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岱則道:“我負責家裏的日常采買。”


    “行。這也是一種鍛煉。”


    一家人各行其是。


    出門後,喬嶽才發現自家租住的宅子邊上有一條弄堂全是筆墨鋪及書鋪。


    如同老鼠掉進米缸裏,與師父一起,直逛到紅日西斜才大包小包的迴了住處。


    幸好晚飯已經備好,午膳沒吃的兩人才沒繼續餓肚子。


    喬嶽大口吃著飯,顧不上“食不言”,道:“師父,考完試一定要好好逛逛京城,光筆墨鋪子就有那麽多物美價廉的東西,更不提其他了。不能白白錯過。”


    南柯盡管沒有開口,卻不住點頭,同樣意猶未盡,沒逛夠。


    日子在喬嶽備考中過去。等時間到了年底,來京赴試的舉子也越來越多,經常能在大街酒樓聽到南腔北調的讀書人。


    “到了京城,才發現才子遍地,有才華的人數不勝數。”喬岑感慨。


    還沒被鄉試折磨過的喬岱長歎一聲:“越州雖然讀書人多,與全國才子匯集的京城遠不能比。三年一次的會試,每屆要選拔出多少學問好有才華的讀書人呢。”


    “除了江浙,山東、直隸也不缺才子。最近酒樓裏談論不休的各地解元哪一個不是天才?”南柯搖頭道。


    “嗬嗬。”喬木忽然輕笑道:“關於才華有種說法。人在白天的時候如果忙忙碌碌,性靈往往會淹沒在日常瑣事中。隻有到了晚上睡著的時候,沒有一絲雜念,精氣神才會明朗清澈,平時學到的書每一個字都會吐露光芒,從百竅透出。那光芒隱約模糊,卻燦爛如錦繡。一等才子,學識如鄭玄、文章如宋玉司馬相如的人,身體透出的光芒足有萬丈,直入雲霄,能同日月爭輝。次一等的,光芒有數丈;再次的,數尺。最次的也有微光,閃爍間能勉強照亮門窗。”


    “騙人,我怎麽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光華?”喬嶽搖頭表示不信。


    南柯若有所思。


    喬木哈哈一笑:“肯定不是誰都能看到,隻有鬼神有這個能力。”


    喬岑嫣然一笑,歪著腦袋道:“這個說法讓我想到那句諺語,腹有詩書氣自華。”


    喬木哈哈大笑道:“不錯,那光芒便是文人才氣。”


    南柯嗤笑道:“你身上一定沒光。即便有幾絲微芒,定然也漆黑如墨。”


    喬木對他的調侃不以為意。


    室外寒意已深,不時有風拍打著門窗。彎月如鉤,斜斜掛在半空。


    看了看透入房內的月光,他隨口道:“颯颯西風吹破欞,蕭蕭秋草滿空庭。月光穿漏飛簷角,照見黴苔半壁青。”


    南柯搖頭:“太誇張了,這是寫荒園的詩句,用在這裏不妥。”


    喬岱也搖搖頭:“確實不妥,不是不想給你麵子啊,爹。”


    喬木無奈地道:“何必如此認真,不過是感歎一下西風冷月罷了。”


    一時無語,隻有堂前明燭高照,火焰不時跳動、閃躍,映在牆上的影子也隨之扭曲、搖擺。


    “梆梆梆——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聲由遠及近傳來,已經是酉正了。


    喬木道:“散了,各自休息吧。”說著,率先迴了房間。


    南柯打了個嗬欠,腳下疾走,也走了。


    隻剩雙胞胎麵麵相覷後各自迴房。


    整個十一月至次年二月,喬嶽都在埋頭苦讀,就連春節也沒放鬆。


    京城的書店既有邸報抄本,又有曆屆一甲進士的優秀範文,更有主考官的詩文、書籍出售,端的是豐富。可這也增加了刷題量,讓他備受折磨。


    轉眼到了三月。


    春寒料峭,隻有柳樹發出鵝黃嫩芽,一些背陰的地方甚至還有梅花綻放。


    不管溫習的如何,會試的時間總算到了。


    九日,晴,紅日當空,讓人的心情也隨之明朗開闊。


    喬嶽在家人的陪同下早早到了貢院,盡管有功力護體,還是隨眾披著毛皮大氅,拎著考籃入場。


    將人送入貢院,喬木一行便迴了住處,等九日後再來接人。


    不管考場內的應試學子如何,京城的人們照常過著小日子,談論著哪家米鋪的大米貴了一文,哪家的豬肉便宜了一文。除了有考生的人家,還真沒太多人關注考試。


    九天一晃而過,考完試的學子個個麵如土色,相偕魚貫而出,更有學子一頭栽倒在地,不時有人低唿大叫。


    喬嶽走出來的時候同樣全身乏力,四肢酸軟,整個人仿佛已經被掏空。


    難得見他這副無力的模樣,喬木趕緊把人扶到馬車裏,拉迴家。


    家裏已經備好熱水、熱飯,甚至大夫也請了一位。


    掙紮著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幹淨衣衫,又吃了碗熱湯麵,喬嶽才迴房休息。大夫把了把脈,告知喬木,隻是有些勞累,沒有大礙,睡飽就沒事了。


    連睡了兩日,喬嶽才稍稍緩過勁來。


    沒有出門,天天攤在躺椅上,蓋著毯子曬太陽,還有家人陪伴在側,他覺得日子挺美。


    又是一個晴天,陽光明媚,毫不吝嗇地揮灑著熱情。


    喬嶽懶洋洋地道:“爹,找一日出去踏春,桃花、杏花該開了。”


    南柯咽下一口茶,搶道:“北方春晚。要是在越州,梅花、桃花、櫻花、玉蘭次第開放,不知有多美。”


    喬岱道:“北方有杏花,南方沒有。”


    喬岑眼神飄遠,低聲道:“家裏後花園的鳶尾、月季、薔薇也正值花期呢。”


    喬岱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小妹這是思鄉了?哎呀,好在你是女子,不用外放做官。”


    喬岑白了一眼,道:“不信你不想。說不定夜深人靜的時候趴在枕上偷偷抹淚呢。”


    喬岱佯怒道:“又不是奶娃娃,怎麽會偷偷抹眼淚呢。”


    喬岑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沒想到喬岱話音一轉:“我肯定放聲大哭。瞧我房間的屋頂,是不是有塊瓦片沒了?那是我的哭聲振飛的。”


    喬岑看了屋頂一眼,還真有地方缺了塊瓦片,正想說什麽,又惱火道:“你逗我呢。”


    喬岱指著小妹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不停揉肚子,嘴裏斷斷續續道:“爹,小妹太可愛了,我這麽說居然也相信。哈哈哈,哈哈哈,太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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