了,殷朝皇帝會做些什麽。”


    君婼猶疑著,世晟過來拉她的手:“那就走,我送你迴去。”


    君婼手背到身後:“世晟,就七日,這七日,世晟設法想好退路,一定要全身而退。”


    世晟望著她,原以為隻要讓她出宮,便能順利帶著她遠走高飛,不想她竟再不想離開,以前的種種謀算都已成空,一切都要重新來過。


    七日,就這七日,是給自己的最後機會,賭元麟佑薄情,賭他沒有如此耐心。


    他知道金吾衛已傾巢出動,能聽到外麵滾雷一般的馬蹄聲,聽到外麵灑掃的婆子丫頭小聲議論,所有的城門緊閉,不許任何人出入。


    不停有隊伍經過後牆,他卻知道,因元麟佑的癡情,他們不敢進入蕭宅。


    心中一陣冷笑,你到底能愛幾個?抑或,君婼與蕭夫人同陷險境,你先救哪一個?


    看著君婼,終是狠不下心將她置入險境,去驗證元麟佑的無情。


    二人客氣相對,世晟常說些往事,君婼心不在焉,世晟為她讀與她分開的日子裏寫的文章,笑說她是知己。君婼歎氣道:“其實我很懶,以往世晟寫的文章,稍微生僻些,我就交給采月,都是采月一邊讀,一邊為我講解,世晟的知己不是我,是采月。”


    漸漸的,就有些尷尬,世晟沉默,不敢對她直言自己的情意,也不敢提起她頸間玉璧,二人之間常常連續幾個時辰沉默不語,君婼找一些書翻動著,世晟寫一些不知所雲的文章,寫著寫著就不停重複兩個字,君婼,君婼,君婼……


    深夜躺在地上,能聽到君婼在床上,被子捂了頭壓抑得低聲哭泣,她在思念他,擔心他嗎?大殷朝高高在上的帝王,登基不到一載,力挽危局,將前皇帝多年的積弊一一扭轉,對內剛柔並濟,對外則霸道強橫,僅憑飛鳥圖占去烏孫千裏疆域,使得烏孫有口難言,聽聞大昭國近日多了許多殷朝的生意人,全是喬裝改扮的金吾衛,他早晚會對大昭國下手。


    這樣的一個人,君婼為何偏偏對他動心?為何會擔憂他?


    第三日,來了搜查的金吾衛,君婼要衝出去,看著世晟又頓住腳步,蜷縮在閣樓地板下挖好的洞裏躲了過去,黑暗中聽著世晟與金吾衛鎮靜應對,想到這些金吾衛是他派來的,不禁淚如雨下。


    金吾衛走後,君婼掀開地板鑽了出來,看著世晟道:“這三日,未見世晟有任何舉措,我不想再等,我會請求皇上,不要為難世晟。”


    她昂然站立,神情固執堅決,看著她有些憔悴的麵孔,世晟終是點頭:“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送君婼迴宮。”


    君婼鬆一口氣,二人相處便輕鬆許多,慢慢的,君婼有說有笑起來,說笑間總提到兩個字,皇上。皇上嗜甜,皇上害怕蟲子,皇上會害羞,皇上性子別扭,可別人隻要對皇上一分好,皇上便會迴報十分,可惜,就算對他一分好的人,也寥寥無幾。


    世晟低著頭辨不清神情,元麟佑是心機深沉之人,他可是為了利用君婼,在裝腔作勢?


    再聽不下去,突然站起身道:“我出去找一輛馬車,夜裏好送你。”


    他走後,君婼靜下心抄寫經文,想到夜裏就能迴到他身旁,心突突突得跳個不停。


    一個婆子的聲音在外麵想起:“呀,齊公子不在?皇上來了,說是想要見一見,怎麽偏巧就出去了?”


    君婼跑向門口,就聽另一個婆子道:“皇上隻怕是借著見齊公子,來探望咱們夫人吧?瓦市子夜市上,皇上那局促的神情,可不就是見到心上人的少年郎嗎?”


    原來這裏是蕭府,他來了,來看望蕭夫人。


    想著夜市裏他的局促,原來看到心上人應該是那樣的神情,而皇上每次見到自己,就若看著孩子一樣,笑容裏總帶著幾分打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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