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慕映琸參與此事,這就能成為他的一樁實績履曆。事成後慕家隻需善加運作,慕映琸憑這份功做敲門磚即可順利開啟平步青雲之路。


    倘使慕家手段更絕一點,完全有能力在朝野輿論中將趙蕎的貢獻抹得輕描淡寫,讓她毫無還手之力地為慕映琸做嫁衣。


    見對方沒有藏著掖著,趙蕎便也痛快:「您最開始沒有插手影響鍾離將軍在選拔上的判斷,也沒有提前向慕映琸透露絲毫訊息,這才給了我與他君子之爭的機會。既您事前沒這盤算,事後就更沒必要冒著自汙名聲的風險算計我一個小輩。」


    慕隨淡聲哼笑:「可慕映琸到底是我最小的兒子。萬一你誤判了我為人父母的私心呢?父母為子計深遠,什麽事做不出來?」


    「尋常父母或許做得出來,可您是執金吾慕隨啊。」趙蕎彎彎雙眸裏滿是慧黠與篤定。


    「大周開國以來首任執金吾大人,負責鎬京內外兩城防務,手握金吾衛及北軍超五十萬之眾,實權在握又近在天子身側,卻能曆經武德、昭寧二帝,見證數次朝堂勢力洗牌卻未受半點波及,在朝堂格局數次大改之後依舊屹立不倒,這不是憑家世、氣運就能做到的。」


    趙蕎笑眯眯地娓娓道來:「古往今來,躋身高位者能做到您這般地位長久穩固的並不多。曾經與您資曆、名望相當的不少人如今早已大廈傾頹,根源不在他們比您無能,是他們在功成名就後,忘了自己年少時慷慨奔赴國難所為何事,而您記得。」


    慕隨與鍾離瑛根本就是同一種人。


    傾盡畢生心血從外敵手中奪迴故土河山,多年來不計個人得失與家族利益,盡忠職守護著大局,無非是為了等待見證一個年少時殷切期許的清明盛世。


    「所以,您絕不會允許自己行差踏錯,更不會任由自己被舐犢之情衝昏頭腦,在背後使什麽不入流的陰詭手段。您不會允許自己成為盛世大幕之上一片隨時可能被揮開的陰雲。您會一生坦蕩,始終手執長明之火,讓後輩看清楚,前麵有光。」


    對慕隨這個年紀與資曆的人來說,後生小輩能夠理解自己的驕傲與抱負,這比什麽都更能打動他們的心。


    「你這潑皮小姑娘,竟生了張舌燦蓮花的嘴,」慕隨閉目掩去眼底浮起的淡淡水光,口中笑斥,「情真意切扣這麽大個帽子在我頭上,明顯有備而來,將我算計得幹幹淨淨。誰教你的?」


    老辣如慕隨,豈會看不透趙蕎提攜慕映琸的用意?


    趙蕎那小潑皮性子以往得罪的人不少,這迴怕朝中有人會暗中與她為難,便做起事前防範來。


    可她兄長趙澈協理國政,身份敏感,不便過多插手她這小差事,於是她就要借慕映琸來討慕隨的人情,調動慕家的力量全程為她「保駕護航」。


    「誒,被看穿了?」趙蕎笑著撓了撓額角,並無被戳破小心思的驚慌,「這還用誰教麽?我可是鎬京城最好的說書人啊。」


    慕隨穩下心緒,沒好氣地笑睨她:「敢算計我,膽氣倒是夠大!可你不能光占便宜不吃虧啊。」


    「我在您手上能討到多大便宜?來前都想好啦,反正我也是沒法子入朝為官的,陛下許我封爵就夠我美了。事成之後,你們也不必操心盤算什麽,台麵上那些功勞我會直接算在慕映琸頭上。慕家在為他造勢時如有需要,外頭的風聲我會幫著放。」


    台麵上那些功勞與讚美,在趙蕎這裏本來就沒多大用處。她主動提出在事成後將自己用不上的那部分功勞談資讓給慕映琸,這無疑是與慕家結盟的投名狀。


    其實若無趙蕎這番提攜,有慕家一路護持,總能為慕映琸尋到合適的機會,最多就是晚個一兩年在朝中起勢亮相而已。


    如今慕映琸平白得了趙蕎恩遇,將來即便他位極人臣,也不能忘了她今日將功勞拱手相讓的拔擢助力,什麽事不得站在她那頭?


    先以情動人,再以利誘之,將慕映琸、慕隨甚至整個慕家都綁定給她打下手,還得對她感激涕零,真是既夠膽又滑頭。


    「嘿,你個小狐狸!以往大家可真是小瞧了你。這不還是你占著便宜麽?」慕隨拊掌笑歎,「可憐我兒,這輩子都要成任你差遣的跟班小弟了!」


    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小狐狸才長起來,竟就能算計得老狐狸心甘情願入套了。


    有了慕映琸做幫手,帶動整個慕家在背後處處幫著疏通人情,與各部的溝通十分順利,趙蕎都沒怎麽親自出麵,免去許多無謂的麻煩。


    於是她就隻管指揮著慕映琸跑腿,偶爾與他商量一下之後半年在雁鳴山的訓練規劃,順便部署歸音堂下半年的事務,倒是充實得很。


    而賀淵也不閑,除內衛的日常事務外,還要忙著根據陳尋在大理寺受審的供述清理京中殘餘刺客。


    不知不覺,各有事忙的兩人已有數日未見。


    七月初九,趙蕎接到來自夏儼的邀約。斟酌再三後,她派人答複對方,於次日中午在饌玉樓相見。


    因早前就與賀淵說好,若夏儼約她見麵,她會帶著賀淵一起,於是她又派了侍女銀瓶去詢問賀淵次日是否得空。


    一聽是夏儼約趙蕎單獨會麵,賀淵當然是沒空也得空,七月初十上午便來信王府接趙蕎同往饌玉樓。


    由於待會兒還要見人的,兩人都很謹慎克製,不敢過於膩膩歪歪,生怕天雷勾動地火。


    賀淵環住趙蕎腰身將人按在自己腿上,臉在她肩窩蹭來蹭去,哼哼唧唧賣慘,重點傾訴了自己這些天被她冷落無視的「淒涼孤苦」。


    「無事賣慘,必有所圖,」趙蕎捏住他的下巴,笑眯了眼兒覷他,「老實交代,想什麽呢?」


    「想成親,要名分。」賀淵非常直白,顯是被這些日子相思不相見的慘況折磨到百爪撓心了。


    「趙門賀郎的名分?」趙蕎笑嘻嘻撓他下頜,「不是早給你了嗎?」


    「那不算,萬一你反悔不認呢?要成親,立刻成親。」


    趙蕎被他這少見的單刀直入嗆得一頓咳嗽,好半晌後才笑嗔:「總得等我先忙完雁鳴山的事。」


    「哦,說到這個,據說鍾離將軍提議,‘為了保障訓練效果和進展,從八月初開始,調北軍對雁鳴山巡防封山,受訓將官不得任意外出’,」賀淵目光幽幽冷冷,仿佛她是個打算始亂終棄的負心女,「而你,同意以身作則了。」


    趙蕎尷尬笑著將手收迴去背在身後:「鍾離將軍話都說到那份上了,我若不識相點主動表示會以身作則,那也不合適啊。」


    「那我半年看不見你,這怎麽算?」


    「也不至於半年看不見。都說好的,我和慕映琸每個月輪流迴城一次,算作休沐。」趙蕎心中愧疚,聲音也小了下去。


    見賀淵的眼神越發落寞可憐,她小心地伸手戳戳他頰邊那個被藏起來的淺淺梨渦。「笑一個嘛。」


    「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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