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霄到了京城,跟隨呂天溢先去拜見於雙喜。於雙喜在宮外有間宅子,裏麵還有個年輕媳婦伺候他。宮裏太監在外麵娶媳婦已經形成風氣,大家見怪不怪。


    他倆進入宅子,於雙喜披著一件厚厚的棉袍子,手裏拿著水煙槍,看起來四十多歲。他腰裏係著皇上禦賜的腰帶,旁邊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模樣俊俏,笑起來很可愛。


    看見韓子霄來了,於雙喜打量他許久,撲通跪下說:“奴才叩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韓子霄拉起他,動情地說:“公公,您還好吧!”


    於雙喜擦擦眼角的淚,看看呂天溢,呂天溢抱拳行禮,他點點頭說:“老奴好著呢!殿下快到屋裏來坐了!”


    進入堂屋,牆上是一幅鬆鶴延年圖,下麵放著八仙桌。桌子上擺放著張祥的牌位,還有香簍子。


    看見張祥牌位,韓子霄上了三炷香,這才坐了。


    於雙喜媳婦端來茶水,偷偷地用眼睛瞧著韓子霄,被他的美貌迷住了。於雙喜擺手道:“妮兒,出去吧!”


    這女孩躬身退下,臨走時又迴頭看了他一眼,韓子霄裝作不知。


    喝了兩口茶,於雙喜便說起自己來。


    “我入宮時在上駟院喂馬,是幹爹看我勤快才提拔了我,讓我到禦花園種花。信親王的娘貞妃喜歡我種的花,便留我在身邊端洗腳水。這時候有機會見皇上了,皇上看我會說話,又認識幾個字,便調到中書監打雜,才慢慢熬出了頭來!”於雙喜迴憶起往事,依然唏噓不已。宮中太監六萬人,他能熬出頭進入中書監,可謂實力加運氣。


    呂天溢瞅著這院子,沒有一萬兩銀子根本買不下來。再加上奴才丫鬟、雜役廚師,這排場不亞於朝廷一品大員了。


    屋裏掏了壁爐,這是從西洋人那裏學來的,最近宮裏流行,於雙喜這裏也便依樣畫葫蘆。


    聊了半天,於雙喜傳令吃飯,早有廚師擺了一桌飯菜。


    桌子是老山檀木打造的,杯子用的是越窯的,茶壺是宜興紫砂的。


    菜肴也非常豐盛,除了燜熊掌、燉甲魚、燒天鵝、酒糟肉、烤蛤蠣外,還有單籠金乳酥、油炸糯米粉等小吃,每人外加一碗八珍麵和蔥韭羹。


    看著滿桌子美味,於雙喜道:“咱們吃個便飯,您們甭客氣!殿下,嚐嚐這個!”


    韓子霄看著一盤豆腐樣的東西,用勺子挖起來吃了,覺得非常好吃。


    “這豆腐不錯!”他說道。


    於雙喜翹著蘭花指噗嗤笑了,他道:“殿下,這不是豆腐,這是百鳥腦!用上百隻鳥的腦子做的菜,皇上最愛吃,奴才也弄來嚐了嚐!”


    韓子霄一驚,呂天溢搖搖頭,覺得過於奢靡了。


    於雙喜拿起筷子說:“我還喜歡吃這個鹵牛寶,吃了能壯陽!”他說著,用筷子夾起鹵好的牛寶吃起來。


    韓子霄知道牛寶就是牛蛋之類的玩意,想必太監生理功能不全,所以喜歡吃這些奇怪的東西。


    於雙喜讓他吃,韓子霄青春少艾、雄風威猛,哪裏需要吃這些玩意。他笑著拒絕了,端過來麵前的蔥韭羹嚐了嚐,這道菜是宮廷菜,他小時候就愛吃,還是那個味道。他鼻子一酸,自己離開宮廷那麽久了,可皇子的身份並沒有改變。


    他又嚐了嚐八珍麵,這也是宮廷禦膳,味道複雜多變,時而香濃、時而醇綿。看著這宴席,更加堅定了他要恢複皇子身份的欲望。一個太監都比他過得好,自己能甘心做個百姓嗎?不能!


    喝著冬藏酒,韓子霄微醉,他托著腦袋,想起了白府。白家雖然富饒,可是沒有這裏尊貴,就憑於雙喜屋裏擺放的幾件古董,就足以顯示什麽才叫皇家氣派。


    他的目光放在一塊瓦當上,那是北朝之物。


    於雙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站起來從茶幾角落裏拿過來說:“這是北朝的瓦當,錦衣衛抄家時送給我的,殿下要是喜歡拿去好了!”


    韓子霄忙拒絕說:“不用了!”


    “殿下,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您還客氣什麽!一塊瓦當而已,擺在房間裏做個玩意也好!”


    韓子霄接了過來,隻見這是一個蓮花紋瓦當,上麵四個隸書大字“富貴萬歲”。這瓦當做工精湛,紋理不像秦朝那樣繁密,多了漢朝的疏簡,狂放中透著大氣。


    韓子霄知道瓦當以戰國和秦漢為最好,這個雖然是北朝的,可依然價值不菲。於雙喜轉手就送給自己,可見當今皇室富貴到何種程度,連一個大太監都能如此闊綽。


    韓子霄第一時間就想著送給白沐雪,把這塊刻著“富貴萬歲”的瓦當給她,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心。


    他摸著塊瓦,心中嘀咕道:“雪兒,我已經到京城了,送給你這塊瓦當,讓你知道我沒有忘記你!”


    他將瓦當放入包袱裏,繼續和他們喝酒。


    呂天溢用腳偷偷碰了碰韓子霄,示意他抓緊問問結婚的事。


    韓子霄有些猶豫了,雖然他知道自己肯定要娶端親王妃的妹妹、當今太師的小女兒,可他還是心裏不情願。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我怎麽好開口啊,我愛的是雪兒,卻要娶一個不愛的女人,這對她們兩人都不公平!”韓子霄低下頭,慢慢喝著甲魚湯,不願開口。


    呂天溢急了,他將手裏的天鵝腿扔在桌子上,撩起衣服下擺擦擦嘴道:“公公,太師的二小姐、端親王妃的妹妹可願意嫁給殿下嗎?這親事,你到底操心了沒有?”


    於雙喜哈哈尖笑,那聲音非常細,如同布匹撕開的聲音。


    “好性急的呂伯爺!這事已經成了,太師小女看見過殿下的畫像,心中一萬個樂嗬呢!咱家也見過老太師了,他一開始還覺得殿下出身寒微,可聽說立了功封了男爵,又馬上改口答應了!如果梁太師知道咱們殿下的身份,他還不得給咱家磕頭!我這個媒人啊,那是比月老還要高明呢!”於雙喜喝了酒妖裏妖氣的,果然閹割的人心裏都有些異常。


    韓子霄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臉色有些凝重。


    於雙喜笑道:“殿下肯定怕梁二小姐模樣不好,脾氣不好,是不是?告訴你,梁二小姐貌美如花、知書達理!梁太師家有兩朵金花,大女兒叫梁夢彤,如今是端親王妃。小女兒叫梁夢綺,待字閨中,求婚者如過江之鯽!這梁二小姐說了,一定要嫁給能文能武、英俊瀟灑的男人。殿下被她一眼就看中了,你倆真是天生一對啊!嗬嗬!”


    呂天溢高興地端起酒杯說:“這太好了!我上了年紀,也希望看見年輕人成雙成對的,既然如此般配,還是早點成婚為好!”


    於雙喜翹著手指,抓起筷子,敲著金碗說:“連聘禮都準備好了,到時讓殿下送過去!將軍您是伯爵,務必要一起去才是!”


    呂天溢忙說:“這個肯定的,向太師家求親,我這個伯爵跟著過去也好說話!”他倆哈哈大笑,端著酒杯伸了過來,韓子霄也隻得端起來和他們碰了下杯子。杯中的酒進入肚裏,韓子霄心中更加難過,和白沐雪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那麽想她,為何突然離開腦子裏都是她的樣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韓子霄喝了酒有些困了,呂天溢忙扶著他進入廂房休息。於雙喜安排丫鬟婆子好生照顧,他自己找了個暖閣也去歇了。


    次日早上,韓子霄住進了他的將軍府,這是之前一位侍郎閑居之所,後來致仕還鄉,吏部將其買下整修一番掛了牌匾就給他了。


    韓子霄雖然是男爵,可是並無太大實權,隻是掛著個虎威將軍的名頭,所以吏部也不太重視。他心中有數,不聲不響地住了進去。


    這裏連個丫鬟奴才也沒有,韓子霄知道,京城中的仆人都要自己找的,他便命盧朝陽調來了幾名軍校打雜,不拘粗細,將就使喚起來。


    再說於雙喜,開始張羅著給韓子霄娶媳婦了。


    這婚禮流程要行六禮。


    第一步就是納彩了,也就是提親。韓子霄是不能去的,於雙喜便代表他前去。提親需要媒人,於雙喜是太監,自然不能做媒婆。


    他從宮中找來一位老嬤嬤,是張祥的菜戶,也是於雙喜的幹娘。張祥出走之後,她一直沒有再找其他太監對食。


    這嬤嬤人稱劉婆婆,於雙喜將她請來,以“幹娘”稱唿。


    聽說給韓子霄說媒,她自然來了興致。


    他們兩人去了虎威將軍府,劉婆婆還不知道韓子霄的身份,隻說他是張祥在民間認的侄子。


    於雙喜道:“韓將軍,這位是我幹爹張公公的菜戶,人稱劉婆婆。幹爹離宮之後,我像兒子般孝順她老人家,今日請來給你做媒人!”


    韓子霄忙單膝跪地說:“侄兒韓子霄拜見嬸娘!”


    劉婆婆忙拉起他,打量許久說:“真是個好看的孩子,長得神仙一般!張祥是你認的幹叔叔?哎,那老東西跑到外麵自在了,把我一個人扔在宮裏守活寡!如今他死了,我也不能去拜祭,什麽時候你帶我去上墳,也盡盡夫妻之情!”


    韓子霄道:“等忙完這陣子,我帶著嬸娘去叔叔墳前拜祭!”


    於雙喜忙叉開話題,勸劉婆婆說媒要緊,這劉婆婆才擦擦淚笑道:“孩子放心,嬸子疼你,一定給你把這媒說成了!”


    韓子霄將寫好的具書拿出來,於雙喜看了很滿意,誇讚道:“寫的一手好字,這文采也是很有功底!”


    他們吃了杯茶,然後帶著人馬直奔太師府。韓子霄站在門口相送,看著他們遠去,裹了裹身上的直裰,轉身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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