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園的幾個姑娘和黑鳳算得上是知己了,過去的幾年裏,黑鳳一個人扛著整個大齊江山,這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每每苦悶至極,無處發泄的時候,黑鳳就會在楊柳園喝醉解愁,和這些姑娘們說說笑笑,想著這世上深陷苦海的人這樣多,她便有了力氣,便覺得眾人皆苦,不是自己一人如此艱辛……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鄔聿政的事與國事不同,這是兩廂情願,鄔聿政不願意原諒自己,隻她一個人再喜歡、再努力沒有用。這是有生以來,第一件事叫她,毫無辦法可想,如此束手無策……


    幾個同她熟悉的女倌兒看著黑鳳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完全不似往日那樣瀟灑自在的模樣。隻是一味的喝,半點話也不曾說,久經風月的姑娘們,隻一眼便瞧出這是情場失意了,搬出一堆安慰話兒來……


    “哎呦,瞧你這徑自灌酒的模樣,定是被哪家的公子哥兒蒙了心,那些男人那個不是玩物喪誌?值得你為他這樣酗酒?”一個聲音脆脆的女子,奪過她的酒杯……


    另一邊正在彈琴的女倌兒也放下琴,坐過去,開解道:“不管你現在官位如何,您仍是當年那個威風凜凜的將軍,我們這些孤苦無依的女子,哪個沒被那些官宦子弟欺辱過?哪個又沒受過將軍您的恩惠?當年您是那樣英武不凡,要我說這世間沒有哪個男兒再能配的上您的風采……”


    見黑鳳沉默不語,隻是奪過酒杯,續滿再喝,一直坐在桌子對麵的女子也柔身靠過來,隻見她皮膚白皙,腰肢纖細,眉眼間更是媚態萬千:“世上男兒多薄幸,每日楊柳園中有多少恩愛夫妻在這撕破臉?又有多少衣冠楚楚的公子在這兒變成衣冠禽獸?將軍這般灑脫,當值更好的男兒,配上天子也不遜色。”


    黑鳳看著她,抬了抬她的下巴,雙眼朦朧:“配上天子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再也不要說了,你們不知,我心目中的這人,遠比天子高貴得多!”


    那女子見她如此淒苦,朝身邊的丫鬟使個眼色,丫鬟立即會意尋了一輛馬車,朝著花音閣駛去。見丫鬟離開,女子又給黑鳳斟滿一杯酒,歎氣道:“情關當真難過,何止是你這樣清白人家的女子,就算是我們這樣煙花之地的娼妓,也尚且看不破。倘若你心中當真如此痛苦難忍,醉一次又有何妨?”


    黑鳳,朝她笑笑,不似從前那樣張揚明媚,仿佛隻是個情竇初開的女孩一樣天真無邪:“謝謝,隻要我在,便沒人可再傷害你們!若是你們真有情投意合之人,便說與我聽,我定會為你們贖身!”


    眾女子眼眶濕潤,太多男人說要為她們贖身,然而也不過是誑她們春宵一個的蜜語甜言,唯有眼前這一位,不看她們身份低賤,視她們為知己好友,句句諾言,發自肺腑……如今,她墜入情網,如此苦悶,怎能不叫眾人心疼……


    方才放下琴的女子,也湊過來又為她斟滿一杯:“將軍如此不嫌棄,我們便陪將軍醉到天亮,男兒薄幸又如何?我們自會對將軍不離不棄……”


    黑鳳醉意沉沉,說話含糊不清:“男兒多薄幸,我怎會不知,可是唯他不同,我愛他之深,隻是他一吻,便可輕易撞破我心……他以為我是欺騙,而我,不過是想要自由,又有何錯?”。


    忽然,一隻手,將她自座位上拉起,橫抱在懷裏,聽著她的酒後胡言,鄔聿政不願相信,自己竟又當做是真話。安國侯深居簡出,更是不會出入煙花之地,眾女子是聽聞,未曾見過。眼下一瞧,這陌生男子身材高大,麵色不善,就要帶走黑鳳,一個個怯諾諾的攔住鄔聿政:“眾目睽睽,公子便要強搶民女嗎?”。


    黑鳳和這幾個姑娘糾纏的場麵,鄔聿政可是沒有錯過。黑鳳這喜歡女扮男裝的性子,加上二十幾歲都不曾婚配,想來若是沒有自己,喜歡上女子也未可知……如此一想,鄔聿政的眼神不禁又幽暗了幾分,幾個女倌兒雖然也算是見過世麵,可到底是女兒家,腳下不禁有些發抖,不過看看黑鳳,又都不願輕易妥協,鄔聿政見此,將黑鳳抱得更緊,自己總不能跟幾個手無寸鐵的女倌打架,傳出去成何體統?唯有將黑鳳抱得更緊,雙方已是僵持不下……


    夏華在外麵聽馬車,姍姍來遲,就見到幾個姑娘和懷裏抱著黑鳳的鄔聿政,正在對峙,互不相讓的場麵,趕緊上前:“姑娘們莫要緊張,這是老黑的朋友,方才接到丫鬟的通知說老黑喝醉了,我才同他一起趕來,隻是停馬費了些時辰,可別見怪!”


    眾人對夏華還是熟悉的,畢竟是黑鳳的貼身侍衛,一直以來,黑鳳醉酒都是他負責接迴府上的,然而,一向單獨來接黑鳳的夏華今日竟然帶了旁人,在瞧瞧此人容姿俊朗、氣度不凡且衣著華貴,想想便知道此人該當是黑鳳心心念念的男子,終究讓開了路,隻是在讓路時狀似無意的嘟噥道:“天下間像黑鳳這樣情義無雙,聰慧機敏的女子實在難得,若是不能好好珍惜,但求她自在!”


    也不知鄔聿政究竟是聽沒聽見,離開時頭也不曾迴,夏華細心地收好黑鳳留下的東西,緊跟著走出去……


    鄔聿政將黑鳳輕輕的放在馬車上,動作溫柔,恍若懷裏的是稀世珍寶。夏華見此不由開口:“你們之間的恩怨,也算是她身不由己,若是她的經曆,你還有興趣聽上一二,待把她安置好,我可以徹夜說與你聽……”


    鄔聿政看似無所謂:“你是她的心腹,我們之間的事,想畢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當知道,於她我再無半分情誼……”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何況是喜歡上同一個女人的男人,夏華一眼便看出鄔聿政不過是兀自偽裝,毫不留情的戳破道:“若無情意,何必在我傳話說黑鳳醉酒的第一時間便衣衫淩亂的匆匆趕來呢?”


    鄔聿政順著他的目光,尷尬的係好扣子,那是出門前自己因為心急係錯的:“既然你如此說,那我也不介意聽上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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