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帳暖香。


    洛真不由得掩了口鼻,她素來不喜這濃烈的香氣。看著榻上那個單薄的人影,辨不出語氣的道一句“衣服我放在外榻上了,便先走了。”


    袁顯奕一怔,隔著珠簾果真看到了那個刻畫在他心間的影子。


    “等一下。”袁熙的嗓音有些沙啞。


    洛真扶在門上的手頓了頓,轉過臉來問“可還有什麽要吩咐的?”


    袁熙抿了抿唇,道一句“你還是不準備給我解釋麽?”一邊說著,緩步走下床來,卻是連鞋都忘了穿,直掀開了珠簾,來到了外室。


    洛真迴身,淡淡道“你心裏不是已經有了答案麽?我何須浪費口舌。”


    袁熙聞言自嘲的笑了起來“嗬嗬,想我袁顯奕何等聰明,卻繞不過一個女子的心思。”


    洛真心裏的一絲僥幸也崩塌了,冷冷抬眼,問一句“所以你繞到了別人的床上?。”


    袁熙啞然。


    撫開袖子,洛真不迴頭的走了,她知道光是頂撞夫君這一條便該被休了,可是若不是良人,何必將就?當初的信誓旦旦,還不是如此脆弱,一張輕薄的紙條便豎起一道心牆。


    一連月餘,袁熙都再沒出現在疏桐院裏。


    彩兒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逮著空就明裏暗裏的提醒洛真袁熙對她有多好,隻要她服個軟,兩人依舊可以重修於好,洛真皆緘默不語。倒是傷好了的朝露,活蹦亂跳起來,整日和洛真一起逗花狸玩,兩人越來越親近。


    直到聽說夏侯嫻被劉氏打了十大板,連床都下不了時,洛真才有些心慌。匆忙便向著劉氏的竹漪院趕去,繞過正堂來到夏侯嫻居住的小庭院裏,隻看見一個丫鬟極不情願的端著一盆血水從屋裏出來,見到洛真時倒是誠惶誠恐的行了禮,喊一聲“見過甄夫人。”


    洛真皺眉“你主子的傷如何?”


    丫鬟答道“不過是點皮肉傷,無礙,勞煩甄夫人掛心了。”


    一盆血水,染得顏色深沉,她還說無礙?洛真一揮袖子便不再理會這個勢力的小丫鬟,踏進了房中。


    夏侯嫻的房間極樸素,卻是勝在簡單幹淨。此時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裏,彩兒捂著嘴便吐了,匆忙跑了出去。夏侯嫻聞聲轉過頭來,隔著輕紗珠鏈,洛真看到夏侯嫻刻意擠出的笑容“甄夫人來了,隻是我不便下床行禮,望夫人恕罪。”


    洛真順著夏侯嫻的身段向下看去,正看到剛換上的白色褻褲已經紅斑點點。走上前去坐在床邊,歎一句“你我之間不用客氣,倒是你怎麽惹到母親了,若是再多幾板子,這身子就廢了。”


    夏侯嫻明明已經疼的冷汗連連,卻悄聲笑著“我們身份卑賤哪敢去惹旁人呢?倒期望別人不要故意來讓我日子難過才對。”


    洛真聽得一陣心酸,拿起帕子給夏侯嫻擦著汗,問一句“還疼麽?我已經派朝露去買上好的金創藥,你再忍一會。”


    夏侯嫻微微怔忪,感動的笑了笑“不疼,腰間以下已經麻木了。”


    洛真嗯了一聲,便看到那個端水的小丫鬟進了屋來,見到洛真還在,故作恭順問夏侯嫻“夏侯夫人,客人在我便先去門外候著,有事吩咐我。”


    夏侯嫻淡淡的點了頭“辛苦你了。”


    待那丫鬟出了門,洛真不解“明明是個桀驁的丫鬟,你不好好管教她,倒叫她騎到你頭上來了。”


    夏侯嫻無奈歎息道“左右我的身份不比她高多少,也怪自己沒本事,她在旁人的丫鬟麵前也沒地位受欺淩,怎能再去苛待她?”


    洛真愕然,一時語塞,想再問些這傷的緣由卻怎也套不出話來。待朝露迴來,幫夏侯嫻塗了藥,洛真便告辭了,卻是安排好朝露每天都來幫她換藥,門口的小丫鬟不知道這幾番談話聽進去了多少,卻是臉紅紅的送了洛真出去。


    彩兒早早便迴了院子,洛真拉著她的手問“天氣漸漸熱了,小心避暑,那血腥味確實惡心,你可好些了?”


    彩兒低頭道“好多了。”卻是看不見表情。


    次日郭宜安便登門而來,領著她八歲的女兒,名喚袁維秋,小字秋月。洛真是極喜歡小孩子的,一見到秋月便連忙喚彩兒去把點心和水果拿來,親自遞給秋月。郭宜安笑道“月月,你嬸嬸給你點心,你要說什麽啊?”


    秋月眨著一雙大眼睛,糯糯道“謝謝嬸嬸。”


    看著是極乖巧懂事,惹人喜歡。然洛真卻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甄榮的影子。不過郭宜安比林夫人更有手段罷了,否則難說為什麽袁譚膝下無子卻不敢納妾。


    不過那寒緋倒是個例外,在郭宜安眼皮底下上位,也生了個女兒,五歲餘,名喚袁維冰,小字冰凝。


    洛真一個晃神便想了如此多,倒差點錯過郭宜安的八卦。


    郭宜安讓自己的丫鬟帶著秋月逛疏桐院去,自己便與洛真湊在一處,神色興奮地講了夏侯嫻挨了家法的來龍去脈,聽得洛真一陣揪心。


    原來劉氏去年賜給吳琦嵐的一隻金步搖無故丟失了,吳琦嵐哭鬧著說是去了疏桐院迴來後就不見了,劉氏從血色宅鬥裏一路摸爬滾打出來,這點耳力不會沒有,隻一聽還以為吳琦嵐意在洛真,使的計策。


    悠然問道“既是在疏桐院丟的,你自己去問問甄洛便是,到我這裏來做什麽?”


    吳琦嵐神色詭異道“妹妹大戶出身,不會做出這等事,不過恰好那天夏侯夫人也在,就不知道這步搖……”


    劉氏了然,便開了口“那你便去夏侯嫻那裏看看去吧。”


    這一搜,真就在枕頭下麵搜出了那隻步搖來。劉氏以正家風為名便打了夏侯嫻十大板,隻打的血肉模糊,叫人不忍直視,那夏侯嫻竟一聲也沒吭。


    郭宜安拿起一顆葡萄專心的剝開,塞進嘴裏道“也不知道夏侯嫻哪裏惹到那個小祖宗了……”


    洛真笑著應聲,眼中卻一片恨意。


    朝露正巧給夏侯嫻換了藥迴來,渾身顫抖道了句“夫人,夏侯夫人那個貼身丫鬟被打死了……”


    洛真倏忽間站了起來,卻猛的一陣眩暈,不得不慢慢坐下扶著額頭“你且慢慢說來。”


    朝露咽了咽口水,定了心神才緩緩說道“我去給夏侯夫人換藥,正說著怎的不見她那個小丫鬟,便聽到外麵旁的丫鬟來傳話,說是劉氏給她送來的補品和上好的補藥。”


    夏侯嫻直覺不妙,連忙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丫鬟是劉氏身邊的得力助手,名喚紫橦平日裏趾高氣昂,旁的丫鬟和小主都免不了要巴結她。此時對著夏侯嫻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道“昨個不是在你的小院裏搜出了金步搖麽?原來是你的丫鬟受了吳夫人的指使,栽贓於你,今日一早便去夫人那裏自白,夫人賞了她二十大板,她沒扛過去,斷了氣。”


    夏侯嫻身子一震,冷眼道“那吳夫人作何處置?”


    紫橦略有些尷尬道“夫人本也準備賞十大板的,奈何吳夫人有喜了,剛一個月的事……”


    郭宜安聽得正起勁,此時卻一整顆葡萄忘了嚼就咽了下去,噎的猛咳幾聲道“吳琦嵐她……她她懷孕了?”


    洛真一臉平靜,站在她身旁的彩兒卻是麵色一僵。


    再踏進夏侯嫻的小院時,洛真一下子便看到了那具白布裹著的屍體。


    仿佛時光交錯中,又迴到了年前,張皇失措的唿吸聲中,看到那具染血的屍體。明明是還對著他笑,要親自送她出嫁的人,卻漸漸失去了溫度。


    洛真向後一個趔趄,被彩兒慌忙扶住。而夏侯嫻卻是忍著腿上的劇痛,跪在了那具白布裹屍前。


    “你真是傻,我一早便知道你偷著放了金步搖在我枕下,我也知道劉氏放任吳琦嵐害我,我忍下一切不過是為了你能好過點,能得到從我這裏得不到的東西。可是你怎麽這麽傻,怎麽就去自白了!我的名節有什麽重要?重要過你一條命麽?”


    院裏除了洛真,彩兒和朝露,沒有了旁人,所以夏侯嫻的喃喃自語洛真也沒去阻攔,隻是驚訝於夏侯嫻的隱忍。


    吳琦嵐不過是劉氏的棋子,看似吳琦嵐主導了這一切,但是劉氏才是暗中推動這一切的人。如今犧牲了小丫鬟,而吳琦嵐憑著懷孕逃過懲罰……


    洛真喚了家丁安排了小丫鬟的後事,又留下朝露照看夏侯嫻,領著彩兒便向著淩波院去了。


    彩兒不解“小姐,你不要衝動啊,這是要去淩波院尋仇麽?我們……我們打不過她。”


    洛真冷笑了一聲“尋仇?不不,我是要去看看她真的懷孕了麽?母親偏袒的太過明顯,我懷疑他是假懷孕!若真如此,這板子還是要挨得……”


    沒錯,那個熏了麝香的香囊吳琦嵐毫不知情,便隻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


    吳琦嵐也被人下了毒手,而那香囊不過是恰巧長時間熏染,然後給了洛真才對。


    淩波院裏一陣熱鬧,劉氏也在,正吩咐著給大夫包銀子下去,大夫經過淩波院的時候看了洛真和彩兒一眼,竟像是舊相識。


    彩兒疑惑道“這不是上次我去請來給小姐看病的濟世堂的李大夫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嫡女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奺則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奺則安並收藏三國嫡女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