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最近盯上尹妍的跟蹤狂。


    葉亞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名為跟蹤狂的生物。


    原來不是傳說啊……


    葉亞腦中忍不住冒出這樣愚蠢的感想。


    殺害了某某人的男人,一直重複著跟蹤行為——以前不知在哪聽過的不祥報導,在腦海裏複蘇,葉亞立刻打消這樣的想法。


    葉亞抖了一下,冒起雞皮疙瘩,但她將緊張拋到意識之外。


    這並非電視報導,眼前的是現實,腳踏實地去麵對吧。


    倘若是自己,一定可以掌握目前這樣的狀況。


    雙腳發抖著—這隻不過是剛才跑步的影響,並非自己在害怕。


    男人所在的地方附近沒有電燈,形成陰影。從距離十公尺以上的背後觀察男人的葉亞,無法清楚確認男人的模樣。


    「的確有個男人,我隻知道他戴著帽子。」


    『抱歉,還讓你跑這一趟……明明很危險……』


    「你別在意。何況你根本沒開口說要我過來,是我擅自跑來的。」


    『那是因為我……打了電話給你……』


    「你很煩耶!我已經受夠這樣啦!你想想怎麽處理目前的狀況吧!」


    真是夠了,她老是這麽優柔寡斷……雖然沒多久前的自己,感覺也類似這樣子。


    被真正的跟蹤狂盯上,無論是誰都會感到不安吧。


    「話說對方好像是來真的,應該可以報案處理吧?」


    『要、還太早了……而且要是把事情鬧大,我媽可能會擔心。萬一警聯絡我以前的爸爸,那就傷腦筋……雖然應該是不會聯絡他啦。』


    這個家庭也太複雜了。


    「我知道啦。總之,報警的事晚點再說。」


    該怎麽做呢?如果不找警察,就必須靠自己和尹妍解決。


    如果男人就這樣什麽也不做地離開,問題會暫時得到解決,但依然殘留著危險。假如在這邊大叫,能夠趕跑他嗎?但這同樣是權宜之計。


    話說迴來,之前監視自己的家夥,也是此刻眼前的這個男人嗎?


    倘若是這樣,其實自己也有危險……不會吧?


    唿吸變得急促。


    現在逃走的話,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也不會遇到危險的狀況。


    扯上關係的話,自己會背負莫大的風險。這點無庸置疑,顯而易見。


    『葉亞。』


    「唔喔喔喔!你、你別嚇我啦。」


    『……我們正在講電話吧?我隻是叫了你的名字喔。』


    「你別在意啦。那麽,有什麽事?」


    『那個,因為還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監視我,我想確認看看。』


    「確認看看嗎……嗯,或許該確認一下比較好。」


    雖然就葉亞的觀察,那人怎麽看都像是在偷窺尹妍家,但也有可能並非如此。


    『我試著到外麵看看。』


    「嗯,這樣啊……喂,慢點!你剛才說什麽?」


    『我出門之後,如果他無視我的話,就知道他和跟蹤狂沒有關係。』


    「拜托你別輕舉妄動啊,我說真的。」


    這個笨女人到底在想什麽?簡直莫名其妙。


    『雖、雖然是我叫你來的……但我不能給你添麻煩。我先掛斷電話羅。』


    「笨蛋!喂……竟然掛我電話!」


    葉亞立刻迴撥,但尹妍沒有接聽。


    尹妍明明一直感到很害怕,為什麽現在又要逞強?她嘴上說著帥氣的台詞,聲音卻在顫抖不是嗎?


    自己光是在旁邊看就覺得恐怖,根本無法想像身為當事人的尹妍會有多麽害怕。


    為什麽自己一來,那家夥就會采取行動啊。


    不,原來是這樣。


    是因為自己來了嗎?


    尹妍說,她不能給葉亞添麻煩。


    她明明很害怕,卻因為有人在場,就逞強地行動—啊啊,自己也跟她一樣不是嗎?說不定是尹妍識破了葉亞感到害怕的內心。


    所以尹妍才會采取行動嗎?


    聽到尹妍畏懼的聲音,飛奔離開家門的自己。


    得知自己感到害怕,試圖飛奔出家門的尹妍。


    尹妍房間的燈關掉了。


    經過幾十秒的時間之後,尹妍出現在男人和葉亞所在的道路上。男人和尹妍的距離大約是十五公尺吧,由於是目測的關係,不是很確定。


    尹妍一瞬間瞄一眼男人所在的位置,但她立刻將頭轉向反方向,邁出步伐。尹妍裝作沒發現的樣子,背對男人。她打算引人上鉤嗎?


    尹妍進到了男人的視野範圍內。因為不曉得對方何時會采取行動,葉亞已無法輕易地打電話給尹妍。


    男人注視著尹妍的身影,葉亞又從更後方監視男人的背影。這時尹妍到了死角,從葉亞這邊已經看不見尹妍的身影。


    此時,葉亞的手機響起來電通知,她立刻接起電話。從距離來看,男人應該是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但為了保險起見,葉亞用手遮住通話口,讓聲音不容易外泄。


    『怎樣?』


    「什麽怎樣啊!你別做這麽危險的舉動啦!」


    『可是,我已經到外麵來啦。』


    「……嘖!算了……目前那男人好像沒有動作。應該說,我這邊根本看不見你的身影喔。」


    『總之我先沿著道路筆直前進。我會避免迴頭看。』


    「是啊,你不要隨便迴頭比較好。你往前走一段路之後,找間店進去打發時間吧。」


    心髒撲通跳個不停,簡直就像變成刑劇裏的登場人物一樣……不,不是「簡直就像」,而是自己現在正目睹實際的犯罪現場,所以自己應該是超越了虛構劇情的故事當事人嗎?


    他還是沒有動作嗎?


    「好像是這樣。」


    太好了,看來跟蹤狂似乎不打算行動。不,這表示男人並非跟蹤狂—咦?


    「喂,慢點,那男人行動了。」


    一直監視著尹妍家的男人緩緩從建築物的陰影處走到外麵。


    葉亞像是在祈禱似地觀察男人:拜托你別走跟尹妍一樣的方向啊,然後證明你和跟蹤狂沒有任何關係吧。


    「……他正朝你走過的方向前進。」


    『……咦?真的嗎……』


    尹妍聲音的溫度降低了。


    給個指示吧。給個指示?要給什麽。要給什麽?還有自己要怎麽做。要怎麽做?該怎麽做……冷靜下來!


    「你別轉頭看後麵,別隨便刺激他……我隨後追上。」


    葉亞走在路邊,跟在男人後麵。


    自己現在是否處於很不得了的狀況呢?抓著手機的手因汗水而濕透。緊張感正準備轉為嘔吐感,但葉亞忍耐下來,慎重地往前走。


    周圍沒什麽人影。雖然偶爾會有人騎腳踏車經過,但根本沒時間叫住對方求救。光是為了避免被男人發現,還有不要跟丟男人,葉亞就已乏術。


    葉亞有一瞬間,可以看見走在跟蹤男前麵的尹妍身影,讓她鬆一口氣。但尹妍的身影很快又看不見了。倘若再稍微縮短和男人之間的距離,是否能隨時確認尹妍的身影呢?但太靠近會有危險嗎?葉亞迷惘了一下,決定采取不會被跟蹤男發現的選項。


    雖然不能隨時用肉眼確認尹妍的身影,但葉亞決定從後方相隔三十公尺的距離,尾隨在跟蹤男後麵。


    『怎麽辦……反、反過來想的話,這是逮住跟蹤狂的……好機會?』


    「你別突然變這麽大膽啦,笨蛋!你就裝作什麽也沒發現,繼續走就對了!」


    這家夥的發言讓葉亞捏了把冷汗。尹妍大概開殷了什麽奇怪的開關。


    葉亞迅速地追逐著男人的背影。雖然因為天色太暗,無法看清楚男人的模樣,但周圍沒有其他人影,因此葉亞可以肯定自己沒追錯人。


    進路燈下時,男人疑似黑色的服裝,隱約地浮現在黑夜中。


    『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是辦法呢。』


    「總之看到商店的話,先進去就對了。」


    『我、我知道了。』


    葉亞冷靜地做出指示。即使演變成非現實的事件,自己也能夠做出指示。


    道路轉成平緩漫長的下坡,葉亞也因此能用肉眼確認尹妍的身影。她和男人的距離大約三十公尺,尹妍則在男人前方約二十公尺的位置。葉亞迴想五十公尺短跑的路線,推測著距離,然後透過電話告訴尹妍三人的位置關係。


    『……你別亂來喔,覺得有危險的話就快點逃。』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你。」


    自己希望尹妍別亂來。


    但尹妍則反過來要求葉亞別亂來。


    兩人的想法沒有交集。不,這應該說是兩人的想法正好契合嗎?


    尹妍彎過轉角,從葉亞的視野中消失。男人加快腳步,以免跟丟尹妍。葉亞也加緊了腳步。


    男人行走的速度相當快,幾乎是用跑的,葉亞也用跑的緊迫在後。隨著自己的速度越來越快,葉亞感覺有一股焦躁感支配著自己。她用跑的時候,更是加倍地感受到一種迫切感。


    男人也彎過轉角,從葉亞的視野中消失。


    看不見兩人的身影後,腦海裏忽然浮現不祥的影像。


    尹妍會不會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男人抓住了呢?會不會遭到男人襲擊呢?


    葉亞非常害怕。


    害怕變成自己的錯……不對!自己並沒有在計算這些,純粹是害怕尹妍受傷!


    葉亞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隻伯那家夥她、那家夥她、那家夥她會——


    葉亞盡全力奔跑,正好到達轉角。彎過轉角後——


    有個男人正麵朝這邊站著。


    是誰?無關的人?希望隻是個一般人而已。


    兩人的視線筆直對上,雙方有一段距離,但葉亞現在站在路燈正下方,對方應該能確認她的長相。相對的,對方則是把帽子壓得低低的。


    那帽子恐怕就是——不,肯定是自己在追逐的跟蹤狂所戴的帽子。


    兩人距離約十五公尺,還是二十公尺?算近?算遠?葉亞無法判斷,辨識能力變得薄弱。


    雙腳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過一陣子後,葉亞才發現自己這樣做錯了。


    假裝是路人走掉的話,還有可能蒙混過去,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跟蹤男清楚地認知到葉亞。


    倘若是最糟的情況,這家夥說不定也曾跟蹤過她。


    換言之,她現在正處於絕望不已的危險狀況裏。


    雙腳凍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葉亞隻能呆站在原地,手機依然貼在耳邊。


    為什麽自己會自尋死路,像這樣自爆呢?


    倘若考慮到自己的立場,根據自己的生活方式考量,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自己真是僵笨蛋,實在太過愚蠢,忍不住想問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


    『……葉亞,你怎麽啦?』


    手機裏傳來尹妍的聲音。


    「你別迴頭,往前進。」


    ——但葉亞絕對不會後悔。


    要是在這時後悔,之後自己一定會為此感到更加後悔。


    對於意外地能夠擺出堅強態度的自己,葉亞有些驚訝。辦得到,自己辦得到嘛。


    『……葉亞?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但葉亞迫切的聲音,似乎對尹妍造成反效果。


    至今為止一直沒有意識到的視野角落,有個影子動了起來。


    葉亞用眼睛追逐那個影子。


    男人彷佛受到葉亞的視線影響,也跟著轉頭看。


    『……啊。』


    視野的角落,那個在遠處走起來的人——是尹妍。


    結果,尹妍和跟蹤男麵對麵,認知到彼此的存在……恐怕是這樣。


    跟蹤男的位置,大約距離自己十五公尺或二十公尺。


    尹妍則站在再往前二十公尺或二十五公尺的地方。


    尹妍和葉亞兩人,分別從北邊和南邊包圍住跟蹤男。


    這狀況是怎麽迴事?


    實在太莫名其妙,讓葉亞的思考停止。


    但葉亞靠本能敲醒停止的思考。


    快掌握現在的狀況,決定該如何行動吧。


    沒有時間,動作要快。隻要有一秒的遲疑,可能就會成為致命傷。


    男人肯定清楚地認知到葉亞和尹妍的存在。


    選項一,戰鬥。一男對兩女,男人較有利,不曉得跟蹤男會做出什麽行動。


    選項二,逃走。兩人選擇逃跑的話,男人隻能追趕其中一方。有一方會得救,但另一方會背負莫大的風險。


    選項三,什麽都不做——這根本是個愚蠢的行為。


    怎麽辦?沒有一個選項可行。


    這時,葉亞察覺到一件事:她一直在想該如何撐過眼前的狀況,但即使能在這邊閃躲敵人,讓他逃掉的話還是會留下威脅。


    現場隻有他們而已。


    應該徹底防禦嗎?還是主動攻擊?


    尹妍呢?


    葉亞看向尹妍。


    看到尹妍的瞬間——葉亞下定決心。


    因為天色暗,距離又遠,無法清楚用肉眼辨識,她根本無法窺探尹妍的表情。


    但是,看到那身影的瞬間,葉亞覺得自己必須戰鬥才行。


    一直以自我為中心活到現在的自己,首次以別人為中心做出決定。


    身體湧現一股奇妙的振奮感。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強烈地認為非做不可,而且會覺得自己有辦法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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