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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媛宜辭別雲矩迴去,在含水宮主殿稍坐了坐,默默出了會兒神,便理出金線來,繼續埋頭繡著筐裏的衣飾。


    等做累了,仰起頭輕輕扭了扭脖子,這才驚訝地發現,門邊一明黃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裏了。


    舒媛宜驚喜地站起來迎了兩步過去,慧帝見她發現了,也不躲藏遮掩,哈哈大笑兩聲走上前來,打趣道:“愛妃這是正忙著呢,朕來了都不值當得多瞅兩眼。”


    舒媛宜便羞赧般背過身去,斂去麵上容色,拿了繡筐裏的衣服出來,在慧帝身前比劃了兩下,噙著一抹淡笑道:“可不急著嘛,眼瞅著就要換夏衣了,臣妾這兩件春天穿的小衣都還沒給陛下做好,若是延過了時節,可不顯得臣妾心不誠、手不巧了麽?”


    慧帝笑嗬嗬地縱著舒媛宜在自己身前比劃,末了趁勢抓住她的手,細滑入骨,忍不住調笑道:“愛妃的手自然是巧的,怕是這滿後宮,都難能找出來似愛妃這般手巧的了。”


    這自然是在說笑話,別的不提,尚衣局裏的負責帝後、四妃衣物的繡女們怕是就少能找到會比舒媛宜手藝差的了。


    縱是不提旁的女人,單慧帝的後宮裏,溫臨溪是不可能為他動一針一線的,但早年陪著他的諸如趙皇後、江淑妃、葉德妃之流,哪個不曾為了他洗手作羹湯、素手織錦衣過?


    這裏麵就是驕傲如江淑妃者,亦不曾例外。


    隻是那時候的慧帝不稀罕,覺得她們那些以夫為天的凡俗女子不夠聰慧有主見,庸碌不起眼,不堪抬舉。


    那時候的慧帝,喜歡的是溫禧皇貴妃那樣驕傲張揚且能把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美人。


    如今趙皇後看淡了情愛,一心撲在了東宮和臨淄王身上;江淑妃心冷,對著慧帝不說是橫眉豎眼,但也絕對是冷淡異常;葉德妃專心捧皇後的場,兼而幫壽春王收拾爛攤子;周貴妃倒是想邀寵,可那就是個不長心的糊塗蛋;幾番對比下來,自然襯得舒媛宜又漂亮又貼心,知冷知熱,如何叫慧帝不去憐愛。


    舒賢妃的那個“賢”字,可不就賢在這上麵了。


    舒媛宜害羞般地掙開了慧帝的手,嘴裏嬌嗔了一句:“皇上就愛打趣臣妾”,接著就低著頭不理人了,專心整理起繡筐來。


    她的神情被滑落的發絲所籠罩,乍一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冷淡。


    慧帝被她掙開,也不惱,慢悠悠地坐下,與舒媛宜閑話道:“你這宮裏今日可有些熱鬧,我過來時聽側殿動靜不小,是有人去吳美人那邊了?”


    舒媛宜眉間一跳,小心地覷了慧帝神色,緩緩道:“是薊州王的孩子們過來了,如今正在那邊,陛下可要過去見見?”


    慧帝臉上流露出些許無可無不可的神色,舒媛宜心中一動,有些想替雲矩找分存在感。


    不過她注定要失望了,慧帝沉吟半晌,突然問:“薊州那邊的……誰帶進宮的?”


    舒媛宜低著頭,格外安靜溫順的樣子,垂視著自己的繡花鞋尖,迴道:“是潁川王,適才還在外麵碰到了。”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股不為外人所察覺的繾綣柔情。


    慧帝自然一樣沒有察覺,提到雲矩,他的反應可比舒媛宜大多了,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變化。


    慧帝明顯有些坐不住了,臉色忽青忽白,出神了片刻,飛快地跳起來道:“既然如此,朕就不去打擾了,他們祖孫見一次也是難得,怕要長敘,若是呆的遲了,你就主動替吳氏留一留老大家的兩個,他們難得迴一次洛城,倒也不必特意避諱,朕突然想起來今晨謹身殿還有兩份奏折沒有處理,就先走一步,不在愛妃這兒用膳了,晚上再來看你。”


    舒媛宜很乖覺地點了點頭,含笑道:“既有急事,陛下就快去吧,何至於在我這兒耽誤這些許時辰。”


    慧帝便笑了笑:“朕就是想來看看你。”


    說罷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了,活似後麵有什麽惡鬼在追一般。


    舒媛宜送他到門口,見他徑直走了,轉過身,臉色便黯淡了下去。


    周圍的宮女內侍們俱都垂下臉去,不忍看自家主子傷心的臉。


    他們以為舒媛宜是因為留不住慧帝而難過,這個想法,怎麽說呢,算對也不全對。


    ——她確實是為了慧帝的走而難過,但真正讓她為此難過的,是她沒有能說動慧帝多見雲矩一麵。


    自溫禧皇貴妃死後,慧帝麵對雲矩,便一直是這般。


    一邊避之不及,一邊妥帖安置。


    你說潁川王還得寵吧,可慧帝對她避之不及,除了宮宴、朝會,近十年來,私下的召見可一次都不曾有過。


    你說潁川王十年前就被外家連累徹底失寵了吧,可慧帝對這個含在嘴裏寵大的第五子,真的能說不管就不管了?


    當年慧帝給雲矩定了刑部,說句“苦心孤詣”絕不為過--他為此壓著刑部尚書,七十八的老頭子了,還不讓人告老還鄉,就為了他能在刑部掛個名占個位,又不至於真的對雲矩的一舉一動指手畫腳。


    舒媛宜敢說,就是為東宮做打算,慧帝都鮮少有這麽用心的時候。


    似乎殺盡了溫家人之後,慧帝被溫禧貴妃的橫梁一死突然喚起了幾分良心,打算把東宮當作真正的繼承人來培養的同時,也把這個未來和倚恃被自己親手扼殺的五兒子安排在了一個“放心寵”的位置上。


    慧帝不會給雲矩太大的權勢和榮寵,那對於失去了溫家的潁川王來說,不是抬舉,而是捧殺。


    可他為雲矩所做的每一步打算都是精心設計好的,走一步看十步,設計的妥妥當當。


    如果雲矩認了命的話,她會是慧帝的孩子裏過得最輕鬆的那個——一個王爺能舒舒服服享受的一切,還是能壽終正寢地享受著的那種,慧帝都給她安置好了。


    她畢竟是這麽多兒子裏,為數不多真正被慧帝放在心上疼愛過的。


    慧帝對她十年如一日的避而不見,與其說是不喜,不如說是怕從雲矩的眼裏看到不喜。


    那些來自於占據了自己心神的孩子的怨恨、惡意、咒罵,為人父母的,沒幾個受得起。


    是的,父親。


    麵對雲矩的時候,慧帝有時候表現的完全不像一個帝王,而隻像一個普普通通的父親。


    但很顯然,雲矩注定要辜負慧帝的這份溫情父愛了。


    舒媛宜一直記得雲矩那次在她麵前喝醉酒,冷笑著說:“當皇帝也許沒什麽好的,也沒什麽值得的,但我的不甘,值得。”


    她如果真的順了慧帝的意,那她這麽多年吃的苦、受的累、溫家死的那麽些人,又算什麽呢?


    她不甘心。


    從來就沒有什麽是能簡簡單單放下的。


    雲矩想做的,舒媛宜當然要盡力幫她做。


    舒媛宜看得出來,慧帝不是不想見雲矩,真要說的話,他是不敢見雲矩,他在怕。


    但老這麽避著也不是事,舒媛宜原想著,自己在這宮裏受到的寵愛如今也算獨一份的了,打動慧帝的心,改變慧帝的某些想法,她以為自己能做得到的。


    她本以為自己能給雲矩些許幫助的。


    舒媛宜憂愁地拿著針線胡亂戳了幾下,有些心不在焉。


    雲漣黑著臉進來,見她正坐著發愁,也不見禮問安,暴躁地踢了一腳凳子,惡聲惡氣道:“我肚子餓了,給我整些吃食來。”


    舒媛宜被他驚得醒神,也不著惱,脾氣極好地站起來出去招唿人弄了,雲漣的氣如同撒在了一團棉花上,連個響都聽不見,頓時更憋的慌了。


    舒媛宜親手捧了些糕點迴來,雲漣憋著氣默不作聲地坐下開吃,吃的嘴巴鼓鼓的,也不知道在較個什麽勁。


    舒媛宜見他吃得急,忍不住叮嚀兩句,他便極不高興地扔下手裏的吃食,煩躁道:“別吵了,不吃了!”


    然後就起身摔簾子走人。


    舒媛宜怔怔地看了他的背影,好半晌沒迴過神來,雲漣雖然素來就脾氣差,但也少有差到這種地步的時候,舒媛宜頗有些迷茫和莫名,渾不知自己到底是哪裏又做得不好了,惹他這樣發怒。


    雲漣心浮氣躁地從含水宮出來,有些事,他根本就不敢細想,也無意真問出來讓自己母妃難堪,可有些事,又偏偏容不得他不去多想。


    他很小的時候,曾有一段時間是很喜歡潁川王府的小侄子的,畢竟舒賢妃自他記事起就開始不停地在人後偷偷叮囑他,要他從心裏與潁川王親近、與裴行儼親近。


    他是這幾年慢慢大了,看的多了,聽的多了,才琢磨出這裏麵的不對勁的。


    他無法厭惡自己的母親,自然就隻能厭惡潁川王,厭惡裴行儼。


    他真正厭惡的,不過是某些讓他打心眼裏畏懼的事實。


    他無法直白地違逆自己母妃的意思,但他一看到舒媛宜那副默默出神模樣,想到她是在想誰,就氣得肝疼。


    雲漣沒頭蒼蠅地亂走了一陣,撞上了剛從周貴妃宮裏出來的十一皇子宛陵王。


    宛陵王吃驚地叫住他:“十六,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雲漣心裏還是很尊敬宛陵王這個哥哥的,貴妃與賢妃交好是滿宮皆知的事情,連帶著,宛陵王對雲漣這個十六弟自然也多有照拂,雲漣投桃報李,自然也喜歡親近他的十一哥。


    雲漣站定,垂著頭不好意思地說:“也沒什麽事,就隨便出來轉轉。”


    宛陵王觀他神色,若有所思,拉過他到一無人處,勸他:“這是又與賢妃娘娘鬧別扭了?多的我也不說了,你明明知道賢妃娘娘是個多麽溫柔和氣的人,待個掃地的小太監都好聲好氣的性子,滿宮皆讚的好口碑,怎你這個兒子,就偏要與她置氣,平白惹她傷心呢?”


    雲漣咬了咬牙,舒媛宜是個怎樣的性子,他這個當兒子的自然最是清楚不過,他每每朝對方發脾氣,都像是打在了棉花裏,他偶爾氣急了,說些惡毒紮心的話,舒媛宜也頂多自己默默傷心,默默反思自己,從不對他□□一句重話。


    這種待遇,怕是趙皇後待東宮太子都沒有的。


    可偏偏就是這麽一個與人為善、與世無爭、謹小慎微、習慣了忍氣吞聲的母妃,偏偏能為某個人做出那些一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事情來,才更令雲漣心寒膽顫。


    雲漣心情有些複雜,但想到舒媛宜待自己的好,有些火又默默地消了,聽了宛陵王的勸,勉強笑著點了點頭:“我知了,還要十一哥擔心了,我就是自己心氣不順才亂發脾氣,這就迴去,好好與母妃道個歉。”


    畢竟舒媛宜待他這個兒子,並不虧欠什麽,反而算得上是用盡心血了。


    宛陵王笑了笑:“這就對了,母子哪有隔夜仇,你迴去好好說話,別把從外麵帶迴來的邪火發到自己人身上,這蠢人才做的事,不過話說迴來,你這又是被誰惹了?”


    雲漣敷衍地笑了笑,不太想談自己和裴行儼吵架的事,沉默了一下,反問宛陵王道:“十一哥……有一個問題我很想問你,就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宛陵王觀他神色正經,自己也鄭重了起來,坦誠道:“十六你直說,能答的話,我不會敷衍你的。”


    雲漣神色陰鬱:“苦禪大師那次……你為什麽要偷偷幫潁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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