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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l市


    當萬國大廈鍾聲敲響的時候,時針指向下午五點。


    此時,距離晚上majointheworld的時裝秀還有一個小時。


    秀場裏的準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前來看秀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到場,除了演藝圈一線明星,商界貴少和名媛,媒體也來了不少。男的穿著剪裁得體的高檔西裝,女人穿著曳地的裹身長裙,三三兩兩與身邊同伴交談。


    言談正歡,秀場裏走進來一個瘦不拉幾的女人。與其他人的明豔氣質不同,她隻穿了件普通的白t,外麵套一件格子襯衫,藍色牛仔褲,腳下是一雙白色帆布鞋,頭發很短,剛過耳邊,脖子上還掛著一個單反。


    她太瘦了,乍一看去,有些營養不良。


    是孝然。


    秀場裏忽然安靜下來,對著她上上下下打量。她絲毫沒有理會,找到位置坐好,開始擺弄相機。


    一男一女挽著手走進來。


    女的穿著暗紅色緞麵裙裝,低領,麵色紅潤飽滿,雙腿筆直修長。她走進來的時候雖麵帶笑容,但眉毛微微揚起,一副傲慢模樣。


    在場的人一眼就認出她。雖然不混演藝圈,卻活躍在各個娛樂頭條,新聞雜誌,以及時尚周刊的封麵,大名鼎鼎的盛宣集團董事長千金,宣嶼。


    跟她一同進來的,是她的未婚夫,商界青年才俊宋庭。人長得好就不說了,待人接物極其紳士,而且熱衷慈善事業,多次獲頒“最具愛心慈善家”獎,一年前,正式出任盛宣集團總裁。


    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然而這隻是表麵。關於宋庭,圈內人更加津津樂道的是,鳳凰男與豪門千金之間的三角戀。在進入盛宣之前,他在新界任職,擔任集團副總裁,並與新界董事長曲國彰的女兒曲孝然訂婚。後來盛宣收購了新界,他搖身一變,變成了盛宣的上門女婿,宣嶼的未婚夫。


    不少人停止了交談,走過去主動打招唿,宋庭則一一握手寒暄,他的表情很淡,嘴角邊掛著公式化的笑容。


    伴隨著的音樂響起,這場大秀正式拉開帷幕。所有人停止交談,在自己的位置坐好。


    妝容精致,個頭高挑的專業模特按照次序步態優雅地走上t台。


    majo不愧是大師,在設計本係列時采用超夢幻主義靈感,以漸變色彩玩味視覺遊戲,營造重重幻影。尤其是其享譽世界的緊身裙,不論是潔白素淨或漸變色彩的運用,以及裝飾著閃光的拉鏈和透明合成材料的裙腰,看似高科技的產物,實際上是對夢想的寫意。


    孝然就在前排一個十分顯眼的位置坐著,不時的用單反拍幾張照片,音樂接近尾聲時,國際名模成澤在萬眾矚目下登場。


    她長發過肩,氣質出挑。純白色抹胸長裙凸顯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由淺至深的漸變色拖尾在她身上開出大片絢麗的花,十二厘米高跟鞋她駕輕就熟,在t台中央站定的時候,一抬眸一微笑,驚歎聲無數。


    孝然看著t台上的成澤,恍然想起,她不就是那日飛機上坐在段然身邊那個女孩麽?


    成澤這個人,孝然多少知道。首位跟美國fa公司簽約的中國模特,數次登上《times》封麵,22歲就享譽國際,一向以隨性,灑脫的形象示人。此外,聽說她脾氣十分不好,就在上個月,被爆出在活動後台跟人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的消息,把一個大老爺們打到流鼻血——


    那日飛機上她戴著墨鏡,她便沒認出來。


    音樂還在繼續,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大步走上t台,站在了成澤身邊。


    台下有不小的驚唿聲,孝然也抬高了視線,注視著台上那個人。


    幹淨又利落的黑色西裝,輪廓清晰棱角分明的麵孔,略微單薄的嘴唇掛著微微的笑——


    他早已不同當年,不再是那個自卑又局促的少年,不會在應對這樣的場合時不知所措。如今的他看不出喜悅也看不出悲傷,反而有些沉默的驕傲。


    她想,歲月足可以改變一個人。可以讓他變得優秀從容,也可以汙穢不堪。


    坐在第一排的宣嶼,她一邊滿懷欣賞地輕輕鼓掌,一邊側頭同身邊女伴說些什麽,臉上笑盈盈的。


    “哢擦”一聲快門響,孝然從相機裏抬起頭來。與此同時,宣嶼滿心愉悅的表情,忽然凝住。


    她與孝然,目光相對。


    這場大秀不知什麽時候結束的,大部分人都已離場,隻有孝然和宣嶼,仍坐在那裏,隔著t台,目不轉睛地直視著對方。


    幾乎同一時間,兩人站起,朝對方走來。


    “好久不見。”宣嶼的目光慢悠悠在孝然臉上遊走。


    “好久不見。”孝然冷淡道。


    宣嶼盯著孝然手中的相機,從嗓子裏哼了一聲:“你不拉大提琴,改行當狗仔了?”


    孝然抱著手中相機,笑了一笑:“一個朋友,臨時有事來不了,請我幫他拍幾張照片。”


    宣嶼突然神經質地笑了:“你曲孝然也有朋友?”


    宣嶼的問題似乎將孝然難住了,她低頭想了下,神情稍顯落寞:“你說的對,可能人家也沒把我當朋友。”


    宣嶼眼裏閃過一絲嘲諷的快感,從上倒下打量孝然,不由得挑了下眉:“既然是幫忙,也用用心吧。你穿成這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是撿垃圾的。”


    孝然望著她的臉,笑容莫測:“有的人撿垃圾,但兢兢業業,堂堂正正。有的人看著體麵,卻是個真正撿垃圾的。”


    宣嶼一愣,秀氣的眉頭擰起來。


    “我是撿垃圾的,那你呢?扮可憐,玩失蹤,現在費盡心機跑到這裏,是巴望著見誰一麵?”


    孝然瞧著宣嶼,不做聲。


    宣嶼又道:“怎麽,難不成是舊情難忘?”


    孝然擺弄著手中的相機,笑了:“我對他,確實舊情難忘。”


    孝然的話,就像一枚□□,宣嶼立馬就不冷靜了。她眼睛掃過相機,冷著臉道:“拍了什麽,給我看看。”


    孝然“嗬嗬”笑了兩聲,譏諷道:“你搶別人東西還真是上癮啊。”


    像是被人說中心事,宣嶼忽然黑了臉,揚起手一巴掌打在了孝然臉上。


    “啪”的一聲,孝然被打得歪過頭去,與此同時,她感覺到宣嶼身後的那個腳步,明顯地頓了一下。


    孝然不還手,抬手揉揉臉,冷笑:“搶來的東西,心裏沒底是吧?”


    宣嶼大怒道:“說誰心裏沒底?”


    孝然冷冷一笑:“那你生氣做什麽?”


    宣嶼想反駁,卻沒說出話,她臉僵住,咬著牙齒,盯著孝然譏誚的臉。


    孝然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宣嶼被她笑的無所適從,忽然怒火中燒,再次揚起手來,有人卻在下一秒抓住了她的手。


    宣嶼使勁甩了一下,沒甩開,她猛地迴頭,卻看見宋庭。


    她稍稍愣住,瞬間安靜下來。


    孝然也止住了笑。


    時間像是靜止,氣氛尷尬中融合著局促和冰冷。孝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宋庭,她目光筆直,似笑非笑,那眼神像是一根刺,穿透他的皮肉,刺進他五髒六腑。


    宋庭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片刻的沉默,他嘴唇動了下,慢吞吞吐出兩個字。


    “孝然。”


    他叫出她的名字,口氣很猶豫,甚至有些疏離。孝然沒有說話,仍是看他,目光冷冰冰的。


    他眼睛盯住孝然,打量。她沒化妝,也沒刻意打扮,要多簡單就多簡單,要多樸素就多樸素,臉上甚至有幾分憔悴之色。


    他說道:“你瘦了。”


    宋庭這一句話,讓孝然想笑。


    瘦了?是啊,從前她胃不好,每頓吃的東西都很少,但最瘦的時候也有九十斤,如今八十還不到,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和宣嶼。他居然還能像個老朋友一樣寒暄,恬不知恥說出“你瘦了”這三個字。


    她看著宋庭緊緊握著宣嶼的手,真的就笑了出來。


    她說:“拜你所賜。”


    宋庭微微擰起眉頭,額心處一道淺淺的痕。


    宣嶼突然放肆大笑。


    “曲孝然,你真是一點都沒變,任何時候都隻會找別人的問題,從來不想想事情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直到現在你都不懂,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你自己造成的,怪不了別人。”她挑起那雙精心修飾過的眉毛,看起來有了一點挑釁的意味,“你以為不給我看,我就不知道你拍了什麽?你和宋庭已經分手了,惦記別人的男朋友不是你曲大小姐的作風。”宣嶼說著,忽然伸手抓住孝然手中相機,用力一拽,粗暴地把相機帶從她脖子上拽了下來。”


    孝然被她拽的一個趔趄,臉色微變,卻沒說話。


    宣嶼手捧相機,一張張翻過去,挑釁的臉色逐漸繃起來,接著越來越難看。


    橘紅色的光束下,相機中的模特高挑,嫵媚,風情萬種。最後一張是成澤,她在t台正中站定,微微抬起下巴,自信且灑脫,而她周圍的一切,都成了陪襯。


    從頭到尾,沒有一張是宋庭。


    宣嶼抿緊了唇,抬頭看孝然,她臉色略微發白,眼底卻是得逞的笑。


    “惦記別人男朋友確實不是我曲孝然的作風。”孝然微微扯動唇角,這一笑,眉梢眼角都已沾染。她湊近宣嶼耳邊低聲道,“是你的。”


    孝然的聲音不大,甚至有點雲淡風輕,眼裏蘊含的意味卻是陰測和嘲諷。


    宋庭微微愣怔。宣嶼先是臉色一僵,接著跳起腳來,伸手就去拽孝然。


    孝然稍一側身,宣嶼抓了個空,又要去抓,這時宋庭拉了宣嶼一把,隨即摟住她肩膀,並稍稍用力,按住了她。


    他對孝然說:“抱歉,我們唐突了。”


    孝然知道,他說“我們”,因為他從心裏認定,他跟宣嶼是一體的,密不可分。而和她在一起的六年時間,他從來沒對自己說過“我們。”


    孝然淡笑,問:“我能走了嗎?”


    宋庭側身讓出路來。


    孝然又是一笑,伸手:“相機。”


    宣嶼盯著她不說話。宋庭看了她一眼,見她不動,手從她肩膀拿開,掰開她抓著相機的手,稍微用了點勁才把相機拿過來,遞給孝然。


    孝然接過相機,用手在上麵認真擦了擦,說:“多謝。”


    她把相機裝好,轉身離開。


    天色沉下來,烏青色的天空下,泛黃的路燈照著街道上稀薄的車輛,一切都朦朧不可細辨。


    宋庭默不作聲的開著車,宣嶼坐在副駕上,有些出神地看著迷蒙的夜色和馬路兩旁稀疏的人影。


    或許是累了,兩個人都不說話。


    突然,宣嶼扭頭去看宋庭,有些不高興地說:“為什麽幫她?”


    “怎麽會。”宋庭專心致誌地開著車,沒有半點猶豫地答。


    “那剛剛是什麽?”


    宋庭沒說話。他把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延伸又縮短的街道一言不發,輪廓分明的側臉在街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前麵是一個十字路口,黃色指示燈一閃一閃,宋庭停下車。


    “她已經輸了,現在隻是個弱者,對待弱者最好的方式是同情,不是窮追不舍。”他說著右手繞到宣嶼腦後,五指穿過她的頭發輕撫著她後腦勺,低低地說,“你什麽都有了,沒必要對她糾纏不休。”


    宋庭的話讓宣嶼感到安心,又有些愉悅的滿足。她發出極輕的一聲歎息,然後放縱了身體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宋庭朝她笑了笑,“是真是假,你不知道麽?”


    宣嶼無比嬌媚地一笑:“我就是不知道你們男人怎麽想的啊!反複無常,不是男人的本性麽?”


    宋庭雙目炯炯,嗓音沉下去:“你說的是大多數男人,不是我。”


    宣嶼目光掃過去:“哦?”


    “我做過的事,說過的話,不會反複,也不會後悔。”


    “包括對她?”


    “包括對任何人。”宋庭看著前路,眼睛漆黑。


    宣嶼又是“嗬嗬”一笑,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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