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蕭峰聽到薛神醫這麽一番診斷後,一時深感愧疚、心緒難平。阿康倒是覺得,隻要能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找到樂兒就好。養個三年五載的功夫她定是沒有,隻要能撐得過眼前這一關就已是萬幸。要她選,她恐怕會說:損幾年陽壽都行,隻是這治病的法子,是越快越好。


    在薛慕華診脈的空檔,阿康滿腦子都在想,究竟是什麽人把樂兒帶到了這裏,又究竟是為了什麽?阿康想不出除了要挾自己,抓走樂兒的人還會有什麽別的目的。剛剛那番話,阿康已是把一個大大的台階送了出去。她原想,抓樂兒的人十有j□j是為了對付蕭峰,她故意說成是孩子被“救”至此地,無非是想給對方一個現身的時機。然而樂兒並未出現。


    究竟是孩子並不在這裏,還是對方怕蕭峰突然發難、將孩子救迴,抑或對方另有計議、安排?


    阿康正在思緒糾結,忽聞一個陰惻惻、飄忽忽的聲音響起:“卻不知這位夫人做了什麽,竟惹得少林‘玄’字輩高僧出手傷人?”


    不得不說,出聲的這位很會掌控輿論導向,一時間又是群雄嘩然——少林派多少年來在武林中的泰山北鬥的地位實在是太有威信了,而如今,“玄”字輩高僧已是連任了兩代少林方丈,已然成了“德高望重”的代名詞了。於是,被“玄”字輩高僧打傷的,就算不是壞人,也定是做了壞事了!——這似乎是每個江湖中人心裏都會有的念頭。


    薛慕華不知段王爺的“康夫人”後來又嫁了丐幫的副幫主,雖然也聽說過“馬寡婦”杏子林“反水”、在丐幫大會上公然“聲援”契丹賊子,但此時薛神醫尚未明白毫無武功的康夫人怎麽就忽然成了有心人士的“靶子”。同時薛慕華也對自己“召集這次‘英雄會’是否是明知之舉”產生了深刻的懷疑——對自己住持的大會喪失了掌控力,任誰都會覺得很不爽!


    正在此時,卻聽一聲佛號高唿:“阿彌陀佛——”就見兩名灰衣僧人倏忽而至。這兩位老僧,一個須眉皆白、一臉苦相還帶了三分厲色,看著要多老有多老;另一個慈眉善目、說不準他到底有多老,圓溜溜的腦袋、光溜溜的下巴、笑眯眯的臉、胖滾滾的身子,若是加個大肚皮,儼然便是個彌勒佛的模樣。這兩人看著步履不疾,卻是隨聲既至。那麵善的老僧當先行到薛慕華麵前,端端正正合掌一禮,道:“少林僧人玄善、同師弟玄真,見過薛施主。老衲師兄弟二人,不請自來,如有冒犯,還望薛施主海涵。”


    薛慕華一邊答禮,一邊連道“不敢”。


    玄善又道:“老衲前來,乃是受本寺方丈之命。丐幫前幫主喬峰,生身父母本是契丹人,聽聞江湖傳言,說他殺了養父養母,又殺了本寺的方丈、玄苦師弟,故而有急公好義者,召集此次‘英雄大會’,以圖除之。不知薛施主這英雄大會,可是為此?”


    薛慕華忙道:“小輩莽撞之舉,讓大師見笑。確是聽到江湖有此傳言。因丐幫副幫主馬大元、徐長老、太行山譚氏公婆、以及智光大師,這幾位武林前輩皆死於非命,至今尚不知為何人所害。晚輩鬥膽,召集此會,便是想集天下英雄之力,一道查明真相,還罹難前輩以公道。”


    “阿彌陀佛。薛施主一片俠義仁心,老衲好生敬佩。本寺方丈玄苦師弟,並非喬峰所傷,玄苦師弟如今不便親來作證,特命我師兄弟二人,來此說明。另外我寺弟子虛竹也可作證,喬氏夫婦被喬峰所害一說,疑點頗多,更似有人喬裝行兇。江湖傳言,不足為信。若薛施主真要徹查此事,還請謹慎從事。”


    老和尚一席話,雖是聲音不大,卻是一言激起千層浪。原本被眾人認定的兇手,一時間竟變成了被冤枉的無辜者,更有少林方丈願為其證明清白。對蕭峰一眾人等,這無疑是意外之喜;對於前來尋仇的一幹人等,滿腔的仇恨,忽然沒了恨的方向,不知是失落,還是解脫,或是忽然間心中茫然一片。而還有一些人,此時則是怒氣衝了一腦門子,如意算盤被打亂了的憤恨!


    全冠清便是其中之一,此時他已是恨得暗自咬牙:上一次竹子林中,自己百般算計,不想卻被康敏那賤婦反咬一口,讓喬峰得了脫身的機會;這次謀算喬峰的,絕非自己一家之力可比,誰想都已將喬峰逼到百口莫辯的地步了,竟又跳出兩個老禿驢來攪局!喬峰這廝的運道也太好了點!相比之下,他全冠清苦心經營的這點勢力實在是微不足道。


    就在全冠清恨苦之際,就聽那個陰邪的聲音又飄了過來:“玄苦禪師佛心仁厚,舍身維護座下弟子,對這契丹孽種,倒也慈悲得很哪。”


    群雄之中,沒主見、耳根軟的人,聽了這話,不禁連連點頭,恍然大悟:原來是玄苦包庇弟子,那惡事還是喬峰幹的!心思活絡的,已在悄悄四下打量,想瞧瞧究竟說這話的是何許人,這麽說話又是懷著什麽心思。可怪就怪在,包括薛慕華在內的主賓多人,四下巡視多時,竟都尋不得這放話之人。薛慕華和遊家兄弟對視一眼,見了彼此的神情,便已明白:這位專程攪事的人物,並非他們三人邀請的賓客。


    薛慕華見此不由眉頭緊鎖,一遍遍環視著此時在場的眾人。忽見那麵善的老僧騰空而起,從人群之中拎起一個蠟黃臉的漢子,即又躍迴原地,鬆開手來。那漢子已是驚得委頓在地,卻見那老僧笑眯眯問道:“方丈曾在喬施主少時指點過他武功,此事即便是少林僧人,也僅在前日,聽得方丈提起,且知之者不過玄字輩弟子五六人而。敢問施主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呀?”


    那漢子臉益發黃了,強辯道:“江湖傳言,江湖人傳!哪裏曉得是從哪裏聽來的?”


    值此事態未明、紛爭將起之際,此人言辭挑撥、又藏頭露尾,就此薛慕華已是心中認定這人定是來意不善、有所圖謀。而那麵善老僧,看似平常,卻於瞬息之間擒拿此人,辨位之準、出手之快,也著實令人讚歎。卻不知這個和善的老僧,如何對付這狡辯之徒。


    老和尚嗬嗬一笑,也不著惱,言道:“施主來此‘英雄大會’,自也是以做個‘英雄’為己願。然而聽不實之詞而不思辨真偽,傳流言而不顧其真偽,實非英雄所為,還請施主日後莫要如此輕信輕言。今日老衲將實情相告,還望施主傳實情於虛言流毒之所。”


    薛慕華聽了心中暗自好笑,覺得這老和尚也真夠好糊弄的,少林高僧,武功雖好,卻也不過如此。薛慕華念頭一轉,對那黃臉漢子喝道:“尊駕剛剛可是用的‘腹語術’?不知閣下與‘惡貫滿盈’段延慶如何稱唿?”


    那黃臉漢子目光閃爍,道:“什麽‘惡貫滿盈’?沒聽過。”


    這個謊撒的可是不高明——江湖中人,會有沒聽說過四大惡人的?這一句話,便坐實了大家的想象:薛神醫果然見多識廣,這人果然和四大惡人有些瓜葛!


    此時忽聽一老嫗的聲音道:“‘四大惡人’的弟子若是就這麽點本事,這世間的惡人還不早就被抓盡了?”


    這聲音聽著是一點都不飄忽,可眾人巡視一周,同樣是找不到說話之人。一串長笑聲中,那苦臉老僧突然奔東南向躍出。東南向的眾人不由麵現驚色,互相對視,皆不明所以。那老僧又倏忽落迴遠處,滿臉恨色。


    那老嫗的笑聲,猶自不止,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青年男子,中人之姿,嘴角吊著一抹嘲弄的邪笑。此時已有人驚唿:原來那老嫗的笑聲竟是從這青年的身上發出來的!莫怪乎尋她不著。笑聲將歇之時,那青年已然開口道:“區區不才,延慶太子座下大弟子、‘追魂杖’譚青,見過‘閻王敵’薛神醫、少林高僧。”語畢一抱拳,神情間全不見恭敬之色。


    苦臉老僧大喝一聲,身形已動,竟是要出手擒他。那譚青年紀不大,在輕功上的造詣卻是不凡,兩步便已輕鬆躍出人群,雖說要甩開那苦臉老僧是不可能,卻也始終與他拉開兩步之遙。兩人圍著人群追趕了幾圈,譚青幾次將欲被那老僧抓到,皆是險險避開。蕭峰不禁心中暗歎:聽聞段延慶雙腿殘疾,我尚且奇怪一個跛子如何能成了首惡。如今觀其弟子,才知其輕功定是非比尋常。隻是不知這四大惡人攪和此事,究竟有何圖謀。


    那譚青繞場幾圈,忽又奔迴那黃臉漢子身旁,大喝一聲:“且住!”手中一支短杖已是抵住那漢子頸間血脈之處,眼見是若那老僧再追他、他就要傷人之意。


    苦臉老僧登時頓住身形,怒道:“豎子!爾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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