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妍能夠坦率地承認。


    正因為是兩人,葉亞和尹妍現在才能像這樣待在這裏,而且交到朋友。


    “你、你們兩個怎麽像是心有靈犀一樣?當時我到底在做什麽呀?”


    夏唯慌張起來,尹妍迴答她:“你一直在嘰嘰喳喳喔。”


    咯,嘰嘰喳喳……啊哈哈哈!葉亞笑了起來。


    “莫非葉亞也記得嗎?如果是的話,還真教人吃驚。”


    “……是什麽意思呀?說真的,當時的我究竟在做什麽!”


    “應該是說,夏唯學姐跟現在沒兩樣吧。”


    “說的真好,千炎。”


    “我聽見了,你們說我!”


    “倒不如說,我很在意接下來的發展耶!葉亞好像也感覺到跟蹤狂的影子,這發展會不會太嚴肅啦!”


    李紫在聒噪的青山身旁,露出閃亮亮的期待眼神。


    “……你怎麽啦,李紫?”


    “我、我很在意後續發展……不知道葉亞學姐想了多麽讓人全身凍僵的恐怖策略,還有是如何冷酷無比地達成策略,將跟蹤狂狠狠教訓一頓,然後兩人就這樣在並肩作戰的過程中,萌生出友情嗎……”


    “抱歉,李紫,你的想像完全沾不上邊。”


    李紫的思考朝正負兩邊搖擺,而且徹底超過量表的計測範圍。


    「呃,那時候是——」


    尹妍一邊迴首過去,一邊說了起來。


    最近,在日常生活中,時常會感覺到自己的演技無法發揮預期的效果。


    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人?


    自己究竟想做什麽?


    因為不曉得這些,才會漫無目的、毫無意誌地彷佛隨波逐流一般活著。


    由於不曉得該如何跟周圍的人相處,所以認為隻要采取「對大家而言是好的」行動就行了。


    這麽做應該是正確的。因為自己也很快樂,所以這麽做並沒錯。


    搖搖晃晃且不穩定的自己,不曉得哪一麵才是真實的自己——從初三的春天開始,尹妍便和這樣的自己妥協,勉強撐到現在。


    然而,現在有某人識破這一點。


    那是和自己同樣隸屬一年三班的文化社副社長,葉亞。


    老實說,尹妍想到可能已經被葉亞識破的瞬間,其實害怕得不得了,因為尹妍自覺到自己的做法是錯的。


    但另一方麵,她又鬆一口氣。


    總之,自己似乎非常想改變這樣的狀沉。


    而且幸運的是,葉亞似乎有跟自己很相似的部分,因此能了解她的心情。


    ……尹妍是這麽猜想的。


    但這些都隻是臆測罷了。


    要確認真相的話,必須用毫無防備的姿態、用真實的模樣去深究才行。


    尹妍沒有付諸實行的勇氣。


    她不想被人發現,自己是個脫離常軌的人。


    可是,尹妍也無法徹底掩藏想暴露出秘密的心,對葉亞總是擺出半吊子的態度。


    尹妍已經不曉得該讓葉亞看到怎樣的自己才好,在葉亞麵前總會變成不安又軟弱的角色。她明明察覺到葉亞並不喜歡這種女生。


    現在的自己隻要一度錯失「感覺」,就常會陷入不曉得該怎麽麵對那個人的情況。


    尹妍原本就對葉亞抱持著好感。葉亞有一套自己的原則,跟周圍保持適當距離的立場十分明確,因此尹妍能放心地和她往來。而且,雖然做法不同,但能找到想法和自己相似且依照這想法行動的人,讓尹妍產生了同伴意識。


    但因為彼此都有這種特質,所以兩人無法拉近距離。


    要拉近距離的話,必須得有其中一方放棄自己的立場才行,因此兩人一直互相試探,維持著微妙的距離。


    自己是想踏出一步嗎?


    想要能夠心靈相通的對象嗎?


    不,以大前提而言,自己的內心究竟是怎麽想?


    自己現在碰到的問題,是疑似被跟蹤狂盯上,還有演藝事務所纏人的挖角舉動。


    應該要一個人解決的這些問題,現在有葉亞協助。


    自己可以依賴葉亞的協助嗎?


    尹妍一直認為,給別人添麻煩、將別人卷進問題裏是不對的。她一直告誡自己,這會導致自己無法和大家和樂相處。


    但也因為這樣,即使和大家和樂相處,卻完全沒有人生一帆風順的感覺。


    莫非在自己將背後托付給某人的時候,才能獲得確信,可以說自己交到了真正的朋友嗎?


    隔天早上,尹妍和葉亞約好兩人一起上學。


    葉亞在尹妍身旁走著,她背脊的姿態非常美麗,但似乎有些拘束,還有種像是在勉強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比較老成的感覺。不過,葉亞那堂堂正正的站姿,非常適合她成熟美麗的容貌。


    「哎,尹妍。」


    葉亞忽然唿喚尹妍。她稍微壓低音調問道:「你說的跟蹤猛……被某人盯著看的感覺,是怎麽一迴事?」


    「呃……」


    尹妍還沒跟葉亞詳細說明過,於是按照自己的感覺迴答。


    葉亞接二連三地提出各種問題,像是:「你有看過對方的模樣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遭遇的時間帶是什麽時候」、「感覺到自己被盯著看的時間,最長記錄是多久」、「頻率呢」。


    「……嗯,不是每天,也沒有那麽多次,應該隻碰過五、六次吧。」


    尹妍仔細地一一迴答葉亞的疑問,於是葉亞雙手環臂,低喃一聲「是喔」,陷入沉思。


    「怎麽了嗎?」


    「……其實是周五送你迴家後,我在迴程一個人獨處時,也感覺到某種視線。」


    感覺到了視線——不是自己,而是葉亞。


    也就是說……


    「我、我把你卷進來了嗎?」


    「哇,笨蛋,你聲音太大啦。」


    「抱、抱歉。」


    有幾個走在附近的人看向她們。


    尹妍調整音量,再度開口說道:「可、可是,這表示跟蹤狂尾隨了葉亞對吧?因為跟我……因為跟我這種人在一起,才害你被盯上……都是我害的……」


    尹妍的眼前變得一片漆黑。老是被卷入麻煩裏的自己,不能依賴別人,否則會害別人不幸。必須將不幸留在自己內心才行,但她卻——


    「……哼。」


    「好痛!」


    葉亞賞了尹妍一記手刀。看來沒什麽,其實滿痛的。


    「受不了,你真的是個傻瓜耶。為什麽隻是我感覺到有視線,你就認為一定是跟蹤狂,而且和盯上你的跟蹤狂是同一個人啊……不過,他的確有些特征跟你說的跟蹤狂一樣。」


    「你看吧……好痛!」


    葉亞又賞了尹妍第二記手刀。


    「‘你看吧’是什麽意思?你別擅自妄想,擅自覺得有責任啦,煩死人了。根本還不確定是不是跟蹤狂啊。」


    「是、是的……」


    「總之先觀察一下情況吧。你曾跟其他人說過這件事嗎?」


    「不,沒有,隻跟葉亞提過。」


    「那麽,你先跟父母和學校報告一聲。至於要不要告訴其他朋……告訴其他人,就交給你自己判斷。」


    「……我知道了。」


    葉亞原本想說「朋友」,但又特地改口成「其他人」。


    「——聽說是這麽一迴事呢!真教人吃驚,對吧,尹妍?」


    「……咦?啊,嗯。」


    「好含糊的迴答……你剛才一定沒在聽我說‘超有趣的事情’吧!」


    珊珊毫不客氣地戳著尹妍。


    「倒也沒你說得那麽有趣啊。」


    「就是說呀。」


    其他朋友紛紛這麽說,於是珊珊沮喪地垂下頭。


    這三個女孩是尹妍的朋友,她們總會聚在一起吃便當,或是分組時會一起組隊。


    「怎、怎麽這樣~」


    「啊哈哈~」


    用完午餐後,尹妍和大家一起聊天,度過剩下的午休時間。


    「我總覺得,你最近好像沒什麽精神耶?」


    珊珊窺探著尹妍的表情。


    「咦?沒那迴事。」


    「啊,聽珊珊這麽一說,好像真的有這麽迴事。」


    「在尹妍迴答‘沒那迴事’的時候,就表示真的有那麽一迴事吧。」


    「所以說……慢……你們且慢!沒看到這精美的二頭肌嗎?」


    尹妍卷起袖子,用力秀出肱二頭肌。


    她知道自己「喀嚓」一聲按下開關、切換模式。


    兩人一起捧腹大笑。


    湧現出來的笑聲和珊珊的笑聲產生反應,變得更宏亮。


    看到珊珊開朗的笑容,就連自己的內心也跟著變得晴朗。


    好開心,真的非常開心。


    珊珊自然不用說,尹妍認為其他也是自己很棒的「朋友」。


    但是,她們是像這樣,為了開朗地互相交流而存在的朋友—此刻,尹妍再次這麽確信。


    不該在這裏投下陰暗的話題,大家並不期望這種話題。


    因為愉快的空間和關係會遭到破壞。


    遞出對方沒有要求的東西時,不曉得對方會怎麽接受,好可怕。


    尹妍不想被討厭。


    因為珍惜現在的關係,因為她們是非常重要的「朋友」,尹妍無法容許的變化,隻能采取保守的策略。


    尹妍還是無法告訴珊珊她們關於跟蹤狂的事。


    自己的問題要靠自己解決,不要將別人卷進自己的不幸,自己要帶給大家舒適的關係。


    尹妍用這樣的做法,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朋友」。


    ——啊啊,可惡。


    尹妍心裏明白,自己所認為的「朋友」形式,其實是扭曲的。


    但是,尹妍沒辦法做好覺悟,失去現在這個形象還不錯的自己。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像自己這樣的人,為了普通地扮演好自己,需要相等的意識。


    那天放學後沒有社團活動,尹妍和葉亞不約而同地會合了。


    「那個,葉亞……」


    「快點迴家吧。」


    葉亞先一步離開教室,因此尹妍跟在她後麵前往鞋櫃。雖然有件事必須跟葉亞說,但等周圍人變少之後再開口吧。


    走到操場時,尹妍開口了。


    「哎,葉亞,我發現一件事……」


    「啊?」


    「因為有跟蹤狂盯上我,所以葉亞今天也會陪我一起迴家……沒錯吧?」


    「別一一確認這種事啦。」


    「我說啊,現在葉亞也被跟蹤狂盯上了吧?」


    「還沒確定是跟蹤狂。」


    「要這麽說的話,我這邊也不確定是跟蹤狂。」


    「所以呢?」


    「嗯,所以說,今天由我送你迴家吧。」


    聽到尹妍這番話,葉亞露出訝異的表情、僵在原地。


    但幾秒鍾之後,她突然瞪大眼睛,怒火中燒地破口大罵。


    「啥?你在胡扯什麽!你忘了我為什麽要陪你一起迴家嗎?是因為你一個人落單很危險吧!這樣的你反過來要送我迴家,簡直莫名其妙!根本是稻草人救火嘛!不,好像不太一樣嗎?」


    葉亞太過憤怒,似乎有點混亂。


    「可、可是,葉亞現在也被某人盯上吧?如果是的話,你也很危險啊。」


    「那你怎麽辦!」


    「我、我會想辦法……」


    「要是有辦法,根本不用我陪你一起迴家吧!呆瓜!」


    「你、你說我呆瓜!現在的狀況跟之前不一樣啦!」


    「就算狀況產生變化,還是有不能改變的大前提啊。給我記好了,笨蛋!」


    「什麽笨蛋啊!可是,葉亞你送我迴家的話,你迴家時,不就落單了嗎?」


    「這是當然的,兩人一起迴去時,其中一方送另外一方迴家的話,有一方非得自己一個人迴家不可啊!除非兩人住隔壁!」


    葉亞其實喜歡吐槽的吧?雖然這件事跟現在談論的話題沒有關係。


    「我自己出事也就算了,但不能讓被卷進來的葉亞你遇到危險——」


    「啊~~我懂了,先等等、等等!是說這全都是推測啊。討論這個也沒意義,朝更有建設性的方向去思考吧。」


    葉亞這麽說服自己,「唿」地吐出一口氣。


    「……好。尹妍,你有其他可以拜托的朋友嗎?應該說,你有告訴別人跟蹤狂的事嗎?如果有的話,請那個人送你迴家如何?」


    「要是那麽做,會把對方也卷進來……而且,我沒有感情好到可以談這種事的朋友。」


    沒有感情好到這樣的朋友——


    「……感情好到‘可以談這種事’的朋友……是嗎?」


    「啊,這麽說來,我一直很在意。葉亞你剛才問我,有沒有‘其他可以拜托的朋友。對吧?這表示葉亞認為,我跟葉亞是……那個……」


    奇怪?自己明明沒有那個打算,卻忽然想問這件事。在這種時機問這種事,真的好嗎?但是,自己已經采取行動,開口詢問——


    「才、才不是!」


    對方否定。


    有種內心產生龜裂的幻覺。


    啊啊,但是不要緊,尹妍用濃妝修補了內心的裂痕。


    重新站起來吧,自己能夠重新振作。


    葉亞忽然慌張起來,補充說明道:「雖然不是,不過……算是非常接近的關係……沒錯,就像共同戰線一樣嗎?啊,應該說是同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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