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楊柳風中夾著初春所特有的濕潤,輕輕的拂過臉頰,少了冬日裏的幾分凜冽感,多了幾分親近。


    慕少川開著車到江洲最大的墓區,因為時不時就來,跟守在這的保安打了聲招唿後,慕少川就拿著花跟小蛋糕走進去。


    走到一個叫安知念的墓碑前停下,垂下眼瞼,伸出手撫摸著碑頂 ,與在江祈安他們麵前笑意盈盈不同,在這慕少川的眉眼都染上了一層傷感。


    把東西放在一旁,慕少川半蹲下與墓碑齊平,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帕子慢條斯理的擦著墓碑,嘴唇輕輕地蠕動“念念,我又來看你了。”


    手指輕輕地擦拭墓碑上的照片,如同撫摸著珍寶一般。


    慕少川把洋甘菊跟蛋糕都放在墓碑前,柔聲的說道“這次還是帶了你最喜歡的洋甘菊跟小蛋糕,饞壞了吧。”


    慕少川不嫌髒的直接坐在了墓碑旁邊,也不畏懼墓地裏涼風,就像是來找一個玩得很好的夥伴聊天一般 ,並排坐著。


    看著墓碑上的人的照片,慕少川淡淡一笑,假意抱怨著說“你說我隔三差五的就來看你,你是不是很嫌我煩啊?”


    可心裏自知著,這墓碑上的人永遠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迴應著他,也不會再像個幼稚的小孩子般,向他無理取鬧了。


    “可是我就是想跟你說說話啊。”慕少川呢喃著


    像是依靠在愛人的肩膀處一樣,慕少川直接就靠在了墓碑上,閉上眼,說悄悄話般的說“念念,我好累,也想你了。”


    沒有迴應,隻有微風刮過。


    一滴淚從慕少川的眼角滑落。


    “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你那麽自私呢,自己走了,就把我丟在原地這裏。”慕少川低啞著嗓子,像個委屈的小孩般。


    可心裏又覺得安知念走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沒有看好安知念的責任。


    兩個人是在高二的時候相識,是慕少川轉迴江洲上學的那一年,被班主任安排跟安知念做同桌,安知念也是個小霸王 ,看到自己旁邊一直空著的課桌突然來了新人,心裏就有著一種領地被侵犯了的感覺,第一節課就跟慕少川劃了楚河漢界,囂張的說道“別超過這條線,不然小爺打你。”


    慕少川勾唇冷笑,囂張的他見過多了,這麽小學雞行為的囂張他還是第一次見,冷笑了一聲,對安知念問道“你小學雞嗎,這麽幼稚的話也說得出來。”


    兩個人的極限拉扯也從這句話開始,安知念瞪了慕少川一眼,直接把自己的課桌拉過一邊,跟慕少川的分開。


    慕少川也是吃軟不吃硬的,安知念對他使壞一招,他就拆一招,下課出座位時,安知念想伸腳想絆倒慕少川,慕少川卻淡淡一笑,直接踩著安知念的腳背就過去了,安知念吃痛的暴跳起來,給慕少川來了一句國粹,指著慕少川說道“你是不是想死,敢踩小爺。”


    慕少川也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懶得理他就出了教室。


    安知念不知道這人哪來的那麽高傲的態度,看著慕少川桌子上的作業本,直接拿起記號筆在上麵亂畫,看著自己的傑作,得意的說道“看你怎麽交。”把作業本又丟迴了慕少川的桌上,心滿意足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慕少川從洗手間迴來 ,看著桌子上趴著睡著的人,心想這小霸王還有消停的時候啊,坐到座位上,慕少川翻開作業本想把沒寫完的作業寫了,一打開就看見作業本上寫著“慕少川是狗”的五個大字,不用腦子想慕少川都知道是誰幹的了,向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看起來好相處,其實脾氣並不怎麽好的慕少川直接一腳踹在了安知念的課桌上,能容忍安知念作弄自己那麽幾日 ,已經是慕少川脾氣的極限了。


    “砰。”課桌跟書本都直接應聲倒在地上,也引來了全班人的目光


    安知念坐在椅子上一臉懵 ,搞不懂自己好好的睡個覺,怎麽課桌就突然倒下了,撇過頭,就看到慕少川一臉黑的樣子。


    心裏清楚是誰幹的了,安知念也是直接暴躁起來,站起來對慕少川叫道“你特麽是不是有病?”


    慕少川也站起來 ,兩個人麵對麵。


    安知念不知道慕少川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才十七歲就有了180的身高,愣上比自己高了一個頭。


    身高壓製,安知念的氣勢也瞬間被削弱。


    慕少川直接把那作業本甩他身上問道“你幹的?”


    安知念看著掉到地上的作業本,說道“是又怎麽樣,誰讓你惹我。”


    “到底誰惹誰啊?”慕少川俯視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人詢問道。


    安知念眼神有些慌張了,如果按正常的來說,確實是自己一直在惹慕少川,看不慣慕少川那副高傲的樣子,一直作弄慕少川。


    “這……這重要嗎,反正都一樣。”安知念自知理虧,把頭別過一邊。


    慕少川一笑,看安知念這樣,心裏也懶得和安知念計較,交叉著手說道“放學之前把我的作業抄一遍還給我。”


    安知念覺得慕少川是不是腦子有病,還有一節課就放學了,故作鎮定道“不抄又怎麽樣?”


    “你可以試試。”慕少川看著他。


    平常跟安知念玩得比較好的一個同班同學伸手扯了扯安知念的袖子低聲說“知念 ,你可別惹他了,他可是慕家大少爺。”


    安知念從小在福利院長大沒聽說過這些,疑惑的問“什麽慕家?”


    “就是江洲平丘區的那個慕家,反正惹不起。”


    安知念迴過頭打量著麵前的慕少川,心想著難怪那麽高傲,原來是個富家公子。


    秉承著不惹有錢人的原則,安知念彎下腰把慕少川的作業本撿起,撅了撅嘴說“抄了抄。”


    慕少川勾唇笑了笑,心想著原來是個狐假虎威,隻吃硬的小霸王啊。


    安知念把自己的課桌扶起來收拾好,就準備給慕少川複製一本作業本,伸手摸向抽屜,發現自己沒有新的作業本,就撇過頭衝慕少川叫道“新的作業本給我啊,不然怎麽抄?”


    慕少川抬眼“你沒有?”


    “我……我……。”安知念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自己平常作業都是看心情寫的,哪來新的作業本。


    懶得跟慕少川這個大少爺扯,就說道“你管我,給我就是了。”


    慕少川看著他,心裏無法,隻能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新的作業本扔到他桌子上,還順帶補充道“字寫好看些。”


    “就你事多。”安知念嘀咕道,也不管字好不好看,就這樣寫給慕少川。


    一直寫到下課,安知念抄得還剩下兩頁,慕少川靠在椅子上,搭著腿問道“抄完了嗎?”


    “沒有。”安知念惡狠狠的說,心裏搞不懂這人寫那麽多作業幹嘛,寫就算了,還全都是滿分。


    “那你慢慢抄,抄完放我桌上,我先走了”慕少川說道。


    安知念直接攔住座位的出口說“別人能走,你不能。”


    “你有病?”慕少川看著安知念。


    “你有藥嗎?”安知念接道,就是攔著慕少川不給走,憑什麽慕少川舒服的迴家去,自己反倒要在這裏幫他補作業,沒有天理。


    “你走了,就不怕我再整蠱你什麽?就比如說……抓隻蟑螂夾在你課本裏。”安知念得意的說道。


    “你……”偏偏這個時期的慕少川又是最怕蟲子這種東西的,對安知念的話,他說不了隨便,就怕一說,明天早上一來打開書裏麵就夾著一隻蟑螂標本。


    咬咬牙,把書包丟課桌上“行,我陪你待著。”


    安知念得意一笑。


    心裏想著:原來這個大少爺怕這種東西啊。


    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慕少川冷眼看過去“你笑什麽。”


    “關你什麽事。”安知念迴應道。


    抄完,把作業直接扔慕少川的桌子上“可以了吧?”


    “嗯。”慕少川輕應了一聲,挎起書包就準備要走。


    安知念卻突然叫道“等一下。”


    “又幹嘛。”慕少川不耐煩道,覺得這小霸王的事怎麽那麽多。


    隻見安知念又拿過他作業本跟他桌子上的紅筆,對照著原本的作業本都打上了分。


    打得跟原本老師批的沒有太大的差別,自己非常滿意,忍不住笑了笑,還偏頭問慕少川“怎麽樣?”


    慕少川看著他那笑容,想著這小霸王笑起來還挺好看的,點了點頭,應道“嗯”。


    這個大少爺滿意就行,不欠他的了,安知念背起書包愉快的出了教室,慕少川慢悠地走在身後,覺得這小霸王也不過如此。


    安知念走到校門就看到校門口旁邊停著一輛看起來價格不菲的車,車前的司機不知道在等著誰。


    直到司機看到慕少川,才叫道“大少爺。”


    慕少川點了點頭 ,坐上了車,跟著司機揚長而去。


    安知念看著 ,低聲道“原來真的是大少爺啊。”


    想著以後不惹慕少川了,不然萬一這大少爺生氣怎麽辦。


    吐了口氣 ,安知念走到車棚處,推出自己的自行車,朝福利院騎去。


    兩個人的關係能有些親近,還是有一次考試成績出來的時候,老師站在講台上看著成績單,又看著台下的人,安知念拿著書擋住臉,慕少川笑了笑,看過成績單,慕少川都已經知道了排名多少。


    老師看著安知念拿書擋住臉,低咳了一聲說道“安知念,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啊,兩百多分我都不知道你怎麽考的。”


    “拿筆考的。”安知念嘀咕著,心裏還覺得比上次進步了幾分。


    老師又看向旁邊的慕少川,兩個人在成績單上一個填頭,一個填尾。


    “慕少川,今天開始,你就帶著你同桌學習,下次他考不上三百分的話,你們兩個都給我把試卷抄一遍。”


    安知念聽了,連忙把書挪開,露出自己的臉反駁道“老師,不行。”


    慕少川也點了點頭。


    平常兩個人不捉弄對方都不錯了,現在還一起學習,開什麽國際玩笑,而且慕少川也沒有興趣帶學渣。


    “嗯?有什麽問題?”老師看著兩個人。


    “我跟他八字不合,犯衝。”安知念直言道。


    老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在哪算的,明天我去說他算的不準。”


    全班哄堂大笑。


    “就這麽決定了,我不接受反駁。”老師說道,說完就連忙走出教室,懶得聽安知念的理由。


    安知念看向慕少川,低聲道“都怪你,考那麽好幹嘛。”


    “關你屁事。”慕少川應道,想到要帶安知念學習就頭疼,可是自己又並不想抄那試卷,煩躁得很。


    上課看到安知念像往常一樣睡覺時,慕少川直接把安知念的課桌拉過來跟自己的合並在一起,安知念抬起頭,煩躁的問“你幹嘛。”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學習監護人,你說幹嘛?”慕少川瞥了他一眼。


    “我不接受。”安知念說


    慕少川把上課的課本從他那堆書裏扯出來,扔到他前麵“你以為我想?別拖我後腿,我不想抄試卷。”


    安知念生氣的握拳,齜牙對慕少川,覺得這人怎麽那麽霸道。


    慕少川朝他冷冷的挑了一眼,安知念隻能把拳頭放下,翻看課本,敷衍的說“知道了大學霸。”


    “書翻反了。”慕少川提醒道


    安知念尷尬的把書翻迴來,咳了一聲“要你管。”


    慕少川也不想管,可下課時,老師還特地把他叫去了辦公室,對慕少川說道“你成績好,能幫就多幫一下安知念,他家境不一樣,從小就是在福利院長大,隻有讀好書才能有出路了。”


    慕少川自從跟安知念做同桌以來,除了每天跟安知念捉弄來捉弄去,還有每天都見麵以外,其他事情他都懶得管。


    從小被母親教得好,聽到安知念的處境,慕少川也有點憐惜,淡淡的對老師應道“知道了。”


    迴到教室,看到安知念還跟周圍的人嬉皮笑臉的玩鬧著,慕少川就把他扯迴座位。


    扯得安知念一個猝不及防 “你幹嘛,想找死啊?”


    慕少川把必備的古詩文言文扔在他麵前,說道“每天兩首,我會檢查。”


    安知念看著桌子上的書,又看了看慕少川那一本正經樣,崩潰道“慕少川,你特麽來真的啊?”


    “你說呢?不想你可以去跟老師說,讓老師別來麻煩我 ”慕少川說道。


    “行。”安知念一不做二不休的就想往辦公室去。


    慕少川也隻是看著,懶得想理。


    也不知道老師跟安知念說了什麽,最後安知念還是一臉生氣的從辦公室迴來,翻看書說道“背就背。”


    看著安知念賭氣的樣子,慕少川忍不住的笑了。


    放學時,慕少川把手機推到安知念麵前,安知念坐在椅子上拍著籃球,問道“幹嘛?”


    “加個好友,提醒你學習,有問題嗎?”慕少川俯視著坐著的人。


    安知念勉強的一笑“沒問題。”拿過慕少川的手機加上好友。


    慕少川看了一眼,等安知念弄好,挎起書包拿過手機,淡淡道“明天周末去圖書館,給你補習。”


    “哎,明天我要去打籃球耶。”


    慕少川懶得理,直接走出教室。


    “喂,慕少川。”看著慕少川頭也不迴,安知念都快氣死了。


    “混蛋。”安知念衝那身影比了個中指。


    翌日,安知念按照慕少川的話去了圖書館 ,隻不過不同的是,安知念是穿著運動服,抱著籃球出現在圖書館門口的。


    慕少川打量著他 ,褪去校服的安知念看著才更像是小霸王。


    安知念也打量著慕少川,覺得不愧是少爺啊,怎麽打扮都帥氣得很,難怪學校裏的女生那麽多女生都跟慕少川表白。


    “你看,我書都沒有帶,要不……”


    “放心,我帶了。”慕少川打斷他的話。


    “大學霸,你看這周末的大好時光,能不能放鬆啊。”安知念耍賴的說


    慕少川走近他,勾唇一笑道“別人可以,你不行。”


    “你好惡毒啊。”安知念咬牙說


    慕少川笑了笑“謝謝誇獎。”


    拉起安知念的手就進圖書館,安知念掙紮著“慕少川,你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男男也授受不親啊。”


    “閉嘴。”慕少川把他摁在座位上,拿出書本擺在他麵前。


    安知念本來就是個鬼機靈的,看慕少川這樣壓著自己學習,裝出一臉委屈的樣子對慕少川。


    慕少川抬起頭就看到他那一臉委屈樣,眼眶裏還蘊含著一些水霧,搞不懂安知念幹什麽,問道“你幹嘛?”


    “人家都有周末,就我沒有。”安知念裝著一臉委屈的說。


    慕少川也是頭疼,一個男生怎麽也會說哭就想哭的,從小自己就怕別人哭,特別是家裏的弟弟妹妹。


    慕少川揉了揉眉心說“下個月的考試,你能上三百分,我放你周末。”


    安知念搖了搖頭 ,現在距離下個月太久了。


    “那就別談條件。”慕少川拿出安知念的那些錯題,放在安知念麵前。


    安知念假意嗚咽一聲,慕少川看著,勾唇笑道“這還是學校裏的那個小霸王嗎?”


    “關你屁事。”安知念說


    “看看你自己的錯題吧。”慕少川指著說。


    “不看,你不放我周末。”安知念帶著哭腔說,仿佛下一秒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安知念。”慕少川不耐煩的叫道,原本周末要出來給安知念複習就很折磨人了,安知念還這樣,慕少川的耐心都快磨沒了。


    看到慕少川的臉都黑了,語氣還那麽大聲,安知念問道“你幹嘛那麽兇?”


    “你說呢?”慕少川反問。


    “活該沒有女朋友。”安知念轉著筆說道


    “要你管,什麽時候複習完什麽時候走人,我有的是時間,我無所謂。”


    安知念看著慕少川一臉嚴肅樣,也是有點害怕,害怕這大少爺生氣。


    “看也行,那你答應我個事。”安知念說道


    “什麽?”


    “看完陪我去打籃球,你拉我來複習,原本跟我打球的人都走了。”安知念輕聲的說。


    慕少川歎了口氣,拿安知念沒有辦法,隻能答應了安知念。


    安知念一笑,開心的看起了慕少川整理出來的錯題,可看來看去都看不懂,慕少川看出了他的難,從他手裏拿過筆,低頭給他講解著。


    安知念聽著,也打量著慕少川的臉,覺得做大少爺的,都那麽好看的嗎,成績還好。


    注意到安知念分心了,慕少川拿筆敲了安知念的頭“認真點。”


    安知念卻說道“其實我發現你也挺好的。”


    慕少川抬眼看著他,應道“知道就行。”


    想到慕少川這麽認真學習,安知念撐著下巴問道“慕少川,你這麽努力學習,是有什麽夢想嗎?”


    慕少川愣了愣,如果是清晰的夢想的話,自己是沒有的,隻有父母親從小告訴他的“少川,好好學習,以後迴來接管家裏的位置。”


    以至於到大學的時候,都是聽爸媽的,報了經濟學。


    安知念看他沉默,不相信的問道“啊?你不會沒有什麽夢想吧?”


    “別瞎問。”慕少川淡淡的說


    可安知念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就有夢想。”


    慕少川抬眼看他,有點好奇這小霸王的夢想是什麽。


    “我想當個醫生。”


    “為什麽?”慕少川忍不住問道


    “治病救人,白衣天使,多好啊,可是我成績不好,隻能想想了。”安知念有些泄氣的說


    “那就好好學習,還有機會。”慕少川說道,安知念的底子不差,有一些題慕少川一說他就懂了,所以慕少川搞不明白為什麽安知念的成績能差成這樣。


    “真的嗎?”安知念問道


    慕少川點了點頭“朝著一個目標去奮鬥,沒有什麽不是真的。”


    “那行。”安知念表麵看著不在意,可聽慕少川這樣說,心裏還是挺高興的,對慕少川的態度也慢慢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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