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聞言才轉頭看向袁熙,微笑問道“熙兒,你意下如何?”


    袁熙抱著倉舒,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不免有些為難。他不做聲,直直望向洛真,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此時的洛真衣著厚重,盡顯臃腫之態,然美眸微啟,任誰看去都心生蕩漾。她動了動唇道“屆時,我倒也想跟著顯奕去幽州看看,聽聞那邊的雪是糯糯的,比鄴城的好看些。”


    袁熙微微一愣,洛真的意思是,同意他去了?


    袁紹大聲道好,而袁尚則不做聲的退迴了位置,悶悶的喝了一口酒。袁熙微眯著眼睛,隻看見洛真對著他點了點頭,似乎別有深意。


    此時劉氏倒是安分得很,坐在袁紹一旁一言不發,旁人不知道,洛真卻是察覺出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來。


    袁紹繼續說著些府裏的事,洛真已經無心聽了。她似乎琢磨到了什麽端倪,卻不敢確定,抬起手邊的茶碗,徐徐喝著熱茶。


    待眾人散去,各自迴了府,袁熙這才開口問道“洛兒,你一向不喜歡我爭權謀勢,今日為何要我攬下那幽州刺史的位置?”


    洛真瞧著朝露和奶娘抱著倉舒走到外室去,這才淡淡開口道“我還沒與你說過,那日你送我到甄府走後,我被人綁架,差點活埋……”


    袁熙登時便緊張起來,握住洛真的肩膀,想問的多了,一時全堵在喉嚨,沒開的了口。


    洛真笑笑“沒關係……正巧有官差巡邏救了我,可是你能想得到麽?殺我的人竟然是袁府的侍衛!”


    袁熙深唿一口氣,“府裏的人?”


    洛真點了點頭“我叫王榮查過了,他們在府裏待的久了,在丫鬟侍衛裏也有些威信,能驅使動他們的,恐怕也是位高權重之人。”


    袁熙念到“位高權重……那便是大嫂和螢兒?”


    洛真扯了扯嘴角“我不能確定,但是經此一事,我便想著以往的想法都該摒棄,我們應該強大起來,不僅是為了保護自己,還有倉舒……”


    洛真說著話,心裏卻是矛盾。雖然建立權勢可以保一時無虞,卻怕往後的日子裏,這權勢卻成了旁人的眼中釘,陰謀陽謀隻怕會更加猛烈的湧來。


    洛真更擔心的是曹操一統北方的時候,袁熙該作何下落?


    出神間,袁熙已經把洛真攬在懷裏,歎一句“生在亂世,便隻能自己謀求安寧,洛兒,你不要怕,我會護你和倉舒周全。”


    寒風起,最後一片落葉也從枝頭落了下來,丫鬟趕緊提著掃帚打掃了去,自此便隻剩清冷。


    袁紹的話不知道警告到了什麽人,分明那日袁譚和袁尚都與袁熙差點撕破了臉,卻是安穩度日,連郭宜安和逢螢來看望倉舒時都是笑模樣。洛真卻心裏忐忑,若不是郭宜安逢螢之輩呆蠢愚昧,或是識得大體不與洛真交惡,那便是有大招等著洛真呢……


    第二十天,彩兒便自後門,由王榮和朝露接應,來了疏桐院。


    袁熙恰在外室逗倉舒玩,倉舒清脆的笑聲傳遍了整座院子,再瞧袁熙也笑的前仰後合,竟也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彩兒紅了眼,喊一聲“公子……”


    袁熙看見彩兒的身影,先是一愣,隨即溫和道“洛兒說你迴家省親,家裏可還好?”


    彩兒苦笑一聲“父母都走了,我守了幾個月的孝,差點被哥哥壓去賣了,這才連忙趕迴來,想著公子和小姐能庇護我。”


    袁熙安慰道“莫怕,進了我袁府,走出去的丫鬟都要比旁的人高一等,如何有人敢來尋你麻煩?”


    彩兒聞言低頭擦著眼角的淚水,眼睛卻是不住的瞥向袁熙懷裏的倉舒。而小倉舒似乎有感應一般,轉過頭來望進彩兒的眼睛裏。


    血濃於水,彩兒差點控製不住自己撲上去,緊緊把他抱進懷裏。二十個日日夜夜,彩兒第一次懷念倉舒還在自己肚子裏時日子,至少那時候,沒人能把他從自己身邊搶走。


    袁熙笑道“這是我和洛兒的孩子,剛二十天大,取名倉舒。以後啊,還要拜托你多多照顧了。”


    彩兒笑的苦澀,卻還是行禮道“那是自然。”


    洛真聞聲出來,上前便擁住彩兒,欣喜道“你迴來的快,可安全?”


    彩兒尷尬的伸出手拍了拍洛真的背,道一句“一切都好。”


    有*的照顧,彩兒的身子漸漸補了迴來,若不是彩兒急著迴來,*會再幫她調理至月末,屆時氣色會比現在還要好些。而如今彩兒雖然瘦,卻是比懷孕時胖了些,洛真瞧著也心安。


    自此彩兒便與朝露和奶娘一起照顧倉舒,冬日漸冷,大家都湊在一堆,倉舒便成了眾人的開心果。


    晚些時候,袁熙被袁譚請去喝酒,這邊夏侯嫻來了疏桐院。


    袁紹自從迴來便宿在了夏侯嫻處,今日才去了江舟曉那裏,還送了東西給蘇冬雪。瞧這架勢,似乎獨獨不願意理會劉氏。


    朝露和彩兒給夏侯嫻行禮,她先是一打眼,繼而仔細一瞧道了句“可是彩兒?”


    這語氣似乎是驚訝,又像是擔心。洛真有點愣住,點頭道“彩兒家裏出了事,來求我,我便重新把她招進府裏來。”


    這一慣的說辭,是洛真早就和彩兒對好的台詞。即使是夏侯嫻,洛真也不敢輕易說實話。


    彩兒也微微躬身道“夏侯夫人,正是彩兒。夫人還記得彩兒,真是彩兒的榮幸。”


    這番低著頭,叫人瞧不清彩兒的表情,這話雖然得宜,洛真卻總覺得不對勁。夏侯嫻客氣幾句便隨著洛真進了內室。


    四下無人,洛真開口笑道“你可是太小心了,難道連我的陪嫁丫鬟都信不過了麽?”


    夏侯嫻卻是皺眉道“小心駛得萬年船,早些時候我以為你發現了什麽,才把彩兒趕走。如今看來,你竟然還被蒙在鼓裏!”


    洛真手裏的茶盞一歪,灑出來半盞的茶。


    望一眼重重珠簾外,彩兒與朝露她們正哄得倉舒開心,洛真低聲道“此話何解?”


    夏侯嫻輕歎一口氣“你可還記得當初吳琦嵐拿著鞭子尋你麻煩?那時候你派了彩兒出去尋袁熙……她與你說恰巧遇見我……可是你知道麽?”


    夏侯嫻勾出一抹冷笑“我看到她時,她正在花園裏悠閑地賞花,絲毫不著急,就好像……等著你出事!”


    洛真的手開始顫抖著,茶碗送到了嘴邊,又落了下去放在一旁。她笑了笑道“彩兒那時也不過剛入府裏,或許不認得路……”


    夏侯嫻微微點頭,一派淡然“時間會讓一切真相大白,你靜靜看著便好。”


    洛真嘴上掛著微笑,心裏卻如墜冰寒。再瞧一眼,外間裏溫婉的彩兒,微微搖了搖頭,心裏暗道一句,不可能,不可能。


    另一邊,袁譚和袁熙正推杯換盞,袁譚被袁紹分往了青州,也是處要塞,卻是望海的要塞,若說中原大勢,哪裏有人會想到偏遠的青州。


    袁熙看著醉醺醺的袁譚,不免安慰一句“大哥不要泄氣,父親欲成大業,身邊自然要放些推心置腹的人,又有誰能比得過親兒?我看父親早晚會把你調迴來……倒是我,父親如此安排我,卻是三年五載不會調度了。”


    袁譚不解,口齒不清的問道“你那幽州可是退關守將的好去處,父親究竟是何意?”


    袁熙笑一聲,似淡然道“即是退關守將,便說明父親將我派做成大業的退路,他日功成,無我半分功勞。唯有兵敗……眾人潰散之時,才會有我用武之地。”


    袁熙卻不像語氣那般失落,眼中盡是平靜,他去了幽州也好,至少在袁家沒有倒之前,他和洛兒倉舒都不會有事,一世無虞不可期,一時安穩倒是尚可求。


    袁譚雖是已經醉倒,涕泗橫流,腦瓜卻轉得飛快。他開口道“父親拿我做棄子,拿你做退路,那拿顯思做了什麽?”


    袁熙笑了笑,不言。袁譚似乎冷哼一聲,便蜷縮在酒席間昏昏欲睡,袁熙見此便告辭了。


    一襲白衣飄飄,健步如飛,半分醉酒的樣子都沒有。


    疏桐院裏,洛真望著窗杦發呆,朝露和彩兒守著倉舒,奶娘喂飽了倉舒便退下了,屋子裏靜的隻能聽見朝露哼唱曲子的聲音。


    “公子……”


    洛真應聲轉頭,正看見彩兒朝著袁熙行禮,袁熙揮了揮手便向著內室走來。


    “你迴來了?頭暈麽?酒吃了多少?”


    袁熙剛脫下外衫,拿在手裏愣愣的看著洛真道“你怎麽了?”


    洛真搖搖頭“我……沒怎麽。”


    袁熙覺察出不對勁,將外衫掛在衣架上,轉身便去拉洛真的手“今天都見過什麽人?”


    洛真眨了眨眼,不知是委屈還是難過,突兀的落在一滴淚來。嚇得袁熙連忙上前捧住洛真的臉,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


    一雙眼睛裏全是憂傷的痕跡,洛真開口,聲音是抑製不住的難過,亦或是恐懼。


    “你說如果你很相信一個人,那種浸透在血脈裏的信任,卻忽然有一個人把她從你身邊拎出來,說她懷裏可能藏了一把刀。”


    洛真微微揚起唇角,即使沒有笑意,依舊美的不像話。


    “有人說,她可能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給你一刀……你會去翻查她,你會有勇氣掀開她的衣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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