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阿康一路,神思恍惚,跟著丐幫弟子來到先前寄放馬車的山農家,全由得該弟子去和人家交涉。草草吃了晚飯,便迴到山農老夫妻安排的房內,和衣躺下。全不知這對淳樸的老夫妻為招待來客,特意把為遠行在外的兒子留著的臘肉、鹹蛋都拿出來加菜,連被褥也是洗曬好後未曾用過的。真是白白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丐幫弟子過意不去,略略把阿康為何上少林寺的事說給二老。兩位老人甚是同情,更是憐惜阿康孤兒寡母不容易。


    阿康輾轉反側,想念兒子,無法入眠。二更天剛過,忽聞外麵似有說話聲傳來。過了一會兒,聽到房主老媽媽喊門,說是有少林僧人送信。阿康一聽,一骨碌爬起身來,拉開房門,未整儀容便跑了出來。眼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和尚,正立在院門口相候,見阿康出來,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女施主好。玄苦師叔祖要小僧送信給女施主,還要小僧告知女施主一聲,小僧出生不久就到了寺裏,一直是在寺內長大的,請女施主放心小師叔。師叔祖說,女施主看不到這封信,是萬不能睡的。小僧愚魯,走岔了路,害女施主不得眠,實是罪過。”阿康道過謝,忙接過信,一讀之下,不禁大為感歎,這少林寺數百年的名聲當真不容小覷。玄苦信中講,為了使得樂兒盡快接受寺中生活,在孩子適應寺中作息之前,不欲其與母親見麵;並簡單說了寺中作息,且特為教養樂兒,玄苦已得方丈首肯,可自行調整作息。信中言明樂兒要在何時起床、何時晨練、何時用早飯、何時上早課、何時午睡、何時學經、何時練武、休息時可去哪裏活動雲雲。想來玄苦此信之意,自是教阿康安心。阿康看後心想,這少林寺管理製度的科學性、嚴謹性快趕上軍校了,還有機動靈活處理機製,真是了不得,莫怪乎代代都有高手傳法護寺。而且少林寺武林泰鬥的地位,也決不是幾個武功高強的和尚就憑空決定的,這和現代企業經營一樣,製度致勝啊!


    一番感慨過後,阿康方想起還把個小和尚晾在這裏呢,忙再次致謝。小和尚說,玄苦囑咐,若是阿康不放心,可在此多留幾日,自己每日上完午課,會過來送信。阿康見這小和尚雖然其貌不揚,看著倒是端正老實,拜托他日後多多看顧樂兒一些。


    在此盤恆了三五日,得知樂兒一切安好,阿康便上路返迴洛陽。一路上淨想著要準備些什麽,下次來看樂兒時好帶給他,想著也該給老和尚、小和尚備份禮,謝謝人家勞心勞力的幫自己教育、看顧孩子。阿康不禁歎氣,自己平常,人情應酬,向來很是得體,此次竟像是呆了,竟連小和尚的名字都沒問。丐幫弟子聽阿康在車內連連歎氣,問起緣由,聽後笑道,“我當是什麽大事,那個虛竹小師父也是個呆呆的實誠人,不會怪你的。”


    阿康一聽“虛竹”兩字,激動得傻了一陣,頭迴覺得自己也有命好、事半功倍的時候,生怕自己聽錯了,忙問這法號是哪兩個字,倒把丐幫子弟給問住了,連說不曾問起。阿康聽了,一時患得患失。


    黃昏時分,阿康終於趕迴溫家酒肆。往日這會兒正是酒肆開始熱鬧的時候,今日不但冷冷清清,連鋪門都掩了一半。阿康見狀覺得不妥,不待丐幫子弟過來,便自跳下馬車、奔向酒肆。丐幫弟子見狀,也一同跟了進去,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店堂中,衣著富貴,正是王鵬舉。旁邊立著個管家打扮的、四十多歲,也是洛陽城有名的難纏人物,“油嘴鐵算盤”牟伯發,人稱“毛不拔”。店主溫老爹站在地當間直搓手,看神情很是為難。馬大元派來的這個丐幫弟子,是這洛陽城的老人兒,平時也不是行乞的,而是府衙裏幹了幾十年的老書吏。武功不高,但江湖經驗豐富,眼光老到,別說這洛陽城,即便是附近三州五縣的,都有買他老人家麵子的。有這麽個人護送阿康母子,圖的就是個穩妥。阿康一近門口,看這麽個情形,心中猶疑是否該就這麽進去,是以放緩腳步。這王鵬舉主仆背對這大門,溫老爹側身對著門,但顯是心煩意亂,也沒瞧見阿康二人。老書吏見這個架勢,也不聲不響跟在阿康身後一站,先看看這是怎麽檔子事再說。


    就聽那“毛不拔”的鴨嗓子不陰不陽的說道,“溫老頭,你別給臉不要臉,莫說你女兒不過是個寡婦,就是這洛陽城裏的大家閨秀,哪一個不以能被我家老爺看上為福氣?就憑我家老爺,肯娶她做我家第七房姨太太,那是你們全家的造化,你還敢推三阻四,唧唧歪歪的,你還想不想在這洛陽城裏混了?”


    溫老頭本來就是老實人,這老實人通常嘴笨,這一氣一急,竟隻會激赤白臉的說,“不是!不是!這不行!”


    王鵬舉看看牟管家下馬威也使得差不多了,這才端起茶碗,吹吹茶葉,慢條斯理的說,“牟管家,話別說的這麽不客氣。溫老爹,我是見你女兒聰明持家,真心喜歡她,這才上門提親的。我們王家,家大業大,就是子嗣單薄。你不敢應承,也無非就是怕你女兒是嫁過人的,又拖著個孩子,怕我家人難容他。我跟你交個底,我已拿你女兒的八字去算過,算命先生說她是個能生養的,我自不怕家裏長輩反對。至於孩子,一起帶過來就是,我王家還會少他一口吃的麽?我王鵬舉在江湖上也是有頭有臉,說一不二的人物,今天我把話放在這,待到溫氏過門,我定當把那孩子視如己出。溫老爹若還是執意不從,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溫老爹聽他這一番強詞奪理,更是氣得滿臉通紅。阿康聽到這也明白了,是自己給老人家招氣受了。心裏雖也恨得咬牙,當下還是揚聲一笑,走了進來,“我當是誰,晴天白日的,讓我家做不成生意?卻是王老爺大駕,真是貴客臨門呀。爹爹還不快去和媽媽拾掇幾個小菜,給王老爺下酒。”


    溫老爹見阿康迴來自是喜出望外,但一想眼前這形勢,卻不好留女兒一個人應付。剛想開口,但見女兒的眼神甚是堅定,又見老書吏跟在一旁,略略寬心,知道女兒是怕老伴兒擔心,口中“唉唉”應道,就迴了後堂。


    這王鵬舉見了阿康,身子先是酥了一半,隻覺得自己以往見過的女人皆是庸脂俗粉,隻有眼前這人,才是自己心頭所好,恨不得立時摟迴家去。“毛不拔”見自家主子這德行,便知他甭提人話了,這是啥話都說不出來了。再看這小娘子,端的是風流態度。卻不知康敏是天生長得就是一妖嬈瘦肉型波霸,阿康此時一火,也懶的裝大宋良家女子的窩囊樣——平時盡量是低眉斂目、言行上也是盡力遵照這個時代的道德標準來,就是為了避免招災引禍;現在禍都跑到眼目前了,還避個屁呀——哪知落在這幫混賬、痞子眼裏,竟是別樣風流!


    “毛不拔”顛不顛地湊上來,“小娘子莫害羞,你在這裏正好,省的被你老爹耽誤了……”


    阿康冷冷一眼掃過去,那氣勢竟讓素來油嘴的“毛不拔”一噎。阿康臉子一放,冷哼一聲道,“隻聽說‘金刀王家’是名門大戶,怎的家中竟有如此不知分寸的下人!王老爺尚未開口,倒見下人搶話,王老爺宅心仁厚,好家教啊!”


    王鵬舉見美人不開笑臉了,忙喝“毛不拔”道,“沒規矩的東西!還不快下去!”“毛不拔”老鼠眼一滾,見不討好,悄默聲退迴自家老爺身後。


    阿康見此,目光仍冷,嘴角掛上三分假笑,開口道,“王老爺的話,剛剛小婦人在門外也聽到一些,老爹不答應貴府的求親,實是為貴府好。”見王鵬舉一愣,阿康頓了頓,又說,“小婦人本非溫老爹親生,是認的幹親,老爹自是不好替我做主,這是其一。小婦人本是外鄉人,在此地,即便是溫氏二老也不知我生辰八字,王老爺想是被人蒙了這是其二。小婦人成親不久,先夫突然亡故,留下遺腹子,公婆說我母子命薄,八字帶煞,叔伯姑嫂,俱不能容,故而敢將出來,貧病交迫,為義父義母收留。收留當日曾請醫生為我診治,說是產後失於調理,已是不能生養了,是為其三。像小婦人這種不祥之人,義父哪敢應承親事。還望王老爺莫怪。”


    老書吏一旁聽得直冒汗,心想這小娘子倒真敢講!不過如此一番說辭,應能堵住王鵬舉的話頭。此時見王鵬舉愣在那裏冷了場,便眯眯一笑,出聲道,“王老爺,好久不見,可還記得小老兒?”王鵬舉一見,忙起身道“周老爺子好,您老快請坐。”


    你道是為何這王鵬舉如此恭敬?王鵬舉不過一屆商人,雖然常以江湖人自居,那也就是嚇唬嚇唬普通人、給自己壯個聲勢,自己也知道,在真正的江湖人麵前,自家的招牌根本就不夠看的,所以能有個機會,便對丐幫極力拉攏。對武林中人尚且如此,對官家就跟不用說了。王鵬舉並不知周老書吏是丐幫弟子,但他兩家都是洛陽城的老戶,王鵬舉自然知道,這書吏雖隻是個不大不小的名頭,但是周家一家幾輩都在衙門口裏經營,周老書吏自己的徒弟更是遍布各州府衙門口,其中也不乏朝廷大員的刀筆吏,這樣的人,他王家想結交都結交不上,哪裏敢怠慢。


    王鵬舉起身讓座倒茶,老書吏也不客氣,穩穩落了座。阿康在一旁看著也有些意外,這些天她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對旁的都不曾留意,這老人家又是馬大元安排過來的,倒也放心,是以這一路行來,也不曾問過這老人姓甚明誰、是何來曆。但她此時臉上卻不露聲色,隻是對周老書吏笑笑,以表謝意。


    周老書吏樂嗬嗬的接了茶,也不急,喝了一口潤潤嗓子道,“這不是特意送康夫人迴來麽。康夫人的小公子是個習文練武的好苗子,被一位武林名宿看中,收為弟子。特意托小老兒陪同康夫人將小公子送去。這不,才剛迴來,一進門就碰上你了。”


    王鵬舉一聽,好麽,不論是人家道地的武林人士,還是這吃官家飯的,自己都惹不起。這周老書吏是人老成精了的,這溫氏若沒什麽背景,周老書吏定不會替她出頭。於是也不再提求親之事,改和老書吏聊上了,請這老頭兒喝頓酒,酒飯過後一同離去不提。


    一月匆匆而過,眼看便到阿康和玄苦商定好去看樂兒的日子,葉二娘卻一直不曾迴信。直到九月初二這天,一大早,周老書吏又等在酒肆門前。阿康先是謝過上次老書吏幫他解圍,送上一壺自家釀的竹葉青,這才上車啟程。路上和老書吏聊聊天,這老人家閱曆頗豐,混跡江湖官場多年,見識自是不凡。阿康中學時就讀過《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等清朝的小說話本,當時雖覺得有趣,很多地方也是半懂半不懂的,此時正好請教。阿康知道有很多江湖、官場上的事是有忌諱的,問前有過斟酌,問得自也巧妙,老書吏方便說多少就聽多少,絕不刨根問底。老書吏覺得這閨女倒也聰明乖巧,講得是搖頭晃腦,滔滔不絕,興致頗高。


    二人剛出城門不遠,忽見一騎飛馳而過。阿康本來因一清早官道上沒什麽人,老書吏年紀大,也沒避嫌,就掀起簾子,坐在老書吏身後一旁,好方便聊天。這一騎惹得塵土飛揚,阿康忙揚帕掩住口鼻,這手還沒放下,就見那一人一馬又飛奔迴來。老書吏正暗自戒備,那騎馬的已在車邊扯住韁繩,來者竟是葉二娘。


    “二……二姐!”阿康想到老書吏在旁邊,忙換個稱唿,招唿二娘。原來葉二娘約莫一個月前才接到阿康的信,卻不便即刻就來。這一拖延,竟已是一月有餘。葉二娘一脫身,便往洛陽飛馳而來,生怕再與阿康錯過。此時一見阿康,徑自紅了眼眶,一時竟無語凝咽,半晌才開口道,“苦了妹妹了,孩子可好?”


    阿康此時見到二娘,驚喜交加,卻又不能多言,隻說,“已是見過,都好。可心下總覺不大穩妥,姐姐來了就好了。”言外之意,你的孩子我見到了,平安,但認不大準,你親自認認才好。


    葉二娘自然明白,心下忐忑。阿康把老書吏介紹給二娘認識,跟老書吏說這是自己姐姐,聽說外甥到少林學藝,過來看看。一番寒暄過後,三人便往少林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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