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走在河堤邊的道路上,朝著家前進。


    夕陽已經完全落下,隻剩下路燈照亮道路。


    他望著河水,隻見水漆黑得彷佛會把人吞進去。


    “唉……”


    青山有些沮喪的垂下肩膀,雖然他也明白別唉聲歎氣比較好。


    “唉……”


    但是,還是忍不住又歎一口氣。


    無論發生什麽奇妙的現象,他始終都保持平常心。


    他一直相信,為了讓大家能跟平時一樣,這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最佳選擇。


    但是,今天被迫體會到自己有多麽無力。


    明明窺見尹妍內心的碎片,他卻無能為力。


    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解決任何問題不是嗎?


    根本沒有任何自己能做的事。


    前方有人走過來。


    因為這條路沒什麽人會經過,青山不禁注視著對方。


    “……嗯?那不是……”


    難怪會覺得那道身影有點熟悉,對方不正是社團顧問李騰嗎?


    “喂,你在做什麽啊,李騰……”


    隻見李騰半眯著眼睛,沒有活力、沒有生氣。


    如果是不曉得內情的人,或許會覺得他看起來異常疲憊的樣子。


    但曾看過這副模樣好幾次的青扇,一看便明白了。


    現在忘憂草正附身在李騰的身體上。


    等一下!為什麽?這是怎麽一迴事?


    “你好……青山同學……啊啊,感覺好像很少這麽稱唿青山同學呢……”


    他的語調還是一樣傭懶散漫。自認為即使不報上名號,對方也會知道他是忘憂草的厚顏態度,令人相當厭煩。


    不過,為什麽?


    “怎麽會找上我?”


    雖然聽說過忘憂草有時會在他們獨處時現身,但青山不曾單獨見過他。


    “嗯……我曾經說過今後會更積極地介入……你可以把這當成是我積極貪入的行為之一……雖然這根本無關緊要。”


    哪裏無關緊要啊。


    “……那麽,有何貴幹?”


    青山瞪著對方,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青山不曉得該如何麵對他,因為之前都是由其他社員來應付忘憂草。


    之前覺得自己會礙事,所以一直保持距離,但早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先練習一下才對。


    應該逃跑嗎?或是跟其他人聯絡?趁有空檔時——


    「青山同學……你對這次的現象有什麽看法?」


    「……這是要我怎麽迴答?」


    「請坦率說出你的感想就好……」


    「惡劣到極點。」


    「這是指……比之前更惡劣……的意思嗎?」


    「每次都是惡劣到極點。」


    「……這樣啊……我想也是……」


    這種對話是怎麽迴事?這樣很好玩嗎?


    「那麽,發生這種惡劣到極點的現象之後……你認為自己能做些什麽?」


    「……保持平常心。」


    「保持平常心……有什麽意義嗎?倒不如說,你那樣子……不就等於什麽也沒做不是嗎……」


    「不,這樣做是有意義的。」


    這樣應該能帶給大家一些什麽才對。


    「啊啊……那麽說也不對……應該說你什麽都……辦不到才對嗎?」


    什麽都辦不到。


    感覺對方從遙遠的高處,對自己揮落這句評斷,


    「你是……最無趣的一個。」


    從客觀的立場觀察他們的那一方,拋出這樣的話語攻擊青山。


    倒不如說,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


    腦袋忽然冷卻下來。


    奇怪?為什麽自己很普通地在跟這種家夥交談?這是不可能的事吧?


    如果這家夥有那個意思,甚至可以把自己——把名為青山的這個人類,逼入「死亡」之中。


    一切都看這家夥的判斷。


    原本狹窄的視野忽然拓展開來。


    黑暗,月光,路燈的光芒,佇立在那裏的非常識存在和自己,河水流動的聲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


    這樣很恐怖吧?這是不可能的吧?


    彷佛陷入一種世界上隻剩下自己跟這家夥兩人的錯覺。


    「我再問一次……你能做些什麽?」


    他這麽問道,忘憂草黑色眼睛捕捉住青山。


    好冷。這是當然的,冬天的夜晚停留在路邊,當然會冷。他冷到彷佛要凍僵。


    好冷,實在太冷了。


    「什麽都辦不到的青山同學……會做些什麽嗎?」


    那種事我哪知道啊!我有必要迴答你嗎?更何況我正在迴家的路上,讓我迴家吧。讓我迴家,拜托你讓我迴家!


    「你是沒有必要的……」


    知道啦!我知道!我知道自己是所有人之中最笨、最無能為力的一個!自己是最沒用的——


    【青山那家夥現在做什麽呢?】


    「感情傳導」現象發生。


    某人的心情跟感覺傳遞過來。


    很遺憾的,從這份感情中無法感受到怦然心動的感覺,或是愛慕某人的心情。


    似乎隻是純粹懷抱著「他在做什麽」的疑問。


    不曉得前因後果為何。


    也不曉得是在怎樣的時機下冒出這句話。


    但夏唯的確是——掛心著自己的事。


    在上次發生過「時間逆行」現象之後,他應該已下定決心了不是嗎?


    自己再也不會被這種無聊透的現象所迷惑,不會再因此傷害夏唯。


    他要振作起來保護夏唯。


    【隻要夏唯在為我擔心,我便能戰鬥,便能一直戰鬥下去。我會挺身而戰。】


    哦哦,是「感情傳導」,這個時機挑得正好,而且似乎碰巧傳遞給夏唯。看來跟當事者相關的事,果然比較容易傳達給對方。雖然這份感情也傳達給李乘西,實在有些多餘。


    「所以說,青山同學……你能夠辦到什麽——」


    「——保持平常心。」


    自己不會再動搖,也沒有必要動搖。


    這是為了自己、為了夏唯,當然也是為了大家。


    這是自己該做的事、自己能辦到的事。


    「所以說……那就跟什麽都沒做是一樣的……具體而言……」


    「我現在要努力準備社團發表會!」


    附帶一提,期末考的事暫且保留吧。


    「……啊啊……那就是你的結論呢……雖然我中途便知道了。」


    忘憂草像是感到無奈似地搖頭。


    嗯,感到無奈?忘憂草以前曾露出那種表情嗎?


    「啊啊……青山同學……你果然是無聊透了,而且無趣……」


    無聊透頂且無趣?葉亞曾說過,當忘憂草覺得不有趣的時候,應該就會結束這種現象,因此解決困境的線索可能真的在這當中……


    「不過,正因為如此……才能邁向下個階段嗎?然後……啊啊……這些自言自語應該就此打住比較好……」


    下個階段?什麽意思?


    「呃……那麽……就是這麽一迴事,跟青山同學的對話,便到此為止吧……嗯……就這麽辦。」


    忘憂草這麽說道,然後轉身離開。


    「咦?喂,你自己先找上門來,現在卻自顧自地離開啊?喂!」


    青山原本想追上去,但又覺得這麽做似乎沒什麽意義,因此打消念頭。


    「話說我也要往那邊走耶,被你搶先走在前頭的話,我不就很難往那邊走嗎?感覺像是我在跟著你一樣~」


    對方當然沒有任何迴應。青山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暫時在原地待機。


    「天氣真的很冷耶!要是感冒——」


    【我真的喜歡尹妍嗎?】


    這時發生「感情傳導」現象。這是……李乘西的感情嗎?


    要是尹妍聽到這番話,她會有何感想?


    「啊,不過尹妍已經甩掉李乘西……」


    嗯~真是複雜。


    盡管如此,他還是隻能貫徹自己的做法。


    ……


    「啊,尹妍同學,抱歉,突然找你出來……」


    眼前是隸屬於爵士樂團社的同班同學夏城。


    雖然沒跟他說過幾次話,但最近文化社團去參觀爵士樂團社的活動時,雙方稍微有一些交集。


    「其實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大概可以猜到他想說什麽,但真希望他住口,畢竟自己現在根本無法用普通的方式迴應他。


    「那個……因為尹妍同學很受歡迎,也經常跟男生感情很好似地聊天,所以我一直認為尹妍同學應該有男友或喜歡的人……不過,聽說你在情人節那天,沒有送巧克力給任何人……因此,我想你應該沒育特別的對象或是喜歡的人……」


    自己並沒有那樣的對象。並沒有……並沒有……雖然曾經有過自己以為說不定是喜歡的對象。


    「其、其實,我從以前就對尹妍同學……」


    「算了吧。」


    尹妍打斷夏城的話。


    倘若是平常,她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倘若是平常的話。


    「咦?」


    「我勸你,還是別再說下去。」


    她打從心底認為對方最好別那麽做。


    夏城應該跟更普通、更正常的人交往。


    「咦?那個……你有喜歡的人……是嗎?但我應該也有告白的……」


    「總之,你別說了。」


    這次並非忠告,而是懇求,因為她判斷這是最好的做法。


    「……為什麽?你就這麽……討厭我嗎?」


    「我不是討厭你。」


    「那麽……為什麽……尹妍同學的態度跟平時相差那麽大?」


    態度跟平時不同,現在不是往常的自己。


    「尹妍同學平常應該會……更加開朗、笑容滿麵、看起來很快樂、受到大家喜愛,簡直像……太陽一般……」


    那是夏城心目中的「尹妍」嗎?


    不,大家心目中的「尹妍」應該是同樣的形象。


    「這樣呀,夏城同學喜歡的是那樣的我,而非這樣的我,對吧?」


    「呃……那個……」


    「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這樣遺有什麽好說的嗎?」


    她對臉色蒼白的夏城使出致命一擊。


    「我……我……」


    像這樣冷淡地拒絕對方比較好,這樣他就不用抱著無謂的幻想。


    隻不過……這樣似乎稍嫌嚴苛一點,是否做得太過火呢?但總是得選一邊站才行。以前她應該可以更高明地應付這種情況,但目前這樣做也是無可奈何的,對不起。


    ……


    「聽說你用很殘忍的方式甩掉夏城同學?」


    同班同學的李薰瞪著自己這麽問道。


    「喂,你說話呀?」


    李薰內將明亮的揭色長發往上撥。感覺她實在太神經質了,很想說「這跟你沒關係吧」……不,她算是有關係嗎?畢竟李薰喜歡夏城。尹妍之前便有這種感覺,這麽一來更加可以確定這點。


    「你倒是說話——」


    「我甩了他。」


    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即使如此,倘若是以前那個表麵上的自己,在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采取這種態度。


    「……你怎麽能夠一臉若無其事地說出這種話?」


    「所以我應該擺出哀傷的表情嗎?」


    這種說法實在太差勁,明明用不著刻意挑釁她。看來彼此都有點神經質。


    「你會不會太得意忘形啊?虧你平常還裝成一副乖孩子的模樣。」


    「得意忘形的人是你吧。」


    這句話實在不應該說出口。但看到李薰就忍不住想這麽說。為什麽?


    「什麽?」


    李薰氣到太陽穴都冒出青筋。


    「我被誰告白又甩了誰,都跟你沒關係吧?」


    這番話並沒有錯,隻不過麵對正在氣頭上的人,不適合用冷淡的語調講道理,這樣反而會激怒對方。雖然明白這點,她還是想說出口,停不下來。真愚蠢,為什麽要選擇這種最糟糕的選項?


    「你果然很得意忘形……倒不如說,你的性格真是差勁!」


    「不管怎麽想,都是你的性格比較差勁。」


    「你是什麽意思呀!你……以前都在裝乖嗎?」


    「你就當作是那麽一迴事吧。」


    裝乖——的確,在外人眼裏看來,或許是那樣。


    「你一直那樣……欺騙他人!誘惑夏城同學!」


    「你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為什麽你這種人會……我也……我其實也……」


    「其實怎麽樣?」


    開口詢問之後,李薰原本就漲紅的臉變得更紅。


    「你真是差勁透了!給我記住!」


    李薰丟下這句話,氣衝衝地離開,尹妍因此結下多餘的仇恨。


    差勁透了是嗎?


    那就是真正的自己嗎?


    這麽做?怎麽做?那麽做?


    眼前陳到著各式各樣的選項,倘若是平常、倘若是自己……


    因此,自己才會——


    ……


    二月已邁入尾聲,在李乘西隸屬的一年三班裏,會在上課時打瞌睡的學生明顯變少,讓人感受到期末考即將來臨。


    在期末考後舉行的社團發表會同時逼近,社團的社員們今天也打算在放學後分頭四處采訪。


    【啊啊~今天是那個日子呢……真累~】


    ……這是來自葉亞的感情傳導。


    這次現象讓大家毫無隱私可言,但之前在人格交換現象發生時,他們也經曆過類似的體驗,因此大家互相體諒,總之還沒發生什麽大問題。


    雖然被人知道不想被知道的事會很難為情,而且不小心將不該告訴對方的事傳達出去時也很難受,但李乘西總覺得不能像上次「時間逆行」現象那樣,派不上用場又給人添麻煩,因此要盡可能努力奮戰。大家應該也是抱持著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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