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月一路上都在努力迴憶那個她隱約瞥見的男人聲音,似乎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罷了,崔明月嘴角掛上一抹笑,即便不能尋到那個男人,但嚇一嚇袁維秋已經足夠了。


    玲瓏閣離主院遠些,鮮少有人光顧。李姬早先得寵的時候還算好些,自從曹操病態,便隻在明照榭休息,這些稍稍偏遠的院子便再無人跡。


    曹整生的不若倉舒那般身材昕長,卻也已經有幾分成熟韻味,他在書房裏研磨習書,秋月冰凝則彈一曲七弦琴,看起來郎情妾意,格外美好。


    崔明月循聲而來,笑一句道“李姬可是在?”


    琴聲戛然而止,曹整略帶幾分青澀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母親去尋杜夫人了,崔夫人可有急事?”


    崔明月眉毛一挑,李姬不在倒也方便些,便開口道“聽聞公子兩位夫人是鄴城本地人,我有些話要與兩位夫人說,不知道公子允不允?”


    曹整推開書房的門,目光審視,崔明月端著手微微一笑。


    他身後袁維秋也露出身形來,含笑道“不知夫人尋我們姐妹有何事?”


    崔明月望了曹整一眼,忽的笑的花枝亂顫“女人家的事,自然不能當著男人的麵說。”


    曹整登時便紅了臉,迴頭囑咐了袁維秋幾句便去往了別處。冰凝也好奇的從書房裏出來,兩個姐妹花站在一起,好比一處風景一般怡人。


    袁維秋忽的直覺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她仔細打量著崔明月,柔柔道“現在夫人可以明示了麽?”


    崔明月輕聲咳了咳,似乎做這種事還沒有那麽順手,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便開了口“曹整公子對你們二人似乎極好,若是知道你們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冰凝聞言登時便怒火中燒,她挑了崔明月一眼,憤憤道“你在亂說些什麽?我與姐姐哪裏做對不起公子的事了?”


    相比之下,袁維秋便冷靜了許多,她揚手製止了冰凝接下來的話,不卑不亢道“還請夫人將此事說清楚。”


    一下子,崔明月的氣勢便被逆轉了,她冷笑一聲“別以為旁人不知道你們有相好的,那天我卻是親眼看見,你們與一個男子鬼鬼祟祟,那個男人身著一身白衣,臉上似乎蒙著麵紗……”


    崔明月的記憶一下子被激起,她皺眉道“這打扮和容華香榭裏那幾個神秘的丫鬟侍衛倒是極像。”


    秋月冰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冰凝緊緊咬著唇不語,似乎受到了驚嚇。而秋月則霎時分清了形勢,想到崔明月此來必定有她的目的,便直接開了口。


    “夫人既是明白人,便不妨挑明了說,你究竟要我們姐妹做什麽?”


    崔明月倒是沒想到袁維秋這麽快便將此事認了,本來以為還要費一番周折,登時便舒緩幾分,輕聲道“宮闈之中尚且全是肮髒事,府宅自然不能幸免,我完全理解你們……”


    冰凝聽著一陣惡心,打斷她道“夫人直說便是。”


    “我要你們幫我把謝氏肚子裏的孩子弄掉,隻這一件事,我便當沒見過那個男人,你們也可以放心。”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可三人皆是心知肚明,隻要崔明月活著一天,恐怕她以此事做要挾,讓姐妹二人成為她的傀儡便是永久。


    “希望崔夫人說話算數,此事我和冰凝便接下了,定不會牽扯到夫人半分。”


    袁維秋說的篤定讓人信服,崔明月也便無話可說,轉身便離開了。


    冰凝和秋月卻久久站在原地。冰凝年紀小些,咬著嘴唇不說話,秋月微微歎息一聲“凝凝,你怕不怕死?”


    冰凝眼裏的淚水撲簌撲簌的落下來,她用力的搖頭“姐姐,冰凝不怕,我知道我們不得不按照崔明月說的去做,如果被發現,謀害子嗣必死無疑。”


    冰凝哽咽了一下,忽的笑的釋然“但是我們不死,便可能會泄露他的身份。”


    秋月憐愛的撫了撫冰凝的頭發,似乎早就預料到如今的形勢。她看了看曹整離去的方向,眼眸流轉盡是深情。


    “唯獨辜負了公子的厚愛。”


    那幾日,秋月和冰凝對待曹整更加溫柔,少年俊逸,如今卻是浸泡在幸福裏,發酵成嬌羞的模樣。


    可是不過幾日便聽聞謝氏小產引發大出血,險些丟了性命。


    曹操正在吊唁倉舒的哀傷勁上,隻說了一句“查,是誰人手腳不幹淨?”


    於是卞氏便按著謝氏平常的飲食順藤摸瓜,一直查到了廚房的安胎藥上。這安胎藥是重中之重,有人卻在這上麵動手腳,難道是存了必死的心?


    果不其然,還未等卞氏審問,便有人前來稟告,玲瓏閣裏袁譚的一對女兒服毒自盡,留下遺書主動承認了謀害謝氏孩子的事實。


    卞氏卻是不信,此時太過蹊蹺,明顯是有人想嫁禍他人,將廚房裏的婆子,丫鬟審問了個遍,確實也隻看到袁維秋鬼鬼祟祟的身影。


    此事便隻得在將二人屍首丟入亂葬崗而結束了。


    曹整卻是捧著那封遺書久久不能相信,她們與謝氏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以性命相搏?


    娟秀的字體還在靈動著,兩個鮮活的生命卻是死氣沉沉,不知道沉屍何處。曹整暗地裏派人去亂葬崗將秋月冰凝的屍體抬了迴來,卻已經被野狼吃的屍身零碎,慘不忍睹。


    李姬怕曹整看了心裏會更難受,於是花了銀錢買了兩口薄棺裝殮了她們。曹整看到的隻是兩個墳塋,透著新翻泥土的氣息。


    侍妾的身份往往低賤無比,死了兩個侍妾與死了兩個丫鬟無異,於是事情傳到洛真耳朵裏已是在初冬時節。


    辭燕的出生還在被壓著,因為郭嬛尚未生育,平衡兩房妻妾,與拉攏人心有著莫大的關係。郭嬛時常帶著嘉樹來看辭燕,嘉樹已經走步穩健,吐字清晰了不少,指著搖籃裏的辭燕道“妹妹……”


    洛真張開手臂把嘉樹撈進懷裏,親了親他圓嘟嘟的臉頰道“這是嘉樹的妹妹,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她哦。”


    嘉樹重重的點頭,卻是問道“父親怎麽不來看妹妹?”


    洛真身子僵硬了一下,苦笑著沒說什麽。郭嬛見狀隻得趕快岔開話題道“你聽說了麽?謝氏自從沒了孩子之後一直在鬧,她不相信是袁家的二姐妹殺了她的孩子。”


    洛真皺眉“你說什麽,秋月和冰凝殺了謝氏的孩子?”


    郭嬛恍然大悟“差點忘了,袁家那一對姐妹和姐姐你該是舊識。”


    洛真不去管郭嬛言語中的意思,冷冷問道“她們現在如何了?”


    “死了。”郭嬛將嘉樹接過來放到地上,嘉樹馬上去圍到搖籃旁看著粉嫩的妹妹。“好像是服毒自盡,留下的筆跡是真的,遺書裏坦白了謀害謝氏孩子的事實。”


    洛真連連搖頭,心髒砰砰的跳著,似乎要跳出胸口。“這不可能,秋月和冰凝一向乖順,怎麽會如此做,這樣對她們又有什麽好處?”


    郭嬛點了點頭“所以謝氏也覺得這背後定是有人指使,鬧得母親也不得不繼續查下去。可是秋月冰凝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其餘的線索也因為她們服毒自盡而斷了。”


    洛真隱隱想到了一個人,可是若當真如此,那她們二人便是故意尋死以保護他……


    洛真不知道自己此時又能做什麽,難道要站出來拆穿他們?還是看著他們繼續將曹府攪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郭嬛見洛真神色不對,試探的問道“難道你想到了什麽?不妨說出來,若是能立上一功,或許母親便解了你的禁足。”


    洛真搖了搖頭“不過是為這兩個孩子惋惜罷了,這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就隨著她們一同埋進泥土中去了。”


    郭嬛卻是勾唇一笑“所謂無利不起早,即便她們死了,這件事未免就不能查下去,不過是少了證據而已。”


    謝氏的孩子早產,誰能從其中受利?


    首先便是覬覦曹操繼承之位的人,如今形勢已經很明顯,曹丕和曹植兩人皆已經有了子嗣,自然會成為決勝的唯一對手,可稍稍弱勢的曹植若是沒了這個孩子,其餘的人便能上位,取而代之。


    其次便是曹植的正妻崔明月,出於女人的嫉妒心和好勝心,她未嚐沒有動機去害謝氏肚子裏的孩子,尤其是她曾經便有欺淩謝氏的行為。


    郭嬛與洛真閑扯了幾句便拉著嘉樹迴去休息了,洛真卻是久久難以安定下來。


    朝露小心翼翼的給洛真披上外衫,道一句“夫人,死者已矣,你不必再哀傷了。”


    洛真應一聲,思緒卻仍然不斷。


    她能想到了,卞氏和郭嬛自然也能想到。


    定是崔明月抓住了秋月冰凝的把柄來要挾她們,為自己出氣,害了謝氏肚子裏的孩子。而秋月和冰凝也不是傻子,害人性命與無形的方法有許多種,她們偏偏將事情做得明顯,繼而服毒自盡,似乎是自己求死。


    她們以為她們死了,便可以將秘密一同帶進土裏。


    卻不想,正是因為如此決絕的手段,才會引起卞氏重視,她們以性命相搏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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