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不高,山勢也不陡,可是爬山對於一個陷入數千人包圍的武者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


    連徐言這種外行人都能看得出來,鬼王門與紙扇門更是看出來了。


    “追!”


    卓少宇看到對方逃向荒山,頓時冷笑著吩咐手下,鬼王門仗著人多,唿啦啦的亂跑之下,把紙扇門的百十來人差點給衝散了。


    “哼!”


    蕭夢明知那個大太保不懷好意,他還不能真和鬼王門動手,動動嘴可以,兩家本就是聯盟的關係,而且真要動手,紙扇門的人來得太少,根本討不到好處。


    為了一個正派的五脈先天,兩處邪派算是玩了命了,就算用人填,他們都要留下這個巨大的好處。


    看到人群湧向荒山,徐言也順著另一側山坡往山上走,一邊撓頭一邊自語:“嘴巴那麽毒,不像個傻子啊,難道她還有後手?”


    龐紅月的確還有後手,在攀山的時候,這位來自大普正派第一門派的女孩,從懷裏掏出一隻竹笛,邊逃邊吹,盡管腳步有些虛浮,仍舊拚命往山頂飛奔。


    清脆的竹笛傳出去老遠,徐言萬般不解,還以為這位臨死的時候心情大好,想要演奏一曲亡命曲,可是蕭夢與卓少宇聽到笛聲之後臉色是齊齊一變。


    不好!


    兩人在心頭暗驚的同時,青空之上有一個白點正在俯衝而來。


    那是一頭鷹,一頭渾身雪白的雄鷹!


    正在登山的徐言,原本仰著臉看熱鬧,當天空上出現白鷹之際,他是第一個發現的人,在徐言的左眼裏,那頭白鷹神武非凡,眼眸銳利,鷹爪如刀,一聲嘶鳴響徹四野。


    “好漂亮的白鷹!”


    感歎著雄鷹的威風,徐言這時候才發覺,那頭白鷹正在衝向山頂,原來那蒙麵女孩的後手就是這頭白鷹。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已經逃到山頂的蒙麵人縱身躍起,好像要跳崖一樣,沒等身體下落,兩隻手分別抓住了鷹爪,盡管中毒,以先天五脈的真氣壓製毒力還不難。


    “她是龐家的人!”


    追到了山頂的太保之中,有人怒吼了一句,卓少宇的臉色陰沉無比,那位偽君子蕭夢更是滿臉的可惜。


    “二弟!”


    卓少宇的低語之中,二太保楊歌迴手摘下了重弩,嘎吱吱一陣脆響,鋒利的弩箭已然對準了剛剛升空的身影。


    先天武者可不會飛,一旦人家被白鷹救走,鬼王門與紙扇門的人想追是追不上的,可是重弩這種在攻城的時候才會用到的軍國重械,卻是擊打空中目標最為有效的手段。


    隻要沒飛太高,有重弩在手的楊歌就會多了個活靶子。


    嘴角的獰笑預示著二太保的信心,對方僅僅飛出了二三十丈,這種距離刀劍已經無效了,卻是重弩最為適合的殺傷距離。


    紙扇門的毒藥及其惡毒,盡管龐紅月以真氣壓製毒力,她的四肢仍舊綿軟無力,抓住鷹爪已經是勉強了,這時候聽到身後有弩弦響動,她的心頭頓時一沉。


    壞了!


    剛才在打鬥中,龐紅月並沒太注意楊歌背後背著什麽,這時候她才驚覺對方居然有重弩這種可怕的武器,如果在地麵上麵對,龐紅月仗著身法靈動,有信心避開重弩的射殺,可現在她是在半空,根本無處借力,隻要一鬆手,自己就會落入邪派之手。


    被邪派抓到的後果是什麽,龐紅月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她寧可被一箭射死,也絕對不會活著落在鬼王門之手。


    把眼一閉,龐紅月死死地抓住鷹爪,能不能活著離開齊國,就看造化了。


    嗖!嗖!


    帶著凜冽的破空聲,寒光閃閃的弩箭閃電般飛出,直奔龐紅月的雙肩。


    不是一根箭,而是雙箭齊發!


    隻要貫穿肩頭,再強的武者也會因為無力而脫手,鬼王門的人要的是活的,死的正派對他們用處不大,楊歌這才選擇了雙箭齊發,而且對準了敵人的雙肩,在他看來,自己百步穿楊的箭法,這次絕對會一擊命中。


    距離十分合適,而且對方在半空又無法躲避,除非鬆手,否則就要挨上兩箭,至於鬆手還是挨箭,後果全都是掉落而下。


    二太保的陰險,並不妨礙他的箭法,隻不過楊歌沒有聽到,在弩箭剛剛離弦的時候,另一側的山坡上也同時傳來低低的輕喝。


    “雙雀!”


    嗖!嗖!


    徐言手中的飛石,與楊歌重弩上的弩箭幾乎同時飛了出去,速度更是詭異般的一模一樣,在距離龐紅月肩頭不到一尺的地方,飛石與弩箭終於相遇。


    兩聲清脆的炸響在龐紅月耳邊出現,因為距離太近,震得她耳朵生疼,與此同時,那兩根致命的弩箭同時被崩開了三尺,從龐紅月身體的左右兩側飛了過去,在崩飛弩箭的同時,一塊小巧的石子在撞擊到弩箭之後從龐紅月的肩頭劃過。


    不愧為先天五脈,本來並不會打中龐紅月的石子,從她肩頭飛過的瞬間,這位被徐言視為惡毒女的少女竟然猛地張開銀牙,一口咬住了那塊救了她一命的石頭,隨後在數千邪派的不甘之下,被白鷹帶著遙遙遠去。


    楊歌一擊不中,頓時一愣,隨後猛地將目光望向另一側的山下。


    他打出的弩箭,所以他看得最為清楚,在另一側的山坡有人扔出了什麽東西,崩飛了他的兩隻弩箭。


    “圍過去!”楊歌怒容滿麵地喝道:“有人破了我的重弩!”


    他這一喊,卓少宇更是大怒,吩咐著所有鬼王門弟子向著楊歌指出的山坡掩殺而去。


    那個正派的先天五脈已經追不上了,既然有人相助正派,那就留下救人的這個好了。


    “不但嘴巴毒,心思還夠笨,誰家生出來的這麽個害人精……”


    山腳的樹林裏,剛剛逃下山來的徐言是苦不堪言,兩隻手酸麻不已,腳下倒是極快。


    不快不行啊,後邊好幾千人追來了。


    要不是徐言打出雙雀,這時候那位蒙麵少女恐怕早就落在邪派之手了,他其實沒想幫忙,對方可是要送他當太監的惡人,可不知怎麽了,一看到楊歌打出重弩,徐言幾乎是下意識的雙臂較力,直接動用了飛石第二式的雙雀。


    飛蝗已經來不及攔住弩箭了,而雙雀的施展之下,徐言的雙臂再次酸麻無比,不過這次的雙雀出手,比起去年卻要輕鬆了許多。


    因為如今的小道士已經漸漸長大了,十六歲的少年,正是氣血方剛之際。


    先是衝出陷阱的蛇妖偷襲,隨後正派趁機突圍,然後是紙扇門的趁火打劫,最後連那個蒙麵人都被人救下從而逃之夭夭,鬼王門的大太保實在被氣得不輕。


    要不是銀冠到手,卓少宇現在很想殺掉那兩個裝死倒兒的廢物泄憤。


    鬼王門與紙扇門的人已經追到了山下,數千人分布在竹林間不斷搜尋著救走蒙麵人的家夥,隻是毫無線索。


    一腳踢在王八指的腿上,卓少宇怒氣衝衝地喝問:“看沒看到有人經過這裏!”


    “沒、沒人!”王八指也不裝死了,爬起來低聲下氣地說道:“迴太保爺,這裏就我們兩個在把風,沒看到外人。”


    “把你個頭!”


    不等大太保發火,一旁的二太保楊歌一個腦蓋拍在王八指臉上,抬腳還踹了徐言一腳,罵道:“近萬人圍殺正派,用得著把風麽,老子殺人來了,不是做賊來了,兩個廢物!你們是什麽堂口的人?”


    王八指被拍了個鼻血長流,還不敢擦,哆哆嗦嗦掏出自己的腰牌迴道:“我、我是青木堂的人。”


    掃了眼王八指的腰牌,楊歌目光陰冷地盯住徐言,喝問:“你呢!”


    徐言逃到山下之後,立刻來到王八指裝死的地方,找個死人抹了把血往自己臉上亂塗一番,而後仰麵朝天倒在地上裝死,要不是剛才被踹了一腳,他還不想起來。


    比王八指都要顫抖的手掏了半天,徐言才從懷裏掏出自己的腰牌,牙齒打顫地說道:“青、青、青、青、青……”


    兩個真正的飯桶,十八太保是不願理會的,卓少宇已經走向遠處,這種嘍囉還不值得他過問,哼了一聲,楊歌也追了過去,不在理會兩人。


    逃走可不是明智之舉,徐言的辦法用得十分巧妙,因為他懷裏就揣著鬼王門的腰牌,與其在林中逃竄,不如裝死來得輕鬆,還不會惹人生疑,血跡斑斑的小臉連長什麽樣別人都認不出來。


    看著無數鬼王門弟子從附近急掠而過,徐言在心底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後與王八指一起跟在人群的最後。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人群的後方,徐言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低語,繼續著之前他並未說完的那句話:“二太保是吧,踢我一腳,等著我還你一百腳吧!”


    眼中有一縷冷意閃過,隨後就恢複成憨憨傻傻的神色。


    其實被人踢一腳不算什麽,徐言也沒有那麽小氣,自己一個大小夥子,被人打幾下根本不算大事,可是二太保楊歌剛才的那一腳,是奔著他心窩來的,要不是用雙手護了一下,都能被對方踹吐血。


    四脈先天的一腳,就算沒用全力,踢到心口,也會讓人重創的,即便現在徐言都覺得心口發悶,唿吸不暢。


    這份仇,他記下了,如果有機會的話,徐言是一定要加倍奉還的。


    將沒有留下蒙麵人的怒火撒到了兩個鬼王門嘍囉身上,楊歌此人仗著自己二太保的身份可謂無所忌憚,一路上雖然沒有追到那個崩開他雙箭的神秘人,倒是一連胖揍了十多個裝死耍滑的鬼王門嘍囉。


    一直追出了東郊竹林,卓少宇這才停住腳步,距離他不遠的地方,紙扇門的少門主同時將目光望來。


    “一次折損了四位太保,你們鬼王門又該選太保了。”蕭夢搖著紙扇嘿嘿一笑,道:“一年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個,看來鬼王門的太保比那些雞鴨鵝狗都便宜呐。”


    “少門主過獎了。”卓少宇臉色一沉,道:“我們鬼王門太保眾多,死幾個也無妨,不像你們紙扇門,隻有一個少門主。”


    卓少宇的言下之意,是你們一個少門主隻要死了,你蕭家就要絕後了。


    “彼此彼此。”蕭夢嗤笑了一聲,帶著手下搖著紙扇翩翩而去,一副豪門公子出來遊玩的架勢。


    在齊國,能與鬼王門大太保如此說話的,恐怕也就這位偽君子了,齊國邪派年輕一代的武者之中,也隻有這兩人境界相當,地位也相差不多。


    鬼王門不會真與紙扇門結仇,彼此挖苦了一番,卓少宇帶著手下就此離開馬王鎮,返迴豐山城,至於死去的數百門人的屍體,權當給那片竹林填點肥料了,邪派中人是不會理睬的。


    王八指挨了一巴掌,這時候也訕訕地跟著大部隊往迴走,徐言則逐漸脫離了隊伍,一個人在野外清洗了一番衣服上的血跡,重新迴到馬王鎮。


    他的馬還沒付錢呢,之前隻是留下了定錢。


    好戲不算白看,雖然挨了一腳,倒也抓到了一條奇怪的小蛇,至於順手救了那個蒙麵女孩一命,早就被徐言忘到了腦後。


    恩施於人,勿求報。


    這就像順手潑了一杯清水,潤活了一顆小草,至於草長鶯飛的景致,自己看得,別人一樣看得,想要迴報的付出,那不叫施恩,而稱為投機。


    身為道家人,盡管穿著錦衣吃著肥肉,那些師父教誨的道理,徐言卻半點都沒忘。


    在馬王鎮大吃了一頓,徐言從賣馬的人家牽走了兩匹好馬,他身上的銀子也被差不多花光了。


    馬兒早被訓過,十分聽話,徐言騎在馬上顯得十分輕鬆,兩匹馬被他栓在了一起,離開馬王鎮,直奔豐山城而去。


    果然是快馬,大半天不到,兩匹健馬已經進了豐都,惹得一些懂馬之人讚歎連連,指指點點的議論著兩匹寶馬的價格。


    在徐言迴到豐山城的時候,遠在馬王鎮千裏開外的一處平原上空,正翱翔著一隻羽毛純白的白鷹,在白鷹下方的草原上,丟掉了麵紗的少女正盤膝而坐,以真氣驅除著體內的毒力。


    這種毒不會致命,卻十分麻煩,是紙扇門專門用來對付先天武者的毒藥,如果不盡早驅除,龐紅月會越加虛弱。


    好在臨行之際從家中帶來了不少解毒藥,壓製住毒力之後,女孩取出一個小巧的荷包,翻找出幾粒解毒用的丹丸一口吞了下去,過了半晌,臉色這才好轉了許多。


    “好險呐……”


    迴想著跳出山頂的一幕,龐紅月此時仍舊心有餘悸。


    要不是有人幫她崩開了雙箭,她現在的處境恐怕是生死兩難了。


    十六歲的年紀,花兒一般,正是感情懵懵懂懂的年歲,在生死之間被人救下,如果是尋常的女孩,都能生出以身相許的心思,即便這位龐家大小姐身份尊貴,一想起救下自己的神秘高手,也不由得心頭微顫,整個人好像被一股莫名的情緒包裹了起來。


    那是一種青澀又陌生的感激之情。


    蔥白的小手探入荷包,從裏麵取出一塊比鳥蛋大上一圈的石子,女孩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仔細地摸了摸石子上被人捏出來的一個手指印記。


    就是這塊石頭,救了她一命,雖然總共有兩塊石子,龐紅月卻隻能用牙齒咬住一塊。


    石子上的手印是被生生捏出來的,可以預見這種力道打出的石子,威力幾乎堪比重弩了,看著看著,年輕的少女俏臉微微一紅,急忙將石子收入荷包。


    她準備始終珍藏著這塊救過自己性命的石頭,珍藏著這份她少女歲月的一份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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