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蕎脖子一涼。這些人怎麽迴事,偷聽別人說話就算了,怎麽還七零八落聽半截就自己東想西想呢?


    這賀淵也是奇怪,她有沒有看膩他,他自己心裏沒點數麽?!


    壓根兒就還沒正經看過,哪那麽容易就膩了。呿。


    趙蕎慣例又是最後一個吃完飯的。


    迴去沐浴更衣後天色已墨,趙蕎捏著還剩半瓶的化瘀藥膏上了邀月閣二層,卻見賀淵長身倚在與醉星閣當空相連的木廊盡頭,遙遙望著她。


    他大約也是才沐浴不久,換了一襲輕薄的淺雲色寬袖絹袍。夜風微微拂過,使那絹袍便熨帖地勾勒出他勁瘦的身形輪廓,在夜色中分外惹眼。


    他在外人麵前大多時候都是清清冷冷又四平八穩的做派,矜持可靠,卻寡淡沉悶,就連本該張揚意氣的紅色賀氏家服武袍也能被他穿出肅正克製、無欲無求的味道。


    可此刻他倚在木廊盡頭,姿儀慵懶展臂敞開懷抱,星眸橫波斜斜睇來,微挑的劍眉掛著笑,宛如月下踏花靜候心上人的少年郎,赤忱意態清輝熠熠,讓人挪不開眼。


    趙蕎沒來由地齒頰生津,莫名其妙就輕笑出聲。


    這樣的賀淵隻有她才能看到,他隻在她麵前才會露出這樣的一麵。而她在他麵前,也是不同的。


    旁人說他倆「一定合不來」,那是因為誰也看不到他們在彼此麵前獨一無二的模樣啊。


    趙蕎捂住激動不已的心口,毫不遲疑地奔赴他的懷中。


    她迴抱住他,仰頭笑得狡黠:「偷聽人說話不要隻聽半截,瞎想什麽呢?先前我與連將軍和葉翎是在說她倆訓練時的一點問題,隻是順嘴用隋敏來打了個比方而已。」


    「那我怎麽聽到有人在說什麽‘小郎君’?還要‘看仔細、摸透徹’,要到‘閉上眼都能將他玩出花來的地步’?」賀淵笑意不善地眯起眼。


    「正經的話你聽不見,這幾句胡說八道你聽得倒是清楚!我們那是在談論怎麽才能將水連珠使好啊!她倆是左撇子,需要重新適應水連珠的構造,」趙蕎笑得不行,「嘿嘿嘿,你是不是以為我對隋敏有什麽奇怪的想法,怕地位不保,所以趕忙來自薦?」


    出乎她的意料,賀淵雖周身遽燙,卻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沒好氣地笑斥她「小流氓」,隻是擁著她抬眼望天,含含糊糊「嗯」了一聲。


    「喲喲喲,來真的?」趙蕎並沒有被唬住,反而樂不可支笑倒他在懷裏,「你就光會嚇唬我,信你有鬼。」


    這人在正經大事上從不破規矩的,在成婚之前,便是她故意招惹他,他都會克製地謹守底線。她對此深信不疑,才不信他當真會做什麽出格之事。


    「有本事你先幫我上藥。」


    說來趙蕎也是慘兮兮的。


    這些日子大家的訓練強度上來了,眾人的進度差異也明顯出現,於是趙蕎與慕映琸多數時候都需一對一地給予眾人指導,也就難免一遍又一遍地演示。


    為了不讓大家覺得自己太弱,加之天氣實在熱,她就一直沒有穿肩帔軟甲。


    雖連瓊芳送的那藥膏效果好,也架不住她每日要反複演示幾十次,這導致她的右肩一直腫著。


    「敢不敢?」趙蕎抬起小紅臉,咬著唇角笑覷他。


    「敢不敢」這三字可真是充滿挑釁,像小狐狸明晃晃甩著蓬鬆大尾巴,半點不遮掩自己的「叵測居心」。


    賀淵垂眸凝她片刻,忽地將她打橫抱起:「敢啊。」


    醉星閣二層正中這間房的格局很別致,繞過屏風便是占了大半間屋子的寬敞地榻。那地榻頗為講究,也不知用的什麽材質填墊,柔軟至極,人一上去就覺如在雲端。


    地榻前就是一整麵的「落地見月窗」,隻需將那木珠簾卷起,就能將雁鳴山夜色裏最好的星光盡收眼底。


    不得不說一句,當初繪製這園子的造景藍圖時,還不是帝君的蘇放真是花了許多心思,裏裏外外外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趙蕎坐在柔軟地榻正中,看著麵前與自己隻隔了兩拳寬的賀淵,心中七上八下。有點慌,有點無措,又有點隱秘、羞澀又大膽的期待。


    「你真、真要幫我上藥啊?」這多不好意思?不過若他堅持要熱心幫忙,她也不會拒絕就是了。


    「不然我抱你進來做什麽?」賀淵一副老練的語氣,沉聲輕笑。隻是從她手中拿過那藥膏瓶子時指尖輕顫,泄露了他的緊張與生澀。


    趙蕎本著「輸人不輸陣」的原則,硬著頭皮給他笑迴去:「哈哈,我、我又沒怕你會怎麽樣,上藥就上藥。可你總得點個燈吧?」


    極目不見半點燈火,惟窗外漫天星光爍爍,這使氣氛無端端透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旖旎,仿佛能勾出人心底最最神秘而野性的念頭。


    大概還是該點個燈,至少讓氣氛正直坦蕩一點吧?


    「我目力很好,不用點燈也能看得很清楚。」賀淵長指搭上她外衫襟處的盤絲花扣。


    他是指能看清楚她肩上的傷,還是別的什麽,趙蕎已無法思考。


    毫無反抗之意地任由羅衫輕解,薄薄外袍滑褪而下。


    她也不說不上來自己在想什麽,腦中暈乎乎,周身如置沸鼎,一顆心熱滾滾上下起伏。


    他先以長指勾了藥膏點在她右肩傷處,又認真將掌心搓熱,左手按在那藥膏所覆之處,右臂環過她腰背,讓她靠在他身前。


    「要將淤傷推開才好,所以你便是疼到哭我也不會停手的。唔,若實在疼得厲害,你可以咬我泄憤。」


    他的嗓音含笑,說話時的熱氣盡數噴灑在趙蕎耳畔,讓她周身沒來由一陣酥麻顫栗。


    「哦。」她將下巴杵在他的肩窩,懵懵然看著窗外漫天璀璨星辰,總覺自己的舌頭像被貓兒叼走了,半個字都說不出,哪裏還有平日裏滔滔不絕的風采。


    雖上藥初時趙蕎是疼得眼裏起了淚花花,但賀淵拿捏力道有分寸的,加之連瓊芳給的這藥鎮痛效用起得很迅速,隻忍了沒多會兒,她就不覺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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