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勇懷揣著書信打算去建業書城,他要把這封信件親手交給一輩子飽受遺憾的老爺子。常勇明白老爺子看了書信肯定會很難過,但這些事實的真相起碼能讓老爺子內心不在是那麽遺憾與困惑。隻有知道了事實真相,老爺子才會放下心中包袱,漸漸解除一切心中困擾,放下一切雜念以安享晚年。這封書信原本就屬於老爺子,不歸還沒有道理可言。


    來到建業書城地下書庫,老爺子依然忙碌修複他的心肝寶貝。是啊,若不是他遭遇了那些厄運,估計也不會一直沉迷於書籍之間,肯定現在和自己老伴還有老友安享晚年,四處遊蕩,談笑風生。


    所以,寂寞孤獨釀造了另一種藝術。


    常勇走近了老爺子,他依然專心忙著手頭活兒。常勇見他如此專心並不想打擾,就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遠遠望著。


    “呦,你小子還故裝深沉,書隨便看,煙在桌上拿,我估計得十分鍾,忙完手頭活再聊。”老爺子見常勇沉默不語,隻好自己開口了。


    “嗯。”常勇隻說了一個字,便坐在了老爺子對麵的椅子上,依舊沉默不語。


    老爺子見常勇有些異常,忙問道:“這是咋了?失戀了?還是被尹姑娘給拒絕了?”


    “沒有,你先忙你的,忙完再說。”常勇臉色凝重,不想說的太多,因為他擔心一會老爺子看了書信會控製不住情緒,萬一老淚縱橫,其實這才是常勇最不願看見的。


    眼前老爺子神態也讓常勇想起了自己的爺爺,小時候爺爺是多麽寵愛自己。但不幸的是,自己父親遊手好閑,老是讓爺爺生氣,最後爺爺得了癌症早早死去了。


    想著想著常勇內心刀絞一般難受,眼前這位老人與自己處境相似,皆是孤身一人,家庭破裂,而老爺子比自己還可憐,起碼自己的親人還在世間,而他的親人已經不在了。以他的條件,本可以再次組建一個家庭,但他還是放棄了,他心中一直有著一個肉疙瘩,這個肉疙瘩一直存在,他也一直不願從新開始。


    有的人心結解不開,一輩子固執,這種固執根深蒂固,遠遠超過了俗世的倫理。


    常勇偷偷流下了眼淚,趕緊轉過頭用手擦拭,生怕讓對麵老爺子發現。


    “絕對發生了什麽令你難過的事情,你到底怎麽了?”老爺子還是覺察到了問道。


    “沒有了,你趕緊忙你的,忙完給你個驚喜。”常勇勉強笑了一下,伸手拿了一根雪茄,劃了火柴,點燃了煙,猛吸了幾口。


    老爺子隻好低頭忙起手中活來,可常勇依然內心酸楚,淚水依舊在眼眶中打轉,他隻好起身去了書庫拐角,假裝看起書來。


    少許片刻,老爺子喊道:“常勇,我忙完了,過來,等待你的驚喜。”


    常勇腳步沉重,走到了老爺子桌前,猛抽了一口煙,在懷中取出了那封書信,剛準備遞過去又縮手了,低聲說道:“驚喜在我手中,但一會您老必須控製好自己情緒,省得喜極而悲,讓我尷尬至極。”


    “哈哈,這麽自信能讓我激動流淚,我倒要看看你小子給我怎樣個驚喜?”


    “好,那我就給你了,要不我迴避一下?”


    “迴避?嗬嗬,我都一把年紀了,有那麽幼稚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好,給,這封信我無意中發現的,您看字跡是不是很熟悉。”


    老爺子接過信件,戴上了老花鏡,打眼一瞧,好奇說道:“這就是我妻子的字跡,還是寫給我的,你怎麽會有這封信呢?”


    “老爺子,先別問了,您先看完吧。”


    “嗯。”


    老爺子隻好看信了,臉上表情細微開始變化了,從開始的好奇到了慢慢嚴肅,再到最後的情緒激動,最後眼睛濕潤,滿臉皺紋抽動。


    “我去看會書。“常勇低聲離開了,他不忍心看著老爺子傷心難過,隻好又溜到了書庫黑暗角落。


    看完信件後,老爺子摘下了眼鏡,已是老淚縱橫了。其實他真想爬在桌子上抱頭大哭一場,但還是拚命掙紮調整自己的情緒。他伸出顫抖的手拿了一根雪茄,火柴劃了幾下才燃了,點了煙,吸了幾口,仰天躺在了椅子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此時,書庫裏無比安靜,甚至連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都能察覺。常勇在角落裏偷偷望著深受打擊的老爺子,想過去安慰但雙腿如灌了鉛似的根本挪不動。而老爺子隻是抽著煙,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花板,發呆思索著什麽問題。


    大約幾分鍾後,老爺子坐直了身子,唿喚道:“常勇,你過來。”


    常勇過來發現老爺子麵色有了改善,問道:“您老沒事吧?”


    “沒事,沒事,就讓往事一切都隨風而逝吧。”


    “嗯,我也是這樣想的,人死不能複生。”


    “我真的要感謝你,是你讓我明白了這些真相,心裏多年懸空的大石頭終於墜落了,“噗通”一聲,頓時感覺心裏輕鬆了許多,真的要感謝你。”


    “不必感謝,隻要你心裏輕鬆了,這就是對我的感謝吧。”


    “嗯,好,這封書信你在哪裏發現的?”


    “就在那本《聊齋誌異》裏,和書信裏張奶奶說的一樣,封麵裏找到的。”


    “哦,你看我這個老糊塗,她死後我再也沒有翻過此書,幸虧遇上你啊,這也是老天的指引,你是我的貴人。”


    “別這樣說,我受寵若驚。您說這人都已經死了,一切恩怨就不存在了,就忘了它吧。”


    “嗯,我老頭子想得開,沒啥,反正我也是黃土到脖子上的人了,等到了另一個世界再找他們吧。”


    “對,就得這樣想。”


    “隻是有一個疑問,美意既然已經報了仇,為何還要在人間犯事呢?”


    “這個,這也是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我也不知道。”常勇已經答應了王美意,不能告訴她在陽間的意圖,但他清楚王美意隻告訴了自己二分之一的意圖,另一半意圖她根本沒有說,或者是不敢說。


    老爺子搖搖頭,緩緩說道:“常勇啊,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嗯,我一定把這事查的水落石出。”


    “好,我相信你。我剛才想了又想,還是得去一趟南郊墓園,拜祭一下我的妻子還有那些朋友,這不,咱倆前段世間剛拜祭完了美意。”


    “嗯,好的,我隨您一起去。”


    “算了吧,我一人前往吧。”


    “那我也得去,我去拜祭我爺爺,記得當年他把我當寶抗在肩上,對了,他就葬在南郊墓園。咱們一起去吧,順便我還能坐您個順風車。”


    “借口,我咋沒聽說過你爺爺葬在那裏?”


    “這種事我能騙你嗎,還怕五雷轟頂呢?”


    “好,現在就出發。”


    “好,走。”


    二人說走就走,老爺子開著古董車一路飛馳,但沒有說幾句話,其實他的內心依舊起著波瀾,無法釋懷。坐在一旁的常勇看出來了,就故意倒頭睡了過去。


    快馬加鞭,一路奔馳,終於來到了南郊墓園。


    第144個墓位,張秀麗的墳墓。


    老爺子拿出紙錢香火擺在妻子墓碑前,並沒有說一句話,隨後點燃了紙錢香火,等到還有一絲火星時刻,老爺子從口袋裏拿出那封書信直接放到了火堆上,很快就化為了灰燼。


    常勇默不作聲,老爺子終於開口了:“秀麗,那封絕筆信件我已看到了,你怎麽那麽傻呢?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寬恕了你。你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希望你在屬於你的世界過的好,好的開心。”


    老爺子然後到墳堆上整理了一下,接著去了周圍老朋友墳墓上拜祭了一番。他口中隻是無盡歎息:“哎,造化弄人啊,造化弄人啊。”


    老爺子來到了最後一個墓位,是給自己提前建造的墳墓。


    “哎,你何時才能歸天啊,才能住在裏麵啊?”老爺子仰天長歎道。


    “呸呸呸,您可別說這般傻話,不吉利的話,您是白鶴轉世,長命百歲,長命百歲啊。”常勇趕緊搶著說道。


    “哈哈哈哈,長命百歲?有何意義?哈哈哈哈。”


    “人活著就有意義。”


    “是啊,要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對了,常勇,你說我把美意的孤墳遷到這裏,你看如何?”


    “遷墳?”


    “是啊,她一人在臥佛山挺孤單的。”


    “但是,這些人是被她怨氣害死的,在這裏會不會不合適啊?”


    “嗯,應該不會吧。這麽多年了,恩怨應該化解了。起碼在這裏,等我死後,我們還向以前那樣,開開心心的生活與勞動。”


    “嗯,讓我想想,其實也非是壞事,那埋在哪裏呢?”


    “埋在?就埋在這一排吧,跟秀麗做個鄰居。秀麗絕筆信不是悔恨不已,剛好我就幫他倆化解恩怨了。”


    “嗯,這件事我不好參與,您自己拿捏吧。”


    “好,我明白了。對了,你爺爺墳墓在哪?你不拜祭了?”


    “拜,怎麽不拜,走,我領你過去。”


    來到了常勇爺爺墳前,常勇上前一步跪下,磕了三個頭,口裏說道:“爺爺,你最近可過得好,今天我順路來看看您,沒有給您帶紙錢,望你原諒啊。下次一定給你多帶點紙錢和一箱好酒來拜祭您。那我先走了,爺爺再見。”


    老爺子一下蒙頭了,剛才早知留點紙錢給常勇,這下子瞬間有些尷尬了。


    跟著常勇離開了墓園,老爺子嗬斥道:“你這個乖孫子,操的什麽心,連個紙錢都沒帶,像話嗎?”


    “哎,一不小心給忘了,還有下次,沒事的,我爺爺大人有大量,會原諒我的。”


    “哎,我也是的,剛才應該給你留點。”


    “甭留了,清明節我多燒點。”


    其實常勇內心一直思索著關於王美意遷墳之事,老爺子既然說了那肯定會做的,但問題是王美意的怨氣還在,還會繼續詛咒別人,把她的墳墓遷過來會不會更加劇了怨氣的威力?


    怨氣越近,悲劇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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