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兒向來睡得沉,外室的門灌了風進來,彩兒迷蒙間睜開眼才看到門不知何時四敞大開。起身關了房門,忽的又看見內室自家小姐床上有個粗壯的影子,模糊一團,倒像是個男人。


    彩兒喚了聲“小姐?”


    見那人沒有應聲,彩兒想著或許是小姐把被子揉成團了,這便湊過去扯那人的被子。曹操此時也漸漸清醒,身體躁動的感覺重新上腦,而床邊站著個娉婷的身影,曹操哪管得了那麽多,一下便把那人撈到床上,大手一揮撕碎了本就輕薄的衣衫。


    彩兒嚇得連反抗都忘了,待那雙粗糲的手掌劃過她稚嫩的肌膚時,她才反應過來,張口便喊救命。曹操被吵得煩了,伸手捂住她的嘴,反被彩兒張口一咬,手尖傳來一陣刺痛。


    曹操血紅著眼,一巴掌甩了過去,彩兒仿佛墜入深淵,深不見底,下墜了那麽久也沒有什麽來支撐。身子像是被風刀割裂成碎片,一塊一塊,一片一片。


    醒來時是深夜,天邊幾顆星格外的明亮,照著自己毫無遮蔽的身體,和滿床的狼藉。彩兒動了動身子,從腿間傳來的劇痛讓她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是恍然大悟的驚訝於羞辱。


    身側那個男人睡得正香,微微地鼾聲起,胸腔隨之起起伏伏。就著星光,彩兒怎會認不出這就是夏侯公子的父親!強烈的恨意快要把彩兒吞沒,摸索著觸到了燭台,彩兒的手顫了一下,隨即便緊握住燭台向床邊走去。


    她要殺了他!


    燭台揮至半空中,陡然停了下來。彩兒緊鎖著眉,若是殺了他,自己的命不要緊,恐怕還要連累了小姐……咦?小姐哪裏去了?


    彩兒將燭台穩穩地放在了桌角,匆忙從細軟裏換了件新衣服,撿了些貴重物品和洛真的衣物包好便推門走了出去,這千闕閣不安全,小姐可千萬別出事啊!


    千闕閣不過幾間臥房,彩兒很快就找到了子恆的臥房裏,而子恆剛好推開房門走出來,一雙眼睛對上彩兒慌亂的眸子。


    “你家小姐在我這裏,明日一早你們便速速離去吧。”子恆淡然的吩咐著,絲毫沒注意彩兒的窘迫之色。


    彩兒應聲守在門邊,心裏卻是疑惑至極。小姐為什麽不在臥房裏,偏又公子的父親出現在那裏,還對自己做了那種事,而夏侯公子的意思是,這些他都知道?


    “公子留步。”彩兒細細出聲,子恆的腳步停了,站在長廊的盡頭迴望“什麽事?”


    “公子的父親……還在小小姐房裏。”彩兒低頭說著,本是極小聲,奈何長夜寂靜,空庭靜謐,子恆聽得清楚,神色越加難看,道了句“我不便多解釋,明日去問你家小姐吧。”


    一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彩兒靜立在晨曉中,染了一身的霧氣。


    又是深淵,又是下墜,彩兒大聲的喊叫著,可是好像有一雙手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讓自己發不出聲音來,彩兒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猛然間驚醒。


    洛真手上拿著帕子,拭去彩兒的汗水,問一句“彩兒,你醒了,可還覺得難受?”


    就這一句話,彩兒的淚水開始大顆大顆的的滾落出來,伸手緊緊攥住洛真的手,讓洛真著急的不行“你哪裏還難受?我去叫大夫過來,你等我。”


    “小姐……”彩兒沙啞著嗓子出聲,扯住要起身的洛真,道了句“我沒事了。”


    洛真鬆了口氣,摸了摸彩兒的額頭“高熱退了,這老先生著實厲害,你再休息一日,我們明天正午再啟程。”


    彩兒欲言又止,隻點了點頭,喝了些藥粥,便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洛真起了個大早,要去幫彩兒煎藥,卻見藥童已經全盤打理,自己也插不上手,幹脆去醫館後院轉轉,正遇到戲耍‘五禽戲’的華佗,洛真定定看了一會,喃喃道“第十屆廣播體操……”


    華佗雖然上了年紀,但耳聰目清卻是比一般年輕的人還要好,瞬間就發現了躲在一旁偷看的洛真,喊了句“小姐閑來無事,何不與老夫一起來耍這五禽戲,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洛真腹誹,我小學做了五年。


    麵上卻是笑盈盈的,大步走了過來道“這五禽戲果然精煉,先生懸壺濟世,聖手仁心,如今麻沸散也成了,五禽戲也成了!”


    洛真問這問題不過是寒暄,華佗卻驚訝的看著她“小姐的心果真玲瓏,我與小姐不過幾麵之緣,如今得小姐賜名‘麻沸散’,還看得出我的‘五禽戲’已然完整,莫不是天賦醫學之才?”


    洛真連忙搖頭“我不過是瞎說的,且老先生給人感覺親切,便無禮了些。”


    華佗慢慢悠悠道“無礙,我與小姐也投緣,若是小姐塵緣了卻,可隨身與我做個藥童?”


    洛真苦笑一聲“紅塵萬丈,我還未入世,怎能說出世?若是老先生一直留在許都,我約莫這輩子都無緣再見了。”


    華佗歎了口氣“如今麻沸散已成,五禽戲也該發揚,我便要再次四處奔波,人生路哪有止境。”


    洛真笑笑不語,歎一聲,恐怕你便要被曹操陷入方寸囹圄,成為他的私人醫生了!或許在自己二嫁曹丕的時候,還能再見?


    華佗仿佛也思索到了什麽事,連連歎息不不語。


    彩兒的身子骨確實硬朗,早上便能下地走動,中午便和沒事人一樣活蹦亂跳了。洛真自是開心,隻是略微覺得彩兒哪裏不一樣了,好像眉間染上了哀愁,淡淡的化不開。


    到了臨別的時候,洛真自報了家門,希望華佗若是途徑無極,可上門一敘。華佗也欣然答應,揮手告別。四輛馬車便出了許都,奔著無極縣去了。


    甄府裏也是熱鬧,袁熙到的時候是洛真走之後的第五天,玉如接待了袁熙,隻說洛真去看望一個遠房親戚去了,將要迴來了,且先等等。


    袁熙這便等了三天,三天裏,看遍了洛真看過的所有書簡,連洛真的琴也彈了幾遍,卻始終沒有洛真的歸期。


    在涼亭喂魚的時候,忽有家丁傳來消息,小小姐迴來了。


    手一抖,一把魚食撒了水麵上去。


    正堂裏,洛真正與玉如說著話,隻說送了那人迴家,是個富貴公子,贈了一百兩紋銀。而路上彩兒生病耽擱了幾日,半點沒提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玉如拉著洛真的手,打笑道“袁公子等了幾天了,裝作不急的樣子,卻是連丫鬟家丁都看得出來那焦急的模樣呢。”


    正說著,袁熙便踏進堂中來,洛真視線一轉,便落進他的眼裏。袁熙淡淡的笑著,眼中卻是濃的化不開的溫柔,道了句“洛兒,這一路玩的開心麽?”


    洛真笑的怪怪的,應聲道“景色很好。”


    兩人說話雖然看似尷尬,但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之間莫名的契合和舒適。玉如對彩兒試了試眼色道“你們兩人說話吧,我去看看午飯都做了什麽菜,小仕銘開始吃些粗糧了呢。”


    洛真起身行禮送走了玉如,又眼見著彩兒也跟著走了,偌大個正堂隻剩下了袁熙和她兩人。


    袁熙猶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來“我去看望過夫人了,她希望能盡快看到我們成親,而我的父親和兄弟準備出征,要在臨走前辦完婚事。”


    像是在征求洛真的意見,又像是直接吩咐一般。


    洛真倒不在意這其中的意味,隻疑惑道“你為何沒有從軍而去?”


    袁熙好笑道“你忘了?我答應你的,要泯然眾人矣。”


    洛真腦海裏開始漸次將那些關於袁熙的片段調動至眼前,大約是雪夜和城南,還有甄儼死後的擁抱最深刻。她說讓他斂起鋒芒,她便一心一意隻愛他一人,如今袁熙真的做到了,洛真心裏卻莫名覺得愧疚。


    袁熙看著洛真複雜的神色,上前牽起洛真的手放置掌心,說了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是洛真對他說的話,一模一樣,如今他重複著,隻為消散洛真眉間的猶豫。


    果然,洛真抬起頭來,眼中萬般思緒湧動,最後匯成一句話。


    “好,我們成親吧。”


    袁熙緊了緊握在掌心裏的手,將洛真輕輕擁入懷,歎一句“洛兒,四年了。”


    他們已經相識四年了,從四年前那場莫名其妙的相親大會,到如今的牽手成婚,袁熙從來沒有對哪個人如此用心過,如此深沉的愛著,等待著。


    婚事重新操辦起來,洛真堅持要用甄儼為她準備的那一切,喜服,喜帖甚至甄儼親手寫的喜字都全部沿用。玉如自是懂洛真的心思,也盡心的安排事宜,讓甄儼的心事就此了卻。


    張氏的病情在紅色的氛圍裏奇跡般的好轉著,洛真便更加放心,守在臥房裏繡著一塊精致的帕子,上書百年好合。忽的刺破了指尖,一滴血滴到了那池中菡萏上,竟別樣的好看。


    和子恆寫的字一樣好看。


    那張寫著‘珍重’二字的字條在迴來的路上遺失了,洛真隻當那是有緣無分的報應,但那雋永的字跡卻寫在了洛真的心上。


    一印經年,再見無期。


    那是百姓們見過的最盛大的婚事,天氣也好的不像話,百花齊放,百鳥爭鳴。


    十裏紅妝,瀲灩紅塵。


    洛真蓋上了紅蓋頭,邁向了她注定波瀾的一生,彩兒微笑著,牽起洛真的手,走向那個如玉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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