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果必有因。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所以洛真心裏一直有著疑問,對於夏侯嫻過於激進的保護狀態。夏侯一姓,本就是最好的聯係,可奈何洛真怎麽也沒想到子桓會把手伸到袁府來。


    千闕閣。


    子桓的宅子一如既往的寂靜,守衛匆匆將洛真一行人送到又迅速撤離,似乎不想讓人懷疑院裏人物的身份。生在亂世,能擁有這麽一處僻靜的好地方,想來耗費了不少心思,尤其是在安定的許都。


    甄堯和穆妙菡兩兩而立,掃視千闕閣一眼,便心裏有了猜測。洛真下了車,正對上甄堯探究的眼神。


    “洛兒,你與那夏侯大人有何淵源?雖然人家幫助我們進了都城,可若是他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我寧可現在就出去,不受他恩惠。”


    甄堯說的詞真意切,讓洛真不由有些感動。


    “他曾救我三次性命,今天已是第四次有恩與我。”洛真微微抿唇,眸中盡是急切之意。“所以,我也想問問看,他究竟為何?”


    甄堯莫名其妙的笑了笑,似乎在洛真堅硬的麵具下看到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羞怯和期待,頓時心中便明了。


    “如此,我們這便進去與他會麵,表示謝意。”甄堯說著,已經攜著穆妙菡踏上了台階。


    前來迎接的丫鬟都遮起了麵,洛真走在甄堯身後,細細打量著這些年,千闕閣悄悄變化的一切。假山,荷花池,亭子,仍舊雅致的仿佛宮廷縮影,卻在細微之處彰顯榮華。


    轉過前廳便是後院,甄堯首先停步在那裏,眼中似有笑意。而洛真和朝露則直接愣在原地,夏侯嫻倒是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


    千闕閣的後院什麽時候和洛真的小院一個模樣了?且不論長廊花紋,木飾色澤,單是那院中梨花樹到門庭的七步距離,都是一模一樣。


    引路的丫鬟見身後沒了動靜,這才轉身微微躬身道“我家公子在書房等候,各位且隨我移步。”


    甄堯笑道“書房莫不是也要照搬我甄府擺設?夏侯公子什麽時候竟對我甄府了若指掌了?”


    丫鬟的輕紗晃動,露出的眼中盡是疑惑,似乎根本不知道甄堯在說些什麽,倒顯得甄堯尷尬幾分。


    幾人不再多言,隨著丫鬟向書房走去。這次甄堯倒是猜的錯了,千闕閣的書房仍舊和整座宅院的風格一樣,奢華典雅。而在無極已經首屈一指的甄府的裝飾,強行鑲嵌在千闕閣裏,倒有些不倫不類的感覺。


    一張牌匾,上書‘紫竹閣’。筆走遊龍,真墨白觸,格外相稱。


    書房已經近在咫尺,甄堯有些期待,倒想看看,這個對甄洛如此用心,又讓甄洛如此糾結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丫鬟輕輕敲了敲門,道一句“公子,您要找的人,到了。”


    得聞雲淡風輕般應了一聲,丫鬟輕輕推開珠花雕扇鏤空朱門,露出那一抹昕長虛無的身影來。雖是還有幾步之遙,甄堯仍能感覺到眼前這人強大的氣場,不張揚卻時刻透露著危險的氣息。


    眉目如風,眸若幽穀。甄堯心中恍惚覺得,若說袁熙與洛真是天造地設,那麽麵前這人也必定打破天注定的一切,來到甄洛身邊。


    這邊停頓一秒,洛真也來到書房門口,她隻是微微抬眸看那人一眼,便轉過頭去。


    子桓起身,眼神卻是越過甄堯望了他身後那個翩翩的人影一眼,同樣是一瞬便佯裝不識般再轉向甄堯。“甄三公子,路上可還辛苦?”


    甄堯絲毫不在意子桓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盡管他自少年時便一去長安,此時隻禮貌的笑著,迴答道“路上還好,城門那關卻是難過,多謝夏侯公子相助。”


    甄堯舉手深深躬身道“文軒銘記在心,此生不忘。”


    子桓淡漠的笑著,微微側身“裏麵坐。”


    甄堯和穆妙菡隨即落了座,洛真也默不作聲的跟了進來,悄然坐下。倒是朝露瞧見子桓的真麵目時,驚訝的‘咦’了一聲,隨即連忙捂住了嘴。而夏侯嫻則直直的盯著子桓,快要把他盯出一個洞來。


    丫鬟依次進來奉茶,仍舊蒙著紗巾,動作幹淨利索,袖間生風。


    “好茶。”甄堯接過茶盞,還未掀開蓋子便聞到略有似無的香氣,沁人心脾。甄堯掌中溫著茶,閑問一句“不知公子院中這些丫鬟為何皆遮麵侍人?”


    子桓似乎頓了一下,徐徐說道“因著一些舊的緣故罷了。”


    舊的緣故?洛真抬起眼來,正與子桓對視。


    是因為當年他的父親對自己不軌?洛真直覺是的,子桓的眼神裏跳動著一簇火焰,越來越熱,卻越來越幽暗。


    甄堯輕聲咳一聲,端起茶穩穩喝一口,再次讚歎道“好茶!”


    洛真悄然看向別處,可不知怎的,竟有些心猿意馬。子桓也隨著甄堯這一聲別有用心的打岔,再度迴歸正題。


    “文軒兄此次來許都,可要久住?”


    甄堯輕輕吹了吹茶水,笑一聲“夏侯公子是在明知故問?”甄堯篤定麵前這人早已知道自己的來意,甚至快要把祖宗八代查了個遍。


    子桓仍舊淡漠著,嘴角噙著笑意,茶香幽幽,水汽氤氳。子桓道一句“蔡文姬卻是在許都,已經被曹司空(職位)許配給屯田都尉,董祀。明日完婚,居城北董府。”


    甄堯的手抖了一抖,緩緩放下茶盞。“公子萬事皆知,文軒佩服。既然又承蒙公子透漏蔡琰去向,便又欠公子一番恩情。感謝的話不再多言,心中皆記得清楚。”


    子桓彎了彎嘴角,從袖口又掏出一個令牌遞到甄堯麵前“拿著這個令牌可以進出董府,你且收下。若不嫌棄,今日便先在我這宅子裏下榻,明日去尋你的妹妹後,再作打算。”


    甄堯接過令牌後抱拳“那便叨擾了。”


    閑聊一番,甄堯早便知眼前這人不僅無惡意,反而手眼通天一般,不是一般的強大。這樣的人與洛兒,是福是禍,誰都說不清。但唯一確定的是,他們已經牽連在一起,便是糾纏到底。


    甄堯與穆妙菡隨著丫鬟去收拾行李,兩人走的快,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給子桓和洛真創造空間。洛真木然起身跟隨其後,腳還沒邁出去,便聽身後那人歎息般道一句“許久不見了。”


    無頭無腦的招唿,任誰聽上去都覺得莫名其妙,可洛真真就穩穩定在原地,僵硬的動彈不得。朝露本想上前扶洛真,卻被夏侯嫻一把拉出去,俯在耳邊說了幾句,兩人一陣風似的跑了個沒影。


    甚至朝露在轉過牆角時還滿含深意的望了洛真一眼,更讓她覺得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舒服。


    子桓再向前一步,一隻手繞過她的脖頸,將一隻小小的護身符係在她的頸間。似是滿足的說道“這平安符,是我親自為你求得,上次在無極,你被綁架差點活埋,就是因為它落在了路邊恰好被我看到,才循跡趕去救你一命。”


    子桓的鼻息落在洛真耳邊,登時便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洛真縮了縮肩膀,聽見子桓繼續說著“如此,我便更加堅信,這平安符是有奇用的。而那次你不辭而別之後,我便再沒機會把它交給你。現在……太好了。”


    洛真看不見,便不知道此時那個被曹操部將一致認為陰毒狠辣的公子,竟笑的如孩童一般天真。


    洛真微微低頭,看著那有些泛黃的平安符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符文,苦笑一聲“我記得,這是夏侯嫻送我的生辰禮物……”


    子桓的手一顫,片刻後仍是緩慢的將繩結打了個死扣,眉間漸漸皺了起來。“你怪我?”子桓輕輕開口,似是試探。


    洛真沉思片刻,抿唇道“我不怪你……”


    子桓瞬間喜笑顏開,將洛真的頭發輕輕扯出來,蓋住繩結。一雙堅毅卻無血色的手馬上就要落到洛真的肩膀上,卻聽麵前這人冷冷道。


    “我恨你。”


    子桓的手僵在半空中,洛真消瘦的肩膀隻有一指的距離,子桓卻沒有放下去。


    “你打亂了我本來安穩規劃的人生。”洛真苦笑一聲,似乎又想起了那遠在二十一世紀的穿越組織人員對她所說的,曆史上甄姬既定的一生。“你讓我有一種罪惡感,尤其是在麵對顯奕的時候。”


    提到那個人,洛真似乎恍然間開了竅,甚至本以為一團糟的感情,竟也絲絲縷縷解的通順。


    “我的命運是注定的,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改變什麽。盡管我費盡心力去救別人,可終究救不了自己。恐怕連你,我也不信了。”


    洛真幽幽歎一口氣,心裏卻是舒緩的。不知為何,麵對子桓時,自己可以那麽坦然的麵對自己的心。那個心裏似乎早便有了這個人的位置,是自己太遲鈍,還是自己太信賴屬於‘甄姬’的命運。


    洛真沒看到身後那人凝重的表情,停滯在半空的手落下來,卻是從肩膀滑下,緊緊摟住洛真纖細的腰肢。再一用力,將洛真扭轉過來,兩人對麵而視。


    子桓微微垂首,閉上了如星辰般好看的眸子。


    他說“你若不信我了,我該去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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