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儼駕馬狂奔,一路上不知道衝撞了多少路人。有人認出他是甄府的二公子,不由得驚歎,怎的一向溫文爾雅,今日如此跋扈無常?


    他們哪知這是要命的事。


    甄儼眼中一片血紅,身後零零散散隻跟著不到十個家丁,因那大多數家丁跟不上甄儼的馬,甩在了半路上。城南司徒羽已經到了,一見到甄儼立刻快步走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穆妙菡也一身戎裝站在司徒羽身側,此時急切的表情一覽無遺。


    “有人假扮顯奕將洛兒騙走,半個鍾頭之前的事了……”


    已經半個鍾頭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把洛兒救迴來。甄儼心下急切,連忙登上城門向地麵望去,車轍的痕跡不多,卻分散了兩個方向。司徒羽當機立斷“文燃你追左麵,我和妙菡去右麵,他們的馬車再快也快不過馬匹,我們定能追上的!”


    甄堯重重的點了下頭,隨即帶了一隊人馬向左麵那條路追去,而司徒羽和穆妙菡也不拖遝,各乘一馬,揚塵而去。


    馬蹄翻飛,甄儼緊緊地咬著唇,手握韁繩,指節泛著片片慘白。


    車夫則悠閑地駕著車向寨子裏趕去。心裏還暗自納悶,這可是擄過的最順從的女人了,連掙紮反抗都沒有,省心還省力。


    車廂裏,洛真摸起發間的簪子,狠狠的戳向自己的大腿,劇痛直逼腦海,洛真狠狠的咬著牙,硬是一聲也沒吭。


    看著鮮血娟娟流出,穿過車板間的縫隙滴落到地上,洛真鬆了口氣。這樣若是有人發現,便能順著血跡找到自己,若是沒有,那便隻能聽天由命了。


    很快車子便走上了山路,顛簸的極厲害,洛真的傷口不小心撞到車座上,痛的低唿一聲。車夫這才發覺異狀,掀開車簾一看,洛真烏黑的長發如今已經亂作一團,蒼白的臉上掛著細密的汗珠,腿上更是鮮血淋漓浸濕了裙擺,而洛真已經半夢半醒,隻聽得車夫咒罵一句,便是更快的向山上趕去。


    洛真閉上眼之前忽的笑了,穿越組織的人說,若是死了就可以迴去了。不知道睜開眼會不會躺在宿舍裏,能不能趕上三國殺遊戲大神的直播貼?


    夢裏都是鬧哄哄的,卻有一人緊緊地抱著自己,有溫熱的液體落到臉上,舒服的像是泡了個熱水澡。迷蒙間那人好像趴在自己耳邊呢喃著,說了句。


    洛兒,你要好好的。


    洛真在夢裏撇了撇嘴,我怎麽好好的?我剛剛還把自己的大腿都戳破了,怕被人發現都沒敢哭。


    咦?我在說什麽?這是夢麽?


    慢慢睜開眼,便看見眼睛腫的像桃子似的彩兒大唿小叫“小小姐醒了,快去告訴夫人!”然後轉過身來,撲通一聲跪在床前,聲淚俱下道“小小姐,我對不起你,怪我一時激動沒發現那山賊假扮的車夫,才……”


    隨著彩兒的敘述,洛真腦海裏零碎的片段漸漸拚湊完整。袁熙,車夫,山賊,林夫人……大腿處還傳來陣陣劇痛,洛真抿了抿幹裂的唇,心有餘悸的慶幸自己逃過了一劫。


    彩兒還在嚶嚶哭著,洛真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別哭了,我這不是沒出什麽事麽?”


    彩兒聞言更加抽噎道“可是,二公子他……他……”


    此時,張氏從屋外走了進來,臉色卻是比失血過多的洛真還要白上幾分,眼睛更是紅腫的不像話,她慢慢走向床邊,每一步似乎都費了很大的力氣。


    “洛兒,你感覺怎麽樣?腿還痛不痛?”張氏說的極溫柔,卻有氣無力。


    洛真搖了搖頭,安慰道“母親放心,我沒什麽事了,讓你擔心了。”


    張氏點了點頭,眉目間卻難掩悲傷,似乎有什麽事沒告訴她。洛真心生涼意,看了看彩兒,又看了看張氏,試探性的問道“是誰救我迴來的?”


    彩兒隻低著頭流眼淚,張氏則深唿一口氣握住洛真的手“是你二哥帶人闖進了山賊的寨子裏,把昏迷不醒的你救迴來的。”


    洛真皺眉“那……二哥呢?”


    張氏紅了眼,輕飄飄道“在大堂裏……”


    在大堂裏?若是沒受傷該是來看自己,若是受傷了該在屋子裏養傷,為什麽在大堂裏!


    洛真一怔,起身掀開被子就要向外走,哪知一用力,左腿便是劇痛,直直的栽倒在地。耳邊傳來彩兒的驚唿,隻是那聲音越來越遠,漸漸縹緲了起來。


    洛真一瘸一拐的向大堂跑去,腿上剛包紮好的傷口瞬間又有鮮血浸染出來,她的眼前隻有灰暗的路和躲避她的人影。她的耳邊隻聽得見自己碎碎念的聲音和沉重的唿吸。


    “二哥……二哥……不要死……求你……求你!”


    扶著大堂的門邊,洛真堪堪站住了身子。


    大堂很靜,那些低頭抽噎的丫鬟和家丁似乎都沒發出聲音,穆妙菡縮進司徒羽的懷裏,肩膀一陣一陣的抖動。而方玉如抱著小仕銘坐在甄儼身邊卻是一動不動。


    甄儼被平放在中央,頭發散了,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甚至翻出皮肉來。血汙遍布了全身,胸前卻很幹淨。因為胸口是他護著甄洛的位置。


    他的眼睛還在睜著,長長的睫毛翹著好看的弧度,甚至麵含微笑,可是卻擋不住死氣沉沉。洛真抬腳踏進去,失魂落魄般直直走著,連腿上的痛也感覺不到了,隻有心底巨大的空洞不斷地吹進冷風來。


    她撲通一聲跪在甄儼身邊,卻被接地的冷意僵住了全身,眼前隻能看得見這具為了救他而破碎的身體,耳邊卻是初見甄儼時他說的話。


    “洛兒,你可無事?”


    似乎閉上眼也記得他懷抱的溫度和眼神裏濃濃的暖意,隻是再也,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了。


    方玉如則在輕輕搓著甄儼的手,將他手上的血汙搓掉,露出白皙的肌膚來。


    “洛兒,你說文燃他會不會冷啊?”一邊說著,玉如一邊將甄儼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嗬氣,小仕銘卻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隻是小仕銘連哭泣的時候,喊得都是‘洛’。


    玉如倏忽間清醒了些,溫柔的拍了拍小仕銘的背,微笑道“仕銘乖,你父親現在很冷,母親要給他暖手。”


    張氏不知何時站在身後,點了兩個丫鬟道“把少夫人和小公子帶迴房間裏休息,把儼兒的……屍體停放到後庭去。”


    那兩個玉如的貼身丫鬟紅著眼抱起了小仕銘,又來拉方玉如,方玉如卻死死地抓著甄儼的手不鬆開,奈何終是抵不過兩個人的力氣,指尖分開的一瞬,方玉如的臉瞬間落滿了淚水。


    “不!不要!讓我在再陪他一會,就一會,他的手好冷啊,他一向怕冷的……”


    佯裝的堅強在悲傷決堤的那一刻,泣不成聲。


    洛真輕輕地抬手幫甄儼合上了眼,她俯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哥,你最後和我說的話,我記得了。”


    滴落在臉上溫熱的液體是甄儼的血,那個溫暖的懷抱是他將所有刀劍扛在了肩上,他溫柔的話說在她的耳邊,如同現在她對他一樣。


    “洛兒,你要好好的。”


    家丁將甄儼的屍身抬走,彩兒也上前把洛真從地上扶起來,腿上的傷口不知何時再度崩裂,此時正沿著裙角一滴一滴落在地麵上,像是開了極小極小的花。


    洛真卻掙脫彩兒的手,走向張氏,剛握住她的手便覺冰涼與顫抖。洛真扶著張氏落座到堂上,輕聲說“母親,接下來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要動怒,保重身體。”


    張氏不解,問道“你要做什麽?你的傷還……”


    洛真麵無表情,緊了緊握住張氏的手,轉身厲聲道“去請林夫人!”


    聲音之重,擲地有聲。堂前的丫鬟和家丁都愣住了,他們哪見過這樣氣勢的小小姐?隻是還未來的及反應,便聽到一陣嚶嚶的哭泣聲,從堂外傳來,定睛看去,正是洛真要‘請’的林夫人!


    林宛秋正好向正堂趕來,滿臉淚痕的上前握住張氏的手,卻不發一言,叫別人看去隻道是難過的說不出話來了。


    洛真卻上前一步,將林夫人扯開,攥著她的手甩至一旁。冷冷道“林夫人?你這是在做什麽?”


    林夫人轉了轉被洛真攥的通紅的手腕,瞥了她一眼,卻深情道“自然是出了這等事,替姐姐傷心……可憐的儼兒!”


    ‘啪’!


    林夫人的臉上頓時浮現了一個紅紅的手掌印,她捂著臉看向洛真,眼中冒火道“你為何打我?”


    洛真踏上前去狠狠道“這一巴掌是替三年前綠袖,翠屏,和玉如肚子裏的孩子打得你!”


    林夫人眼神一滯“你你……”


    ‘啪’!


    林夫人捂住另一邊臉,轉眼便要上前推洛真,卻被洛真一絆,反而栽倒在地,好不狼狽。


    洛真居高臨下踩住林夫人的裙角“這一巴掌是替我哥甄儼打的!”


    張氏坐不住了,起身道“洛兒,你是說……”


    洛真點了點頭“沒錯,那幫山賊與我說了,三年前我在城南遇到山賊,和今日之事,都是林宛秋與他們一起策劃的!目的就是要我死!”


    張氏聞言,臉色怒紅,便要上前來,卻聽得外間有人大喊“甄洛,你放開我娘親,要打要殺衝著我來!”


    甄榮從堂外踏進來,麵色緋紅,卻是頤指氣使的衝著甄洛說“你無憑無據,便來冤枉我娘親?”


    洛真勾起嘴角,狠狠的看向甄榮“我無憑無據?那我現在就給你拿出證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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