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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陽翁主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才見到女兒迴來,忙迎上前去,“怎麽樣了?陛下和你說些什麽?”


    “沒什麽。”蘇心玥平靜的搖頭,“隻是敘些家常罷了。”


    這叫什麽話,也沒個重點。景陽翁主性子急,恨不得搖晃女兒的肩膀讓她吐口,緊巴巴的問道:“那婚事呢,陛下有沒有同意取消賜婚?”


    “母親這便是說笑了,”蘇心玥故作輕鬆的笑道,“聖旨已下,豈能說退迴便退迴,您以為陛下的金口玉言是兒戲嗎?”


    景陽翁主無話可說了,她當然也知道難度頗大,但,不試一試怎麽知道,總不能就這樣將女兒嫁給那胡姬之子吧?


    那姓魏的除了一張臉簡直別無是處,但凡有點遠見的人家誰看得上他。


    永寧公主原本安靜的在一邊聽著,這會子便拄著拐走過來,老態龍鍾的臉上威嚴不減,“玥兒,你告訴外祖母一句實話,是不是皇帝給你氣受了?”


    蘇心玥覺得鼻尖一陣酸楚,她不知永寧公主有沒有把陳啟之兄妹的過錯算在她頭上,但不論如何,永寧公主仍是這樣真心實意替她著想,是她極為感激的。


    她摟著這位半親不親的外祖母,聲音裏有些微哽咽,“您放心,沒有誰敢欺負我,表舅父也是真心為我好的。”


    她用帕子拭了拭淚,微微笑道:“魏家富庶,魏二公子的人品也是錯不了的,何況,他對我亦是一片癡情,縱然嫁去雲州,玥兒的日子想必也不會難過。”


    說出這些話,她自己都覺得嘔心。癡情麽,眼下也許是的,但那也是建立在魏曜誠心悔過的基礎上,說不定他的本性根本就沒變呢。


    真正癡心的人,大約也不會強迫心中的女神委身下嫁。現在看來,魏曜哪裏是真心愛重她,分明是急色急到一種境界了,才巴不得將她占為己有。


    蘇心玥嫌惡的蹙著眉頭,但是無論如何,結果已經造成了,她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既然事情的根源出在皇帝身上,蘇心玥便勸住兩位長輩去尋曹皇後的麻煩。婚事迫在眉睫,若因此事傷了和氣反倒不美——留著餘地,日後還要相見呢!


    三代人從椒房殿出來,途徑禦花園的夾道,就看到顧廉領著幾名小太監從另一頭過來。


    真是無巧不成書。


    景陽翁主挽著母親的手,輕輕笑道:“您不是總說要折幾瓶桂花迴去做桂花釀,如今西林的桂花開得正好,我帶您過去瞅瞅。”


    永寧公主焉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無奈的笑笑,便知趣的隨她去了。


    蘇心玥看著兩個心思靈透的長輩借故避開,心裏並不感激,反而隱隱覺得麻煩:她其實巴不得兩位老人家都在場呢,這樣也免去和顧廉單獨見麵。


    她實在不知以何種麵目來對待他。


    蘇心玥避無可避,隻得姍姍上前施了一禮,“三殿下。”


    顧廉向來俊挺的臉上沒了那股精氣神,反倒顯出幾分憔悴,連唇角也泛出微青的胡茬。


    他定定的看著蘇心玥,聲音如遊魂野鬼一般有氣無力,“玥妹妹,你怎麽不喚我表哥了?”


    他也許是真愛她的,可“她”畢竟也不是她。


    蘇心玥固然會對他產生歉疚與不得已,但那並非遺憾。就算皇帝沒將她指婚給魏曜,她也不會嫁給顧廉的。


    她早就決定不受命運擺布,隻是沒想到皇帝老兒比天命還厲害幾分,蘇心玥就算不怕死,也還想多享受兩年再去見閻王爺。


    “陛下已為我賜婚雲州魏氏,不日就將成婚,在此之前,我理當與殿下保持距離,免遭外人嫌疑。”蘇心玥客客氣氣說道。


    顧廉一雙帶著黑圈的眼驀地睜大些許,“你真要嫁給他?”


    “不然我還能怎麽樣呢?這是陛下賜婚,抗旨不從,是為死罪。”蘇心玥木然說道。


    “我這就去向父皇求情,讓他收迴成命,斷不讓你受此委屈。”顧廉抬腳便欲離開。


    蘇心玥沒有攔他,隻是冷靜的在他身後說道:“殿下所謂的委屈,究竟是我的委屈,還是你自己的委屈?”


    顧廉的腳步生生停下來,他忍不住迴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不是麽?殿下在意的隻是外人的看法罷,你我自小一同長大,本來是一樁默認的婚事,如今卻因魏氏的到來而被拆散,殿下介意的不就是這份屈辱麽?”蘇心玥彎起唇角,美麗的臉上盡是顯而易見的嘲諷,“至於我,我並不覺得委屈,雲州雖遠,卻是有名的富庶之地,博望侯魏家在當地更是有名的世家,魏曜姿容出眾,世所罕睹,你以為我真的不願嫁他嗎?”


    顧廉臉色鐵青,一副難以置信的態度,“你怎會說出這種話?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蘇心玥稍稍偏過頭,懶於與他對視,“現在你已經清楚我的為人了,該怎麽做,我想你應該明白。”


    這算哪門子狗血言情劇呀!蘇心玥自己演下來都覺得頭皮發麻,但,她也隻得硬著頭皮演下去。


    她不能讓顧廉冒著得罪建平帝的風險為她說情,那樣太不值得,而且會耽擱顧廉的前程——天知道淑妃在兒子身上傾注了多少心力,要是顧廉因她而前功盡廢,淑妃一定會恨死她的。


    不得不說,這種壞女人演起來還頗帶感哩,也許蘇心玥骨子裏就不是什麽正直的好人。


    現在就等顧廉的反應了。


    她微微瞥了眼,就見顧廉紫漲了麵容,像隻氣炸了的河豚,他要是足夠膽色,也許會罵她兩句,甚至打她兩掌。


    但,顧廉畢竟是一位難得的謙謙君子,他隻是用力握緊袖裏的拳頭,轉身大步離去。


    蘇心玥鬆了一口氣,心裏並不感到高興,也非難過,隻是懨懨如霧天的一種感覺。她想顧廉或許真要恨上她了。


    婚期已經下來,就定在九月十八,雖然倉促了些,不過魏曜在京城耽擱得也夠久了,早早地成了親,也好趕在年前迴去。


    各家的夫人得知消息,一一的前來道賀。景陽翁主縱使心不甘情不願,也隻得勉強打起精神迎接。反倒是蘇心玥談笑自若的和這些嬸娘伯母們應酬,半點沒有身為新嫁娘的嬌羞。


    家裏人隻當她受了委屈卻硬撐著,而隻有蘇心玥自己知道,她是真不在乎。


    嫁給魏曜也好,嫁給誰也罷,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魏曜低賤的出身並不能令她感到屈辱,她在意的本就不是魏曜的身份。


    她介懷的隻是這個人而已。


    蘇琥平日裏胡天胡地,不幹一件好事,今日聽說了姐姐遭受的不公,居然想為她打抱不平起來。


    他利落的取下牆上掛著的長劍,嘴裏咿呀念著幾句唱詞,仿佛要親手取迴魏曜的狗頭一般。


    蘇心玥正小心的往唇上抹著口脂,根本懶得理他,隻道:“你要是死了,我會命人好好替你收屍的。”


    蘇琥頓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偃旗息鼓道:“你就這麽肯定我會敗在他手裏啊?”


    “你覺得呢?”蘇心玥從鏡子裏覷了他一眼,有時候還真佩服這個弟弟的傻氣,毫無自知之明也很不容易呢!


    “那……那,難道你就這樣嫁給那人?”蘇琥一激動起來,說話都不流利了。


    “否則我還能怎麽樣,自尋了斷麽?”蘇心玥姿勢美妙的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倒是提醒了我,等會兒我修書一封,你親自送去魏府。”


    “你……你想要做什麽?”蘇琥結結巴巴道,驀地心裏一慌,忙攔住蘇心玥的去路,“難不成是遺書?你可不能尋死呀!”


    “誰尋死了?”蘇心玥不耐的皺眉,“我隻不過邀他出來相見而已。”


    至於為何相見,自然是有些話想當麵問清楚——成親之後再問也晚了。


    *


    城郊的風雨亭,曆來是情人幽會的絕佳場所。蘇心玥本來不想選在此地,不過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地方了,她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容貌,本來就很難不引起外人注意。


    隻怪她過分美麗。


    於是見麵的那日,蘇心玥特意挑了身素色暗花襦裙,還戴了頂皂紗帷帽,經過這麽一番修飾,看上去也就勉強可以接受了。


    魏曜已在亭中等候,他還識趣的遣散了周遭行人,還命侍衛在不遠處看守著,免得打擾二人私會。


    不過落在蘇心玥眼裏,便又多出一層意思:原來魏曜的膽子也不算太大,還怕自己動手殺了他不成?


    蘇心玥蓮步上前,就看到魏曜讚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雅如蓮,看樣子蘇姑娘為了見我費了不少心思打扮。”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人呀?蘇心玥氣得險些吐血。倘若魏曜真是重生的,她懷疑魏曜重生到了一頭豬身上,臉皮才會格外的厚。


    不著急,不動氣。她淺淺笑道:“公子過謙了。”


    魏曜看上去倒似乎著意修飾過,墨色的衣袍騰雲駕霧一般裹著他高大修長的身量,挺拔似竹,筆直如鬆。


    他生得真白,是那種不見天日的白,哪怕今日是個陰霾天,他那張俊臉亦如浸透了牛乳般,瑩瑩生輝。


    蘇心玥恨不得將他那身皮子扒下來,鑲嵌到自己身上,免得白白糟蹋。


    還是魏曜先想起正事,目光睃了她一眼,問道:“你為什麽單獨邀我出來?成親之後咱們不是可以日日相見麽?”


    他還知道啊,蘇心玥還以為他會竭盡全力裝傻呢,不過這種大膽無恥也是魏曜一貫的作風。


    輕咳了一聲後,蘇心玥正色問道:“是你向陛下提賜婚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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